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馬馳騁疆場,殺敵無數,智謀雙全,一副冰冷模樣能叫敵軍聞風喪膽的定圻大將軍註定是要敗在妻子的手上了,而他也從未嘗試去了解一個女人,素昔只把身邊每一個女人按她們的角色去判斷自己應有的相處之道。本來也懶怠與人打交道,更從不知道一個女子是可以如此難纏。更何況,是一個完全是去了理智的女人。
也許佟未她自己不清楚這一點,但容許很明白。本匆忙準備下一車子的話要對妻子講,也索性想趁這一個機會把父親和胡白舞的故事告訴她,但卻被佟未的一句話堵了回去,而這一點,又恰是容許從不知道的。
佟未先前將容家的人一頓數落,因見容許還不肯說,恨得將心裡知道的最後一點秘密倒了出來,拉着容許恨恨地問他:“你知不知道,四姨娘爲了你,至今沒有和你父親圓房,她還是一個清清白白的女子。”
聞言,容許只覺得腦子裡像敲了一記悶鍾,“嗡嗡”地長鳴着,一時間周遭一切都模糊了,這一刻,他是當真不願再原諒胡白舞。
於是什麼也不想說,什麼也不想提,容許只想獨自靜一靜,偏偏佟未猜不到他的心思,仍不肯死心地追問了一句。
容許終忍不住,回身質問妻子:“你問我們家的人爲什麼會表現得那麼奇怪,因爲在她們眼裡,你是我的妻子,是容家的二奶奶,他們要保護你的地位你的權利。而你會覺得奇怪,是因爲你沒有把自己當成我的妻子,既然如此,我們還有什麼好談?你也問一問你自己,究竟是爲了四姨娘不平,還是你自己心裡不平,自己的心魔在作祟。當初又是誰說不管這個家的事?”
這些話猶如一盆冰涼的水當頭澆在佟未身上,她愣在了原地,卻不知是因此心寒了,還是幡然憬悟。
這一日,午飯尚未開,家裡上下便看到容許一身戎裝帶着幾個近侍和細軟離開了家,走得匆忙,甚至沒有去向他的母親告辭。
消息傳到馮梓君面前時,她僅僅冷笑了一聲,“派人去打聽打聽,究竟做什麼走得這樣着急。”卻又似乎是猜到了什麼,只不想提。
綠綾去不多久便回來,湊在主子身邊低語了片刻,卻見馮梓君道:“今天就罷了,要她自己想想以後如何在這個家過日子。明兒一早把她叫到我面前來,我自有話要吩咐。”見綠綾應下,又囑咐,“另叫廚房每日備些清淡的食物送去郊外,務必弄得乾淨仔細些,他在那裡能吃什麼好的。”
綠綾卻笑道:“老夫人到底是疼兒子的,只是二爺心裡不大裝得下您,說這話頗有挑撥之嫌,但也是我的肺腑之言。您看二爺今日早上對媳婦的呵護勁兒。只可惜,怎麼小兩口一轉身就吵翻了。我們二爺多冷靜的性子,二奶奶也夠能折騰,且不知二爺心疼她。”
“他們若吵,不會像老三那裡打打殺殺,兩個都是讀過書懂道理的,定是爲了什麼是非對錯才起了爭執。你可千萬別小瞧老二媳婦,那可是國公爺夫婦的掌上明珠,心氣兒高得不行,且又聰明,輕易是不肯服輸。”馮梓君若有所思地囑咐着,“我知道,平日裡看着我待你們好,下面那些人或幾個姨娘,還有老三媳婦那裡,都把你們當半個主子看。可如今你也好、雲想她們也好,都吃了老二家的虧,臉上面上抹不開。你們且聽我一句,千萬不要去招惹她,她那裡自有我來對付。不要你們先叫她捉住了把柄,反讓家裡家外以爲我挑唆你們去苛待兒媳婦。”
綠綾連連答應,說道:“莫說去招惹她,躲都來不及。我們呀,只盼着老夫人好,萬不可叫她踩到您頭上去。”
“這是自然,不信有婆婆治不了兒媳婦的。”馮梓君說着,看見小丫頭端燕窩進來,想起來了又囑咐綠綾,“一會子也拿些去老三那裡看看,並告訴老三一聲,那兩個丫頭我是相中的,叫他別現在猴急一樣,招惹她媳婦來和我鬧。且放在屋子裡養着,等他好了,我自然做主收了她們。那三個不生養,不見得叫我兒子絕了後。”
綠綾應下,心中雖知老夫人寵溺小兒子,一味只知道縱容,但這不是她該操心的事兒,故而從不在一旁勸說,且由着馮梓君的興兒來。再者一路跟着她嫁來容家到現在,主子身上有多少不容易自己比誰都清楚,如今作威作福一些,也並不算什麼大過錯。於是麻利地又弄些燕窩補品,辭了馮梓君往藕園去。
藕園那裡楊媽媽重新回去伺候,又多了兩個花一樣的小姑娘,容謀心裡喜歡,自然好幾分熱鬧。然相比之下,本祥和安逸的藤園,此刻卻是死一樣的寂靜,所有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老老實實地呆着,任是動也不敢動。誰也不信,好好的小夫妻倆,竟吵翻了,且二爺一氣之下捲了包袱回了軍營去。衆人知道此刻佟未心裡也不痛快,故也不敢多問一句。容雨卉便帶着楚楚去自己那裡玩半天,囑咐柳氏晚上去接回來。
佟未獨自在房內坐了許久,也不與人說話,終是采薇知道她的脾性且自己忍不住,開了房門進來問:“小姐還吃不吃飯了?都熱了好幾回了。”
其實心裡已明白了好些,只是意難平,佟未便就拿她出氣,沒好氣地問:“一頓不吃哪裡能餓死?餓死了也是我,又不是你,你着急什麼?”
采薇也不惱,順手關了門,過來問:“怎麼了?好好得吵起來,定是你又沒道理。”
佟未氣得拍了她一下,罵道:“還說和我相依爲命,如今你就覺得他好,早把我忘記了。怎麼沒見你問我委屈不委屈?”
采薇不服氣,反問她:“我們來了這裡,一切都好好的。除了那位老太太時而有些麻煩,但也不衝着我們來。就算今兒早晨你們過去給了臉子看,二爺也給你擋下了。細細想想,你能有什麼委屈?若是有,那也是自找的。來時口口聲聲說不管這個家的事情,偏你看着二爺不管就來勁兒,什麼都衝在前頭。這些大大小小的,還不是你自己攬回來的?”
“二爺、二爺,他是你二大爺呀?叫得那麼順口親熱!”佟未氣結,小姐脾氣上來,扯着采薇道,“我是你的小姐,你要向着我,怎麼不來哄我,反替他說話。你也不想想,那位大爺不樂意了就捲包袱去軍營,我要是不樂意了,我往哪兒走?誰又來哄我?”說着眼圈紅了,拉了采薇的手道,“人家心裡多少委屈的事情沒人講,現在你都這個樣子,要我怎麼辦?”
采薇心軟了,這幾日忙忙碌碌,自己也沒工夫和主子好好說話,只看到家裡發生的這些事情,並不曉得緣由抑或佟未知道些什麼,見她每日神清氣爽、臉上帶笑,還以爲是不錯。不曾想竟聽她這一句‘心裡多少委屈’。
而采薇也知道,天大的委屈,也委屈不過一個“恆聿”,但這個問題,當真不是自己一個丫頭三言兩語能開解她。
正犯爲難,外頭柳媽媽喊“二奶奶,宋大奶奶來了。”便推着佟未笑道:“來客人了,別再鬧彆扭,柳媽媽她們都嚇壞了。你有什麼委屈,我們回頭再講罷!”
佟未睨她一眼,氣呼呼地自己跑去開門,拉着阿神進來,開口就問:“雲峰兄弟離家了沒?容許他今天去軍營了。”
阿神也很神傷,因她尚不知道緣由,只道:“他也去了軍營,說是營裡突然有什麼事情。纔回來四天,本還想明天給他做我們鄉下的菜,當初他就是吃那些才活過來又養好身體的,所以特別喜歡,只是礙於婆婆要面子,總不敢給他弄。”
采薇立在身後朝佟未笑,似在說她害人家小兩口也分開,氣得佟未直瞪眼睛,見柳媽媽端茶具進來,才拉了阿神到桌前坐下。
卻見阿神招呼柳媽媽留下,又喊采薇關上門,才神神秘秘地說,“我剛纔一路過來,在廊下聽見兩個小丫頭在嚼舌根子,我只說我聽到的,不敢胡編,她們兩個似乎在說,老夫人明兒起要開始教你規矩,收收你這位新奶奶的骨頭,都猜着老夫人要怎麼整治你?”阿神越說越皺眉,“好嫂子,你怎麼惹那老太君了?”
卻聽柳媽媽在邊上嘆,“就知道二爺一離開,這個家且不得消停,老夫人怎麼肯輕易……”停了停看着佟未,十分關切,“二奶奶可要有準備,不是柳媽媽嚇唬您,二爺不在家,好些事情就沒個準兒了。”
佟未似乎很不以爲然,只管咕咚喝了茶,對衆人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又不能吃了我。”心裡則暗暗恨:你兒子都不是我的對手,還能敗給了你?
突然想到什麼,抓着阿神的手問:“知道他們駐紮在郊外哪裡麼,你去過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