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馬備好了!”
“馬上去香山腳下的土地廟,走吧!”胤禛忽又停住腳步,扭頭向李忠道:“你在府中呆着,若有人來,就說爺在書房,去告訴弘曆阿哥,讓他別說出去!”說着不等李忠答應,帶着雲兒、雪兒並七八個近身侍衛,翻身上馬匆匆而去。雲兒等雖摸不着頭腦,但見他臉色大變,聲音發顫,急得無可無不可,不禁都緊張起來,以爲發生了天大的事,當下緊緊跟着,一言不發。
胤禛擡頭望了望天邊,此刻天已黃昏,暮色降臨,他不由暗暗發急,瞪着雲兒道:“你們都是怎麼當差的?爲什麼不早呈報!若是弘曆不來,你們就打算拖到天黑嗎?”
雲兒滿腹委屈不敢辨別,只得恭聲回道:“奴婢知錯,奴婢下次不敢了!”
胤禛哼了一聲,揚鞭啪啪抽打座騎,打得那馬雙蹄高揚,仰天嘶叫,撒開四蹄絕塵飛跑。雲兒姊妹及侍衛急得大叫“王爺小心!”,實在想不出什麼天大的事令騎術並不精湛的王爺如此心急如焚。
“王爺,穿過這片松林就是大還寺了!”終於到了香山腳下,侍衛泰和揚鞭指着前面一片黑黝黝的松林說道。胤禛聽了,便一拉繮繩,放慢了速度,衆人舒了口氣,暗自抹汗。隨即又警惕起來,相互交流一個眼神,極有默契的圍攏在胤禛身旁,一手執繮繩,一手按在腰間兵器上,一人盯着一個方向,暗暗戒備。此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又在這荒郊野外密林之中,不由他們不擔心。
一叢人剛入松林,只見一騎白馬從對面緩緩走來,馬背上坐着位十五六歲的女子,身量嬌小,在昏黑的松林中看不清容貌,依稀可見挽着雙鬢,只是一雙眼彷彿發着光一般格外明亮。
那女子見了他們顯然一滯,隨即若無其事繼續催馬慢慢前行,一言不發,一雙黑寶石般雙睛肆無忌憚打量着他們,她的眼光如沉靜的深潭水,中看不出任何情愫。
胤禛心急火燎,一心只顧往前趕,哪裡留意到陌生女子,雲兒等人雖然覺得有些奇怪,但見主子不發話、不停留,也不好說什麼,暗自戒備着跟着胤禛去了。
出了黑松林,只見前邊一座孤零零的土地廟中透着昏黃的燈火,胤禛喜不自禁,喃喃道:“還好,還好趕上了!”他的聲音歡喜得有些發顫,彷彿極度壓抑着內心的興奮。
來至廟前,下馬,胤禛急不可耐一把推開掩隱的廟門,臉上的喜色瞬間凍住,他僵直了身子,愣愣道:“老,老十四,你怎麼在這?”
雙方都有些發怔,兩人的從人醒過神來,慌忙各自拜見另一位主子。只見胤禎揮了揮手,大大咧咧起身,瞅了胤禛一眼,笑嘻嘻道:“今兒出來遛馬,一高興就忘了時間了在這歇歇腳,倒是四哥,您來這裡做什麼?”
胤禛手握成拳擋在脣邊輕咳兩聲,目光一掃,笑道:“我從莊子回京,也是不留神天晚了,想在這歇歇腳,沒想到卻碰上你。”
胤禎便拍拍手呵呵笑道:“我說呢,四哥這兩年又是種地又是編書,還以爲不知何時又變得愛遛馬了呢!四哥,我歇夠了,這地方讓給你吧,我先走了!”說着手一揮,帶着從人揚長而去。
“多謝了!”胤禛點了點頭,絲毫不理會他話中的譏諷之意。
門外的胤禎突然回頭,深深瞥了一眼透着亮光的小廟,雙眉微挑,嘴角泛起一抹得意的笑容,翻身上馬,駕駕而去。
“爺,您不覺得這個時辰四王爺出現在這有些古怪嗎?”
“哼,這是你該打聽的嗎?”
“是,奴才知罪!”
“你們都聽着,剛纔的事一個字也不許泄露出去,不然,十四爺我統統把你們咔嚓了!”
“是,主子!”
“我說的是剛纔遇見那姑娘的事,明白了嗎?”
“明白了!”
胤禎細細回想着剛纔的事,暗自琢磨……
這天一時興起帶着幾個親隨出城跑馬,玩得高興忘了時辰,路過這土地廟便進去歇歇腳。不想,突然闖進來一位十五六歲,身着藏青色衣衫的窈窕少女,這少女姿容秀麗,膚色雪白,渾身透着一股冷峻異常的氣質,一雙眼眸黑亮凌厲異常,直直的盯着人望,絲毫不懂得避諱。
當她出現在他們面前時,就是那麼不緊不慢的,一個一個的盯着他們看,看得非常仔細,非常認真,毫無表情的面容上彷彿透着幾許邪氣。他們從來沒見過如此古怪而大膽的女子,一時之間都呆住了,怔怔的回望着她,忘了生氣呵斥。
“嘿!”還是胤禎先回過神來,雙手交叉抱在胸前,嘿嘿一笑,自嘲道:“有意思!我胤禎長這麼大,還從來沒遇到過這麼有意思的事!”
“你,胤-禎?愛新-覺羅?”女子眼睛突然一亮,一眨不眨盯着他,一字一字說道。她的舌頭似乎有問題,說話十分吃力,一句完整的話硬是咬成了好幾段。
“不錯,我是!你是誰?”胤禎愕然,脫口而出。
那女子臉上露出一絲稍顯僵硬的笑容,目光也柔和了些,仍然盯着他一眨不眨道:“你,四,王爺?”
胤禎目光閃爍,想了想,點頭道:“是!你是誰?你,認識爺嗎?”
那女子不說話,渾身上下打量着他足有兩分鐘,忽然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個墨綠色油布包裹,手一伸,道:“這個,給你。”
“這是什麼?”胤禎有些遲疑,稍一沉吟,仍伸手接了過去。
女子又道:“有用,東西。”
胤禎想笑,被她毫無表情的面孔鎮住,硬是咬着牙沒敢笑出來。那些親隨一個個都張着嘴呆若木雞,顯然有些無法接受如此詭異的事件。
“東西,收好。”女子說完這句話,自顧自轉身,上馬,揚鞭,離去,留下面面相覷的一干人。
“我,春兒。”那女子忽然拉住繮繩停下馬,扭頭向胤禎道,接着雙腿一夾馬肚子得得而去,再不停留。
“春兒……”胤禎喃喃愣住,將那縫得十分細密的油布包裹看了又看,正要打開,忽聽到一陣雜亂的馬蹄聲漸漸逼近,忙將包裹塞入懷中……
當時恰正是胤禛到了。
胤禎纔不相信自家四哥會給自己說實話,什麼從莊子上回京、什麼天晚歇腳,他壓根一個字也不信!他四哥做事向來嚴謹細緻、一絲不苟,纔不可能這種時辰在這荒郊野外出現,除非發生了什麼天大的事!看他的神情,倒像是要會什麼人似的。
胤禎心念一動,暗道:難道他要會的是那個叫什麼“春兒”的小丫頭片子?不錯!一定是了!不然那丫頭說的那些話也太奇怪,她一定是把自己當成四哥了,倒不知那油布包裹裡是什麼稀罕玩意!只可惜縫得太密,這包裹也不知是什麼材料做成的,扯都扯不爛!胤禎只好強壓心頭好奇,匆匆打馬飛奔回京再做。
回到府邸,胤禎把自己關在書房中,拿出一把雪亮鋒利的匕首,小心翼翼的沿着那油布包裹密縫處一點一點挑開。然後,輕輕揭起疊交的布角,只見裡邊是疊得方方整整約半寸厚一疊微微發黃的紙。胤禎拿在手裡湊近燈前細看,不由身子一震,臉色大變,“啊!”的一聲驚叫起來差點跌倒。他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那是兩張西北地圖、幾張密密麻麻全是記錄的西北氣候、地域、民風、習俗等資料、六張面值各一百萬的銀票!
胤禎一時有些不敢相信,混混噩噩猶在夢中,他按捺住狂喜的心情,強自鎮定細看了看那兩張地圖和西北資料,比朝廷所掌握的要細緻詳盡得太多!胤禎忍不住拍着桌子哈哈大笑,心花怒放,仰天喃喃道:“天意!這都是天意!”
自打去年年底清朝派往西北平定叛亂的六萬大軍全軍覆沒之後,不論是如此詳盡的西北地圖資料還是如此鉅額的銀錢,那都是無可匹敵的寶貝。不想誤打誤撞之下,這些珍貴的東西竟到了他的手裡!
一想到這些東西差點落入四哥手裡,他忍不住捏了把汗,暗叫僥倖。望着跳動的燭火默默尋思,忍不住一拍桌子叫聲“該死!”,心中懊惱不已:他怎麼就沒問問那姑娘是誰、這些東西從何而來呢!還有,如此珍貴的東西她爲什麼要給四哥?顯然她並不認識四哥,是誰叫她這麼做的?爲什麼?胤禎越想越心亂如麻,一晚上也沒睡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