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聽你說,太子很器重子騁。”
容許頷首,“據各地官衙的反應,似乎太子一路南下時,也與我一樣每到一處便要當地官府留心子騁的下落。故而我登門去說,他們都異常熱情。你知道,人海茫茫找一個人有多難,這幾日我頻繁出入,也因他們尋了不少的人要我去一一辨認。可惜都不是子騁……”
佟未想了想,說:“你不知道他們在哪兒丟的子騁嗎?這樣一路找,未必是好法子。”
容許苦笑:“你的意思我明白,可笑的是,我當真沒細問。之前太多瑣事煩事,卻把子騁忘乾淨了。不過太子理當知道,既然他也這麼一路來找,可見是已去失散的地方尋覓過,但無所獲。”
“我們越發往南去,太子也在金陵,這裡難免會疏忽,或許託一個熟人……”佟未喃喃自語,忽而臉色一冷,“不如修書一封送回京城,讓他留心吧。”
“你說,恆聿?”容許淺笑。
佟未哼笑,心思有些許複雜,只點了點頭表示肯定。
容許亦頷首,大方寬容,“我聽你的。”說着伸手來替佟未寬衣。
佟未怕癢,容許的動作又那般輕柔,她忍不住噗哧笑出來,柔柔地撲進丈夫的懷裡撒嬌:“如今好了,你天天都能欺負人。”
“傻丫頭。”容許笑嗔,將吻落在妻子的肩胛上,繼而雙臂環繞將佟未擁入了懷抱,便是如夢春宵。
翌日,天氣清朗、萬里無雲,路旁或有綠芽青葉,顯一派春意盎然,一行人又匆匆上路,采薇抱着咯咯笑得歡的穆穆說:“越往南去,景色便更美了。”
衆人心情大好,一路馬不停蹄,直往那南方奔去,不知不覺又過去好些日子,轉眼,已近三月,容許帶着妻女抵達金陵,將她們安置於客棧休息便獨自往凌雲書院去。
因一路來,仍舊得不到有關子騁的任何消息,益發連佟未也憂鬱起來,眼看着距離杭城越來越近,她真不知回家後,要如何面對雨卉。
一個活生生的人不至於就此失蹤,若是安好子騁也一定會想法子與容許或其他人聯繫,這般杳無音訊所預示的結果,實在叫人不敢去想。
采薇心直口快:“那一回四小姐熬過去了,這一回倘若有個萬一,叫她怎麼辦?”這話說得佟未更加心煩,分明有金陵春色賞心悅目,也半點入不得眼裡去了。
而杭城容府裡,卻一派祥和之氣,與從前大不一樣。
那日落霞死後,容謀派人將她送回家鄉厚葬,待諸事妥當,便在家中上下毫無察覺的情況下攆走了吳林夫婦、雲佩三姊妹及一干平日裡咋咋呼呼的丫頭老媽子。而那些人,曾經都在馮梓君面前有頭有臉,於家中算半個主子。
他們有過什麼不堪,大家並非都不知曉,只是誰也不知道三爺對他們說了什麼,竟讓他們這般平靜地走了。
唯有周紅綃聽容謀這樣告訴她:“不管怎樣,他們夫妻也算是卉兒的姨父姨母,我不想將事情鬧大,讓卉兒難做人。自然,也是爲了容家,爲了我娘。”
可馮梓君卻並不太領情,她始終無法理解兒子的用意,只覺得是兒子生生將自己於家中架空,剝奪了自己所有的權利。若是次子這般做,也罷了,可偏偏這一次,是小兒子這麼待自己。如今他調了上官氏帶着幾個丫頭來正院照顧自己,雖不至於不熟悉,卻沒有一個是知根知底貼心的,縱然綠綾等有萬般不好,可這麼多年下來,早已習慣,豈是上官氏幾人能比的。
如此心情鬱結,便懨懨地生了病,大夫說瞧不出什麼症候,家人便知,老太太是得了心病。
這日容謀在帳房裡與先生算賬,雨卉卻找了過來,支開旁人,與哥哥說:“我想跟哥哥要些銀子使。”
容謀笑道:“這是要買什麼?怎麼到這裡來說,要很多錢?”
雨卉臉兒撲紅,羞怯地笑:“是想給鍾大嫂子家裡修屋子,我昨天去看她,她說屋頂有些漏雨,我說何不找人來修,她說子馳哥不在,她手裡的銀子要留着過日子,不敢亂花銷。我也不曉得修個屋子要多少錢,我那裡也攢不了許多,問我孃的話她一定問好多話,我嫌煩,這纔來找三哥商量。”
容謀笑道:“這有什麼難,讓我們家的工匠去一趟不就結了。不過說起來,子騁在金陵讀書,他哥哥這是去哪兒了?”
雨卉也疑惑:“好像哪兒都沒他的人,若是宋大哥在一起,宋大哥既然在杭城,子馳哥怎麼不在?好像他也沒在二哥身邊!”
“大活人丟不了,放心吧。”
“是呀,丟不了。”雨卉無力地一笑,不知爲何,因爲哥哥這句話,反叫她心神不寧了。
容謀卻不曾察覺,只管笑:“我們卉兒將來可是好媳婦,已學會心疼婆家嫂子了。”他伸手揉揉妹妹的額發,“玩兒去吧,哥一會兒就派人去你鍾大哥家修屋子。”
這話說得雨卉好不害臊,撒嬌朝哥哥努了努嘴,便轉身跑了。
容謀確沒多想,只管按妹妹說的,安排家裡的工匠去鍾家修屋子。繼而又忙些瑣屑的事,直到傍晚纔回房去,剛想換了衣裳往母親那裡去請安,如惜端了茶進來,幽幽地說:“爺今日還是別過去老太太那兒了,老太太生了好大的氣,還打了上官媽媽,若不是柳媽媽和二姨娘哄着,上官媽媽就要辭了差事走了。”
容謀眉心大皺,嘆:“不是好好的麼,這又是鬧什麼!”
“誰知道呢,不過您今晚還是別過去了,聽說才安靜了會子吃了藥睡了,您過去說兩句話,指不定又要哭一場,對老太太身子不好。”如惜勸。
容謀捂着額頭,無奈地說:“事情的利弊輕重都與她說清楚了,是丫頭哪個伺候不一樣?她做什麼非要認着那幾個人?又不是什麼好人,一個個只會興風作浪。”
如惜奉茶,勸他莫煩惱,二人說了幾句,終決定不再過去正院。將息時分,如惜一壁伺候容謀寬衣,臉上的表情幾番起伏,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弱弱地開口:“爺,我一直很想知道落霞姑娘那晚與您說了……什麼。”
說完話,如惜的頭已深深地埋下去了。
容謀靜默許久沒有應答,這叫如惜深感不安,忙戰戰兢兢地道歉:“對不起,爺您不要生氣,我不問了,再也不問了。”
“如惜。”容謀轉身來,伸手捏起了如惜的下巴。
如惜不敢看他,顫巍巍地應了聲“是”。
“當初爲什麼不跟林飛鳳走?”容謀語調沉沉的。
如惜眼圈發紅,囁嚅:“因爲我是爺的人。”
“就這些?”
“還有、還有……”她幾乎要哭了,“就是想跟着您一輩子,不論發生什麼,只要有您在身邊,我什麼都不怕。”
“嗯!”容謀笑了,捏了捏如惜瘦削的面頰,嗔怪,“叫你多吃點養點肉出來,還這麼瘦,誰瞧都覺得我虐待你不是!”
如惜無辜又着急,“不是不是,誰都知道您待我好。”
“傻子!”容謀將她抱在懷裡,“如惜啊,你對爺什麼心,爺心裡比誰都清楚。但是爺不是聖人,不可能一輩子只愛一個女人,爺疼你珍惜你,可爺也愛采薇。將來一定會有冷落你的時候,不管是有心還是無意,你要多擔待些。要像現在一樣,有話就跟爺說,再不濟,也該跟采薇說。爺希望看到你們和睦相處,一家人和和樂樂,多好!”
如惜窩在容謀胸前,聞言已是感慨萬千,嗚咽着答應:“我一定好好侍奉少奶奶,像伺候您一樣。”
“傻子。”容謀輕拍她的腦袋,罵道,“真是不開竅的傻如惜,我哪兒要你伺候她了?采薇又豈肯叫你伺候她?我只要你們好好相處。你不是奴婢,你是我容三爺的姨奶奶。記着了沒?”
如惜心裡如開了花,都要樂暈了,一個勁地猛點頭。
“傻如惜。”容謀輕快地笑起來,又道,“不過,真的不要再問我落霞死前與我說過什麼,因爲不與第三人講,這是我對她的承諾。”
如惜雖然無法理解,亦抱有好奇心,但還是認真地點頭,連連答應:“我再也不問,再也不問。”
很快,夜深。正院裡唯有老太太的臥室還亮着燈,是因到了吃藥的時辰,衆人正侍奉馮梓君服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