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有人要殺母后?她不在宮裡十一年了,還能有什麼威脅到別人的地方?”長琴多少懂一些朝政,只是不明白連子嗣都沒有的母后爲何會成爲別人的眼中釘,忽而一個激靈閃過,她憤恨地看着恆亦宸,“是你姑母在搗鬼吧,她容不下我母后,對不對?”
恆亦宸的目光瞬間黯然,他不敢否認,卻有幾分肯定,只是說不出口。
“公主,這些事就不該我們插手了,我們唯一要做的只是找出皇后,確保她的安全。”容翊打圓場。
“好!”長琴一揚首,如下命令般傲視面前兩個男人,“只要你們能找到母后,我長琴願意做任何事。”
“諾!”容翊與恆亦宸抱拳相允。
後院裡,徐正庸剛照顧妻子躺下,葉萍兒受了驚嚇,整個人蔫蔫的,軟軟地說一句:“姐姐不會有事吧。”便靜靜地伏在丈夫的懷裡睡着了。
徐正庸和妻子結緣於那一場文字浩劫,當年年輕氣盛的徐正庸因不滿朝廷對文人的嚴命束縛,參加科考時憤然撕毀試卷離場以示抗議,因此得罪當時的主考官,被削奪所有功名,甚至連一個秀才都算不上。更因此“揚名”,無一處書館私塾敢收留徐正庸,落魄至極的他爲免連累家人,連老家都不能回,遂流落到一寺廟,爲僧人抄寫經文派發善緣換來每日的粗茶淡飯聊以度日。直到六年前遇見葉慎初父女,一切才發生了改變。
如今葉慎初已故五年,他們夫妻倆和葉皇后也分開了五年,這五年裡他們從未見過葉皇后,唯有寧伊不時的出現,才證明着皇后的存在。寧伊從沒告訴過他們皇后身在何處,徐正庸也從未問過。岳父臨終前曾拉着自己的手說:“送她回去……”但徐正庸至今未明白,岳父要自己把他的女兒送去哪裡,皇宮?還是慎龍寨?
但一切伴隨着突然出現的殺機終於要有個了結,而他徐正庸卻不用再做什麼,因爲那幾個年輕孩子會成爲關鍵所在。
“你是太醫,太醫是不是比普通的大夫厲害很多?那她的手要不要緊,是不是會殘廢?你別光寫字行不行?回答我啊,她的手是不是會殘廢?”
另一邊,樑其方依舊昏昏沉沉不願甦醒,手臂上的血已止住,如寧伊所言,她開始發燒,整個身體燒得滾燙如火球。長琴的隨駕大夫爲她診治後,正書寫藥方,容靖卻不依不饒地纏着他,刨根問底喋喋不休。
老太醫纏不過,擱下筆道:“老朽醫術不敢比名醫,卻也非泛泛,我說了這姑娘沒事,這位公子怎麼就不信呢。”
容靖道:“老頭兒,不是我不信你,是人家說她可能會廢了這隻手的,說她失血太多了。可你這樣輕描淡寫的,差別也太大了,叫我怎麼相信呢?要不你再給看看吧,有什麼藥儘管用,別替我省錢。”
老太醫一臉的無奈,幽怨地說一聲:“這會子花的都是公主的錢。”末了有些惱怒地推開容靖的手說,“老朽以性命擔保,這姑娘只要醒過來,就什麼事都沒有了。如果她缺胳膊斷腿,公子儘管來取老朽的性命。”
“我要你的命做什麼呢,我要……”
“三少爺。”兩人正糾纏,籽如推門進來,嘆氣笑道:“淨聽見您大呼小叫,小姐好不容易休息下又被你吵醒,叫我來看看是不是樑小姐出事了。”
“姐姐醒了,她好些沒有?”容靖這纔想起來姐姐也受了傷,正在休息。
籽如嗔怪:“您還記得您有個姐姐呢。”她擡頭看看樑其方依舊沉睡,便道,“樑小姐總是會醒過來的,您去看看小姐吧,我瞧她一陣陣的出汗,那燙傷的地方一定疼死了。可你和大少爺都不在跟前,叫她怎麼安心呢。”
“該死該死。”容靖自責不已,轉身囑託幾位宮女好好照顧樑其方,便隨籽如去姐姐那裡。
這一日的紛亂隨着夜幕沉浸,長琴立在窗前看那一彎月牙,身後有宮女悄聲而至,低聲道:“徐夫子和三位公子都走了,公主要不要沐浴更衣。”
“派人去問候容小姐和徐夫人,好生照顧她們。”長琴如是說,繼而轉身,直溜溜地看着那宮女,一言不發。
“公主,您要的藥、藥準備好了。”宮女的聲音微微顫抖,像是做了什麼無法承受的事。
“那我們走吧。”長琴一咬牙,轉身出門,往樑其方的屋子去。
回到書院,徐正庸徑自去找項開聞爲其方告假,容翊三人則各自回生舍,分開時,容靖叫住了哥哥。
恆亦宸雖識趣地先走一步,但還是聽到了容靖說的話:“哥,明天我去看其方,你去不去,你要是不去,她問我我怎麼說?你爲什麼不去呢?她一定很想見你啊,哥你去吧……”如是種種,一連不斷地發問。
恆亦宸越走越遠,漸漸就聽不到容靖的聲音。只是他沒有回自己的屋子,而是在院子裡等容翊,當他款步回來時,上前一步問:“白天的問題,你還沒有回答我。”
容翊不悅,皺眉:“你問的什麼?”
“我說你弟弟似乎比你更關心其方……”
“我們兄弟的事,與你無關。”容翊打斷了他的話,平靜地說,“你我的任務是找到皇后,其他的事與你無關,還是不要插手過問的好。恆亦宸,其實我也很奇怪,緣何你對我們兄弟之間的事,或對我的事,總是諸多關注。”
恆亦宸被噎到,一時無語,愣了半晌才說:“我以爲你明白的。”
“我明白什麼?”容翊不解地看着他,無語地一搖頭,轉身回屋子裡去。
恆亦宸無奈,心中道:“殊不知若能看到你一點一點得償所願,我纔敢有幾分勇氣去和命運抗爭。我的顧忌總不會比你多,你若能,我如何不能?偏偏你們這裡竟是剪不斷理還亂,不知何日是頭。”
這一邊,容靖回到生舍,郭偉被吵醒,便告訴他乙班的學生晚上來這裡找他,叫他明日下學後去問渠園集訓,爲初五龍舟競渡做準備。卻不料容靖那裡收拾這個收拾那個,嘴裡說:“不去了,我有別的事要忙。”
郭偉驚道:“容靖你又要走了?不是說好好唸書的嗎?今天你走的時候還好好的。樑其方呢?他知不知道你要走?”
“我不走,就是收拾幾本書而已,瞧你大驚小怪。”容靖整理好書冊,脫去外衣準備洗漱。
郭偉坐回牀上,說:“真羨慕你啊,能文能武的,我武的不行,書也念得不好,有時候挺後悔來凌雲的,在家那裡我是最好的,來了這裡就成了鳳尾了。”
容靖已到屏風後用冷水洗澡,伴着嘩啦啦水聲回答郭偉:“你也有你的好,只是你沒發現罷了,我不過是好動一些,有什麼了不起的。真正的好男人……”他突然停住了,隨即似高高澆下一盆水,合着水聲說:“就不能讓他的女人受一點點傷害。”
“容靖,你還是喜歡女孩子的對吧,我就說嘛,你怎麼會跟樑其方糾纏不清呢,那些人就是眼紅你們被徐夫子器重罷。”郭偉樂呵呵地說,“說到女孩子,我離開家的時候我娘說了,三年後我若考取功名,就立馬給我物色媳婦兒,到時候你要來喝我的喜酒啊。”
“咳咳咳……”容靖那裡被嗆得半死,喝喜酒他纔不怕,而是被郭偉前面那一句噎道,怎麼辦呢,他偏偏就對樑其方用情篤深,甚至難以自拔。但郭偉說得沒錯,他怎麼能和其方糾纏不清?其方心裡的人是大哥,而大哥……
夜深,月牙兒靜靜地懸在天空,光芒穿透黑夜,驅散心底的陰暗。
容穆穆的臥房裡,籽如拿火摺子點亮了油燈,引光來到小姐的牀前,穆穆的眼睛是可以感光的,她微微醒轉,便聽籽如說:“小姐,該喝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