德恩怔了半刻,方用力地點頭,可直到看着丈夫離去,她還沒能真正回過神來。
而當恆聿頂着星辰匆匆來到皇城腳下,卻有另一個人已一早等立在那裡,兩人微笑對視,皆沒有說話,於此同時城牆一腳的小門被悠悠打開。
此時容府裡,三房那邊“砰砰”的敲門聲驟響,如惜匆忙穿了衣裳來開門,竟見佟未穿戴整齊地立在門前。
“二奶奶,您有事嗎?”如惜似乎被嚇到了。
“三爺呢?”
“爺沒在家睡,他說他去新房子裡睡,天一黑就走了,說明天一早回來拿東西。”如惜戰戰兢兢地答。
“唉,耽誤事啊。”佟未自顧埋怨了一句,便對如惜道,“你先喊上兩個丫頭把東西都理起來,不要帶太多,揀要緊的帶。一會兒陸管家就來接你,先不等三爺了,咱們先走。”
“走?走去哪兒?”如惜這回真是害怕了。
“回頭再給你說,按我的話做。”佟未找不到容謀,甚是着急,匆忙囑咐瞭如惜就轉頭走了,如惜還聽得見她一邊走一邊吩咐左右,“讓陸管家去找三爺回來,老夫人那裡派人過去一起理東西,大奶奶和小姐那裡已經差不多了,搬上車就好……”
“姨奶奶,怎麼了?”一個小丫頭的問話,驚醒瞭如惜。
“別問了,二奶奶說走就走吧。”如惜心慌意亂,此刻若能見到容謀也許還能安心幾分。
這一夜甚不平靜,容家燈火通明,過了子時仍舊有下人進進出出忙忙碌碌,直到將近寅時,佟未才帶着煙雲來到馮梓君的屋子,那裡周紅綃已等候許久,見佟未進來,着急道:“老太太不肯走,一定要見到兒子才行。”
佟未沒有多語,徑直往婆婆面前去,馮梓君一見佟未便氣不打一處來,指着她質問:“什麼意思?爲什麼突然要趕我們走?”
“您誤會了,不是媳婦兒要趕您走,是您兒子的意思,要讓全家務必在城門打開時就離開京城一路往杭城家中去。”佟未壓着脾氣耐心解釋,眼下大嫂和雨卉都已經登車,唯獨馮梓君這裡磨磨蹭蹭,若不是那幾個丫頭老媽子聽命於自己而無視老太太的威嚴,只怕到現在細軟都未必能收拾整齊。
“呸!”馮梓君竟怒得啐了佟未一口,臉漲得通紅,指着佟未道:“你少在我面前做戲,難道不是你因爲看不慣我,而要攆我走?如今這裡上上下下都是你的人,哪一個不以你馬首是瞻,佟未啊佟未,你還想怎樣,一定要趕走我你才肯罷休?我不過是打了你一個丫頭,值得你這般記恨?你不要忘了,我可是你丈夫的娘,不管發生什麼,這永遠都不可能改變。”
“是啊二奶奶。”雲佩在一旁冷言譏誚,“您莫以爲趁二爺、三爺不在家就能攆走老太太,二爺再怎麼疼您也不可能不顧親孃,您若真這麼做,二爺回來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您這又是何苦呢……”
若是平日佟未一定要拿話噎死這個刁鑽壞心眼的丫頭才解氣,可今日不能跟她耗費口舌耽擱時間,她瞧也不瞧那雲佩一眼,只忍着脾氣端着耐心問婆婆:“娘不信我我能理解,好吧,您說您如何才肯相信這是您兒子的意思,您若要與相公他當面說清楚是斷不可能的,莫說您,就是我一時半會兒也見不到他。其他的,只要您說,我一定想法子去辦。”
馮梓君見兒媳婦神情嚴肅,念她爲人的本性,心底也願意相信佟未不是那種會揹着丈夫趕走婆婆的人,可突然連夜打包袱天亮就走,且兩個兒子都不在跟前,她的擔心也不是旁人能隨便體會的。
“好!”馮梓君總算來得爽快了,“你把謀兒找回來,既然許兒不能回來,那就找他弟弟來。我要見到我兒子才走,不然……除非你有膽子綁了我。”
佟未恨得牙癢,心想:難道我真不敢綁你?可嘴上還是答應了,畢竟馮梓君是婆婆,是容許的娘。她轉身到門口,喊人來問:“陸管家還沒找回三爺來?”
話音方落,陸管家已匆匆趕進來,喘着粗氣說:“三爺說了,讓您帶着家裡人先走,他回頭就跟上來,在城外匯合。”
“三爺去哪兒了?”佟未埋怨道,“他哥哥讓他立刻帶家人走,他這又是去了什麼地方?”
陸管家只會搖頭,“不知道,他聽我說完後就帶着我們一起去鋪子裡收拾東西說要暫時歇業,本來打算一起回來的,結果走到半道上,三爺就一個人跑開,叫我回來這樣回話。”
“呵呵,這下好了,要不老太太那裡你去說!”佟未有些惱了,可理智戰勝了情緒,她轉身來,對衆丫頭道,“你們下去,我有話和老太太講。”更威嚴地盯着雲佩等人,“也包括你們。”
馮梓君揮手讓她們下去,待人去屋空,才問兒媳婦:“有什麼事,現在總可以講了吧!我要你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佟未暗暗嘆了口氣,在心裡迅速將要說的話織成,不提丈夫囑咐不該講的,把其他的一點點地告訴給婆婆來聽。而對於小叔子去了哪裡,實在是毫無懸念,但在婆婆面前只裝不知道。
果然,正是睡得熟的時候,佟少禎的臥室外卻有丫頭輕輕喊“大奶奶”,夫妻倆警醒,丫頭喊到第三聲便醒了。
“我去吧。”郭媛起身來,披了衣服到門口,問:“怎麼了?老爺、太太那裡有事?”
門外的小丫頭答:“是外頭傳的話,說小姐親家那邊的三少爺突然來了,指名要見采薇姑娘。大半夜的,外頭的人不敢拿主意,故叫進來問問大奶奶。”
“沒驚動老爺那邊吧。”
“沒敢驚動。”
“你等着。”郭媛這般吩咐了,回身來牀邊將事情告訴丈夫,又問,“若是什麼陌生男子,只怕有傷風化,這大半夜得也忒不靠譜了。可偏偏是親家少爺,萬一有什麼不妥當,拂了你妹妹的面子就不好了。”
“你讓他們找采薇去吧,本沒什麼事。”佟少禎已答應,然腦子裡多想了一層,忽而覺得不對勁,索性起來,讓妻子繼續休息,他則換了衣服親自出去見容謀。見面後細問,果然是容家出了什麼事。
於是佟少禎一邊讓容謀去見采薇,一邊已打發人去宮裡和京城各處打探消息。
這邊廂,容謀跟着佟家的僕人來到一間廂房裡,值夜的丫頭們奉來茶水,他忍不住問:“采薇姑娘何時來?”
丫頭們都笑了,有膽大的湊趣說:“親家少爺想娶我們采薇姐姐,還不能耐心等等啊?”此話竟說得容謀也不好意思,一直等了好些時候,采薇才終於姍姍而來。她烏黑的秀髮挽了油亮的辮子繞在胸前,身上穿了半舊的杏色夾襖,臉上還帶了幾分倦容,一看便是從夢裡被驚醒,卻花幾分心思打扮了纔出來的。
容謀本有一肚子話要說,可一見采薇竟傻了,呆呆地愣了半刻,還是采薇先客氣地笑着問:“三爺深夜來,哦,這天都快亮了……這麼急來找……”
“我想告訴你,我要走了。”容謀很快清醒來,認真地告訴采薇,“我怕一聲不響地走,等你從別人口中知道後會難過,所以定要親自來告訴你。”
采薇心裡熱熱的,卻垂着頭低語,“誰告訴你我會難過了!”
容謀似乎沒聽見,仍舊解釋,“但是我很快會回來的,我已經買好宅子安置好一切,就等娶你。”
聽得容謀說“就等娶你”,采薇猛然擡起頭來,“哪個要嫁給你,三爺,你是不是太自以爲是了。”
“自以爲是?”容謀愕然。
采薇有些尷尬,別過頭解釋說:“我沒學問,不會說話,如果說得不對還請三爺不要介懷,自然……我的意思是不會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