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琴冷笑一聲,轉身從箭垛裡抽出長箭,跨步立成丁字,彎弓搭箭,“嗖”得一聲長箭離弦而去,正中數丈外的靶心,嚇得正在那裡檢查靶子是否穩妥的執事腿軟跌倒下去。
學生們都被長琴驚呆了,之前的課程她總是閒閒散散地不願配合教頭師傅,大家都以爲公主嬌弱,誰都沒想到她竟然有如此精湛的技藝。
“殿下,刀劍無眼,您還是按照我的安排來射箭的好,剛纔你若稍微偏一偏,那執事就要一命嗚呼了。”教頭師傅也被嚇得不輕,跑來請長琴守規矩。
長琴冷笑一聲,“師傅也太膽小了,難道您不知道皇帝每年秋狩都會帶的皇女就是我麼?皇子們也未必年年都能去,而我年年滿載而歸。”
“是是是……”教頭師傅應,但還是說,“可其他學生還是文弱書生的多,總之那句話,刀劍無眼,望公主能遵守規矩。”
“知道了,真囉嗦!”長琴悻悻,也不聽教頭繼續說什麼,就轉身回隊伍去,更喊樑其方,“你愣着做什麼,我們是一組的,難道你要和郭偉調換嗎?”
言下之意就是要和容靖在一組,他們本有是非在身,這一說,更引得衆人鬨笑。
“太過……”容靖氣極。
“別,別又鬧得不愉快,她不過趁口舌之快,我們也不會因此缺胳膊少腿。”其方攔住了,她臉色發白,眼神飄虛,拉着容靖的手也有些無力。
“其方,你怎麼了?”容靖發現她的不對勁。
樑其方心裡明白,卻委實難以啓口,她勉強扯出笑容,“沒事,就是這裡好冷,一會子活動開就好了。”說罷朝長琴走去,身形卻好似雲中打飄。
容靖無奈,只能歸隊。
接下去學生們一批一批按序射箭,執事們記錄每組每人的成績,學生衆多,連軸幾輪轉下來,不知不覺一兩個時辰過去。成績名次漸漸顯露,長琴這一組因爲其方糟糕的技術,即便她箭箭正中靶心也不得不落於人後。
“樑其方,你在遊魂麼?”長琴找到了躲在營帳後休息的樑其方,開口便呵斥。
樑其方臉色慘白,嘴脣無色,好像正忍受着什麼巨大的痛苦,面對長琴的質問,她無言以對,只是用左手掐着右手的虎口,努力地說:“這一輪,其方一定盡力。”說罷,轉身要往操場去。
“樑其方!”可就在她轉身的一瞬,長琴驚喊她的名字,厲聲道:“你給我站住!”
“恆亦宸!”一聲高喊,容靖出現在了恆亦宸與容翊的課堂上,夫子席上的白髯老先生已然雙眼昏花,看不清容靖的面貌,只是用蒼老的嗓音問:“豎子,何故私闖課堂?”
容靖卻視若無睹,徑直衝到了恆亦宸的面前,“你和公主最熟了對不對?”
恆亦宸從容地看着他,點頭。
“好!”容靖神情緊張,眼眉緊繃,“麻煩你走一趟,讓她把樑其方放了?”
“怎麼回事?”不知是聽到“樑其方”,還是真的惱怒弟弟的無禮,容翊走到兩人身邊,拉開弟弟指着恆亦宸的手說,“你好好說清楚!”
“那個刁蠻公主又發神經了,大家好好的在操場考覈騎射,她莫名其妙地發脾氣,讓她那羣太監帶走了樑其方。”容靖好像隨時都會爆發一樣,剋制着自己的情緒把事情的始末告訴恆亦宸,“她是公主,就可以隨便帶人走麼?”
“你沒有攔着?”恆亦宸的篤定,偶爾會叫人很挫敗。
“攔了,可是她有侍衛,她帶了侍衛。”容靖繼續剋制,“我去了行宮,但根本進不去。”
“是有一點奇怪。”恆亦宸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這態度幾乎激怒容靖。
這一邊行宮裡,長琴換下了騎射裝,一身金銀絲線織就的華麗宮服襯得她貴氣十足,扶着宮女的手款款來到前殿,那裡,樑其方正跪在殿中央,盤在頭頂的髮髻已經鬆開,披散的秀髮襯出了她姣好清秀的面容,。
“樑其方,你知不知道你所做的一切會帶來什麼後果?”長琴入座,接過宮女送來的香茶,語畢飲過一口,冷幽幽地盯着其方,“一直就覺得你好奇怪,只是沒想到這麼有趣。樑其方啊,你真的好大膽。”
其方本因月事身體虛弱,此刻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半個多時辰,已經有些吃不消,長琴的話又讓她陷入絕望,無力去爭辯什麼,只是虛聲央求:“只求公主追究我一人之過,不要連累我的家人。”
“對了,你應該不是樑其方,樑其方是你什麼人?你怎麼能頂替他?”長琴沒有理睬她,自顧自地問她想知道的答案。
其方一一回答,既然身份已經暴露,隱瞞只會帶來麻煩,她賭一把長琴的善,總覺得這個公主本性不壞,她只是刁蠻而驕縱,再有一些自私罷。
“那麼樑其緣,你有什麼打算?”長琴聽完其緣的故事,心有觸動,動一動手指頭示意宮女去攙扶她起來,又見她站不穩,便賜了座,還讓宮女去熬一碗紅糖薑茶。
其方的心跳還未平復,看公主對自己的態度,似乎這一把賭贏了,但她顯然是個喜怒無常的人,其方不敢完全放心。
“民女既然來了,就想把學業修完,僅此而已。”
“這麼簡單?”長琴似乎不太相信,只是對於朝政她一竅不通,也想不出一個小姑娘能做什麼驚世駭俗的事情。
“是。”樑其方答得很乾脆,事到如今,她真的沒有別的念想,只求不連累家人。
長琴托腮凝思,許久後開口:“其實我若揭發你,也沒什麼意思。別人會說你長琴公主自己一個女孩兒闖到凌雲來,卻容不得另一個女孩子的存在。但是樑其緣,你確實做錯了對不對?”
其方點頭,本平緩下來的心跳又急促起來,她隱約感覺到長琴在謀劃什麼。
“那麼,請你將功贖過,爲本公主做一件事,事成之後,不論將來發生什麼,本公主都能保你平安,你若希望樑家能得到什麼,我也能幫你。”長琴站起來,華麗的衣裙抖落開,她像一隻鳳凰,驕傲地立在高處。
坐下的樑其方穿着一身沾了泥濘的騎射裝,長髮披散,狼狽憔悴,相比之下委實窘迫。
“請公主明示。”其方不敢貿然答應。
“很簡單,你不是和容靖很要好麼,那麼,我要你從他嘴裡套出他哥哥所有的事,事無鉅細都要來告訴我。倘若你直接從容翊那裡獲知什麼,也立刻來告訴我。否然,你若對我有所隱瞞,我會讓你知道後果的嚴重。”長琴幽幽地一笑,提羣款步而下,站到了其方的面前,“當然,我從不強人所難。你可以選擇,選擇現在就去面對我告訴項開聞你是女人的事,或者選擇剛纔我說的。”
“公主……爲什麼想知道學長的一切?”樑其方鼓起勇氣提問。
長琴一愣,眯着眼睛端詳她,冷冷地反問:“你有什麼資格來過問我的事?”
“其緣沒有資格過問公主的事,但其緣也不能做對學長不義的事。”樑其方說完,將紅脣緊緊咬住。
“我能對他做什麼呢?我就是想知道而已,好啊,你不樂意,那我現在就去告訴項開聞你是女人!”長琴勃然大怒,旋即又壓低了語調,威逼利誘,“樑其緣你好好想一想,出了這樣的事,樑家的未來還有什麼希望?你哥哥樑其方的一輩子,也就被你毀了。病養好了,也只能做個廢物。”
“公主!”其方難以承受這樣的言辭。
“公主,恆公子和容公子來了。”恰在此時,宮女進來稟報有外客。
“容翊也來了?”長琴不解,轉身緊緊盯着樑其方,“他知道你是女人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