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兵臨雙境意皇懼

由城守帶着,到了泗水國昔日的太子府門口,納蘭雪便停下了腳步來。

泗水國是已經覆亡了十幾年的國家,若是尋常的,別說是太子府,便是皇宮,怕是也該因沒人打理,而倒塌損壞了,而這裡,卻是不同。

已剝落了金漆的屋舍,雖是有些舊了,但,卻並未顯得破落,明顯的,是有人常來打理。

“這裡還有人住?”

納蘭雪微微擰眉,扭頭,看向了跟在自己背後的城守,似是無意的問了一句。

“回郡主將軍的話,這裡,自十幾年前,泗水國覆亡至今,都再無人住過了。”

聽納蘭雪跟自己問話,城守忙不迭的湊上前來,老老實實的把自己所知的事情,一一跟她明稟,“只是,之前時候,都會有些賤民,自發的來這裡打掃,趕走了,又會回來,本守使人抓了幾個,也是無用,還會有旁人來繼續,本守總不能把所有人都抓起來……也便由了那些賤民……”

啪一一

未及城守把話說完,一個響亮的耳光,便響徹了整個街道,衆人一愣,本能的朝着那裡看去,便見到了納蘭雪未曾全然收回去的手,和城守已然泛紅,漸趨腫了起來的臉。

納蘭雪極少動怒,哪怕在軍營裡面,是跟身份最低微的兵士,也都是和顏悅色,像如今這般的,動手打人,別說是凌霄,便是尉遲恭,也是從未見過的!這城守……剛纔,好像也沒說什麼不恭不敬的話罷?怎就惹得這丫頭,動怒打人了呢?

“什麼叫賤民?沒有他們辛勤勞作,上繳稅負,你這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官員,吃露水喝西風去麼!”

很快,納蘭雪的回答。便解了衆人疑惑,一字一句,都讓在場的人忍不住沉默思索,“你瞧瞧你身上的衣裳,再看看你佩戴的物件,哪一樣兒,不是他們的勞動所成?還有你的銀俸,你真當,那都是皇帝發給你,用來白白養活的你的麼?!皇帝發銀俸給你。封官職給你。是爲了讓你爲百姓排憂解難。不是給你權力,讓你去欺壓他們,侮辱他們,他們也不是什麼賤民。他們,是你的衣食父母!生計之源!”

啪啪啪一一

響亮的掌聲,在納蘭雪的背後響了起來,納蘭雪微微一愣,本能的回頭,卻見着一個慈眉善目的老者站在那裡,眉眼含笑的,在看着她。

“老先生爲何拍手?”

對老人,納蘭雪向來尊敬。也不論身份尊卑,就徑直朝着老者躬身行了一禮。

“姑娘方纔的話,讓老夫記起了已故的外孫。”

面對納蘭雪的客氣,老者沒表露出半點兒的受寵若驚,只心安理得的受了。笑着揮了揮手,示意她不要拘禮,“只是,那小子,也只是隨口說了幾句,並未像姑娘論斷的這般精闢,呵呵,若早幾日,姑娘能來了這裡,或許,能來得及見上他一面,也未可知……”

瞧着老人說着說着,就要傷心的落下淚來,納蘭雪忙快步走上前去,取了自己的帕子出來,遞給了他,“老先生莫要傷心,雖說,人死不可復生,但,終究是會有來世的,你那外孫這一世早夭,也不過是又入了輪迴,再世爲人罷了,說不好,哪一天,你又會在街上遇上他的來世,將他引爲知己,或者,視若親人,也未可知呢?雖知,這般問會有不妥,但,可能煩老先生告知納蘭雪一下,令外孫的亡故,可是因這城守的欺負刁難?”

“呵呵,只憑這傢伙,還沒那本事,老傢伙我的仇人啊,可比他要大得多啦!”

老人像是被納蘭雪給逗樂了,爽朗的一笑,擡起頭來,看向了面前的太子府,“若再給老傢伙我幾十年的光陰,老傢伙我許還能來得及,折騰一番,輔佐個什麼人,給我那無辜可憐的外孫把這仇給報了,只可惜……歲月不饒人啊……我這老胳膊老腿兒的,給人去添亂還差不多,哪裡幫得上什麼忙呢?”

“老先生的外孫,可是名喚江越?”

見老者只盯着太子府看個不停,眼裡還露出了極是複雜的神色,納蘭雪不禁一愣,半是猜測,半是徵詢的問了一句,“老先生……可是昔日裡,泗水國緒皇后的生父,名揚天下的賢者,緒長青,緒老先生?”

“你認識越兒?”

聽納蘭雪提起江越,緒長青不禁擰眉,他聽說,這丫頭,是莫國的郡主,如今帶兵的莫軍主將,那個名喚納蘭述的混小子的妹妹,她……是怎麼認識自己的外孫的?難不成,是那個納蘭述,給她講起過自己外孫的事情?

說起江越,納蘭雪本能的,便想起了那一日,在質子(和諧)宮裡,江越說要先欠了自己半份兒聘禮,讓自己將就一下,先嫁給了他,聘禮日後再還的事情……音容仿似猶在,人,卻是已再也回不來了……

想這位名聞天下的先賢,先是沒了獨女,又是失了外孫,人生三大悲,最悲莫過於老年喪子,江越雖只是緒長青的外孫,但,從小都跟着他身邊兒長,其中感情,只怕是,只深不淺的。

“他此次遇害,也跟我思慮不周脫不了干係,若非我一時糊塗,去跟莫皇懇求,讓他歸故里來……也不會……就成了如今這樣……”

對這身爲江越外祖的老人,納蘭雪本能的就愧疚了起來,對意皇白獨羽的怨恨,在此時,也是驟然又上升了若干,“緒老先生放心,江越的仇,你報不得的,我,納蘭雪,來報,他江越,先一步駕鶴,無法盡得孝道,我,納蘭雪,來盡,從今以後,你便是我納蘭雪的外祖,我來贍養你,待你百年以後,我,爲你扶棺,爲你守孝!”

“雪兒姑娘本是一番善心,爲了那臭小子好的,那就能未卜先知的曉得。意皇是這麼一個容不下人的?老傢伙我又不是個胡攪蠻纏,不講道理的人,怎就會埋怨你的一番好心呢?”

緒長青笑着搖了搖頭,伸手,輕輕的拍了拍納蘭雪的手臂,“你是個好姑娘,早晚有一天,會尋到屬於自己的良人過門去,給我這非親非故的老傢伙養老送終,算是怎麼個事兒?且不說。你家中兄長未必會肯。便是他們大度。允了你這般作爲,你將來的夫家,也是斷不會答應的……你的心意,老傢伙我領了。也多謝了……”

聽緒長青執意不肯接受自己的奉養,納蘭雪不禁急了起來,一掀衣襬,“撲通”一聲,就在他的面前跪了下來,“緒老先生怎就算跟納蘭雪非親非故了!當真說起來,納蘭雪還曾收了江越的半份兒聘禮呢!若非,若非他此番出了這檔子事兒,說不好。待他湊齊了那另外半份兒聘禮,就能迎娶納蘭雪過門了,也未可知呢!”

納蘭雪的話,讓在場的幾人都愣在了原地,江越。一個亡國落魄的太子,納蘭雪,一個諸國求娶的郡主,這兩人,任什麼人想,也是沒可能會有交集的啊!怎就出了這麼一句,收了半份聘禮的話來?

莫不成,是十幾年前,納蘭述前來天星城的時候,把自己的妹妹許給了江越,江越纔會……反抗一下也無的,捧璽受降?

於理,四國圍城,滿打滿算,也就只納蘭述是其中最小的一個,江越,這泗水國的太子,爲何,偏偏就選了跟他受降?現在想來,這全然就不合常理!只是,那時,納蘭述聲名鵲起,一時無兩,都沒有人會想過這個問題罷了!

現如今,聽了納蘭雪的這話,再去猜測的話……卻好似,就能讓人想的明白了!反正,泗水都是要亡的,亡在誰的手裡,都沒什麼太大不同,但,若是,能得一國宰相的女兒,將來棟樑的妹妹……爲妻……將來境遇,可就會全然……納蘭雪那時就已是有封地的郡主了,與她成親,至不濟,也是能得後半世的安寧,全然不用爲性命擔憂了的,不是麼?

這種會影響雪兒丫頭未來的事,絕不可爲外人所知!

這是尉遲恭的第一個想法。

一切會可能口風不嚴,出去散播的人,都得封口!

這是凌霄的第一個想法。

哧一一

手起刀落。

原本站在幾人中間,目瞪口呆的看着納蘭雪的城守,頃刻間,血濺三尺。

尉遲恭和凌霄兩人,手中各持着一把沾了血的刀,見對方也是如自己所爲,不禁相視一笑,佯裝什麼事都未發生的,把刀放回了鞘中。

“你們這兩人!怎,怎說殺人就殺人!商量一聲也無!”

見自己只一個回頭的工夫,尉遲恭和凌霄兩人就把城守殺了,納蘭雪不禁有些懊惱了起來,忙不迭的從地上爬了起來,就對他倆教訓了起來,“就算,他是個混蛋,要處置他,也得經由律法,你們這般的,說殺人就殺人,可讓這天星城裡百姓們,作何想法!”

“這城守死了,天星城裡的百姓,只會歡呼雀躍,贊丫頭你爲民除害。”

緒長青只是個稍有些迂腐的賢者,並非傻子,聽了納蘭雪之前那般的說話,如何,還會不明白,這丫頭,其實是跟自己的外孫,有些“小交情”的?

都道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旁人不知道當年江越的想法,他這一直陪在他身邊兒的人,又哪會不知?當年的江越,可是半點兒都未從納蘭述的那裡得到什麼許諾,就只是憑着他們兩人的分析決定,跟他受降,或,還有可能,僥倖不死,待日後,東山再起的!

“唉!真是可惜了這麼一個好姑娘!若是能給自己的越兒當媳婦兒,那可該多好!這臭小子,怎就沒這福氣呢!”

緒長青在心裡暗歎了一句,便站直了身子起來,眯起眼睛,看了一眼納蘭雪,擡步往太子府裡面走去,“丫頭你既這般說,那老傢伙我,就承了你這份情,將來,養老送終,就都煩勞你了!來,來,跟我進來,你既是要給老傢伙我養老送終的。我便不能虧待了你,今兒第一回見了,可得給你點兒見面禮纔好……”

江越曾住的太子府,說是府,其實,也就只是個極樸素的三層院落,其中,有幾塊兒怪石假山造的景兒,如今,也是因花木凋零。而不能再算是什麼景緻了。

跟着緒長青一路向裡。走過兩個院子。到了內府,納蘭雪纔是發現,這裡,與外邊的情景。全然兩樣!

翠竹夾道,溪水潺潺,一棟小屋在不遠處,隨着風吹得竹葉颯颯,若隱若現。

若非早知是人間,定當是,神仙居處。

“這裡曾是越兒的住處,如今,他不在了。我便做主,把他存得一樣兒寶貝送你,也省得,放在這裡,沒人使用。白白的朽壞掉了。”

緒長青一邊說着,一邊走進了那處別緻的小屋裡面,捧了一隻質地甚好的箱子出來,交給了納蘭雪的手上,“也不是什麼特別值錢的東西,只是他六歲時候,我拖人給他打製的一副圍棋,棋盤,是上好的金絲楠木,棋子,是雙色的瑪瑙,他一直當寶貝般的存着,與尋常人下棋,也不捨得使……丫頭?”

“嗯,我在聽,緒老先生。”

聽緒長青說,江越一直當寶貝存着的東西,竟是一副圍棋,納蘭雪不禁一愣,曾幾何時,他是送了自己一副圍棋不假,卻是沒說,他是會下的,今日,聽緒長青這般說來,他的棋藝,該是不差的。

唉,真是可惜,自己當時,怎就不多問他一句,是不是會下,若早知,他棋藝不差,怎得,也得跟他殺幾盤纔是!

……

城中的一處酒樓三層上,江越手拿一隻小盅,透過窗子,看着太子府中,自己的外公從小屋裡取了自己珍藏的棋盤出來,交給納蘭雪手裡,不禁一笑,把小盅裡的酒,朝着她所在的地方,輕輕的舉了舉,然後,仰頭,一飲而盡。

“納蘭雪,那可是我要留着,以後,跟我結髮妻子同用的東西,你既是收了,那,我可就當你是,答應了我的求親了。”

待喝完了杯中酒,江越便放下了手裡的被子,筷子也不用,只伸了手,從面前的小碟裡抓了一把幹炒的花生起來,揉掉了紅皮,一粒粒的,填進了自己的嘴裡,“天地都是狗屁,拜不拜沒什麼所謂,我的高堂嘛,你剛纔也拜過了,現在,我的這一半兒交杯酒已經喝完,現如今,可就差你再敬我一杯,自己喝下去,咱倆,就算禮成了。”

“殿下,你這親成得,也太自作主張了罷?”

起先,侍衛宿靈只是在一旁看着,不言語半句,待後來,聽了江越說的這話,纔是忍不住整張臉都黑了下來。

這哪裡有,通知旁人一聲也不,就自顧自的掰着手指數着,算是跟人家成親了的?且不說,從簡不從簡的罷,你問都不用問人家姑娘一句是不是願意,就能一個人做了主麼?你好歹也曾是泗水國的太子,也算是有身份的人罷?你這般的……頭被騾子踹了似的樣子,當真,是正常的麼?

“別以爲我不知你在想些什麼!”

白了宿靈一眼,江越把手裡剩下的,揉掉了紅皮的花生一股腦兒都塞進了嘴裡,站起身來,“日後,我自會補給她一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盛大典禮,讓她心甘情願的跟我並肩而立,說一句,是滿心歡喜的嫁我!現在……現在只是先跟她比劃一下兒,先把她給娶進了門兒來佔着,省得,被旁人先下了手去罷了!”

被江越這麼一教訓,宿靈頓時便軟了下去,待反應過來,纔是一拍自己的腦袋,追上了他去,繼續跟他“理論”,“哎,哎,江越,就算,你是要先把人家娶進門來佔着,以防被旁人先下手爲強,你也得告訴人家姑娘一聲兒的吧?!”

“告訴什麼告訴?她之前,都收了我一半兒的聘禮了,待以後,我把少她的那一半兒補上,這事兒,就算成了!”

江越心情極好,一邊兒哼着小曲兒,就走進了酒樓一層的後間,少頃,一陣砍木頭般的噼啪聲響起,響聲過後,兩人便似從未出現過在這天星城中般得,不見了蹤跡。

……

商國那邊,尚扶蘇依約集結了軍隊,發兵位於商意邊境的意國貿易重鎮,極舫城。

當四十萬商國重騎出現在只十萬駐兵的極舫城下,當商國主將於闊野中誦讀了由尚扶蘇親筆所書的戰書,當商國成了第二個對意宣戰的國家……

本就是四國之中,實力最不濟的意國,哪裡,還有反抗和掙扎的餘地?

“這可惡的司馬青!不宣而戰也就罷了!竟還跟商國串通,一起來攻打我意國!真真是……真真是……”

得了信報,意皇白獨羽氣得把桌子都掀了個底朝天,一邊破口大罵,一邊撒氣般得往地上亂摔亂砸他手所能及的物件,“混蛋!混蛋!這個該死老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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