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量窈窕、珠圍翠繞的漢裝美女猛然乍見自己車中縮了個一臉惶然的美少年,吃了一驚,睜大了清亮的眼打量着他。玉容苦笑着向她雙手抱拳做哀求狀,一顆心狂跳不已,心裡不住大叫:皇天菩薩救命!
美女愣了愣,眼珠子一轉,嬌小精緻的朱脣微微一撇,露出一口細白的貝齒笑了笑,若無其事垂首屈身進了車廂,施施然坐在她的對面,毫不介意的模樣。跟着青衣小丫環也進來了。
小丫環發現車廂裡多了個人,眼睛一亮,輕輕“咦”了一聲,不過見自家小姐都沒怎麼樣,也不多言,只是多打量了玉容幾眼。
“阿福,走吧!”美女嬌聲吩咐。
“籲——”的一聲,車身緩緩而動,車外的呼喝追趕聲從馬車旁飛馳而過,漸漸遠去。玉容透了口氣,暗叫好險。
翠紅閣的徐媽媽見自己苦心培養多年,準備一炮打響的乾女兒綰綰竟然不聲不響帶了個男人回來,有些不悅,下死勁剜了玉容一眼,鼻孔聳動哼了一聲,豎起指頭狠狠戳上小丫頭惜兒的額頭,戳得她一個趨趔,尖聲罵道:“死丫頭!出去這麼半天才回,偷漢子也不要這麼久!”
“媽媽饒命!奴婢下次不敢了!”惜兒又羞又愧漲紅了臉,雖然委屈哪敢分辨?只好低聲下氣的哀求原諒。
“媽媽,不關惜兒的事,是女兒自己——”
“你懂什麼!”徐媽媽含着怒意打斷了她,偏偏又做出一副和顏悅色、苦口婆心的模樣向她道:“你是自小嬌養慣了,哪裡知道世途人心的險惡?這個死丫頭沒有好好照顧、保護好你,就是她的錯!”說着瞪了玉容一眼。
玉容聽她罵得惡毒刻薄,滿心嫌惡。本想就走,又怕風頭未過只要忍着氣。她臉一沉,哼了一聲,掏出一把銀票塞到老鴇手裡,道:“喝杯茶而已,緊張什麼!”
老鴇滿心要將綰綰奇貨可居,皺了皺眉本不想接,無奈一瞥之下塞到懷中的銀票怎麼也下不了狠心推出去,不情不願的收下了,訕訕道:“既然這樣,公子就坐一會吧。不過,我女兒身子弱,一會兒就要休息的!”
玉容哼了一聲,跟着氣得身子微顫的綰綰上了樓。
“啪”的關上門,綰綰一腔委屈怒氣發作到她的身上,沉下臉冷冷道:“公子何以會藏在綰綰的馬車裡?”
玉容摺扇“啪”的一收,上下渾身打量着她,顧左右而言他笑道:“原來你叫綰綰啊,不但名字好聽,人漂亮,氣質好,心地也好,真是什麼都好!呵呵!”
“公子還沒回答綰綰。”綰綰聽她帶着幾分輕薄稱讚自己,臉上竟有幾分悽苦與嘲弄,眼底的隱忍悲涼一閃而逝。
玉容瞧見她的神情,倒是一怔,雙手背在身後,身子晃了晃,嘆道:“你是個好人,我也不瞞你!”說着將事情說了一遍。
綰綰嚇了一跳,睜大了眼怪異的瞅着她,訝道:“你知道他是誰了你還敢打他?不要命了!”
“我就瞧不慣他那賤樣!太子爺怎麼了,有本事抓我!”玉容毫不在乎。
綰綰卻忙擺擺手示意她輕聲,又緊張的望了望外邊,忍不住低聲勸道:“你這人!你是當真不怕,還是根本不知道怕啊?太子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你又何必得罪他家的人呢!”
玉容撇撇嘴道:“這個太子爺真不是什麼好鳥,連個小小管家的兒子都這麼囂張,真正是狗仗人勢!”她心想難怪這太子最終不能修成正果呢,切!
綰綰見她死不悔改,毫不驚慌,不禁又氣又好笑,瞅了她半響,嘆道:“但願你以後別再碰上他們,唉!”
“你這麼關心我,我聽你的話便是,以後多加小心就是了!”玉容笑嘻嘻的,仗着自己穿了男裝,有意無意調戲道。
“呸,你愛怎樣怎樣,幹我何事?”綰綰不由啐道,臉一紅別過身去。
玉容有些訕訕不好意思,忽然向她慨然笑道:“對了,你今天救了我,你想我怎麼報答你呢?有什麼要求千萬別客氣啊!”她做人向來恩怨分明。
綰綰沒料到她突然這麼說,身子一震,愣了愣,眼神隨即暗淡下去,輕輕昂起頭望着前方,脣邊一抹微微的苦笑,默然嘆息:“要求?我這樣的人能有什麼要求嗎!”語氣竟是說不出的落寞絕望。
玉容見她姿容絕麗,冰姿玉骨,不沾俗氣,偏偏眉間眼角一團濃得化不開的愁霧縈繞,雙目清亮似泛着淚光,越看越是楚楚可憐。她不禁暗暗替她可惜:好一塊無暇美玉墮風塵!她胸口一熱,脫口而出道:“我幫你贖身!我想法子幫你贖身好不好?”
綰綰身子大震,直直的轉過身來,微張着嘴,驚訝的瞪着她。一抹笑容自脣畔漸漸泛起,漾到臉上,盡是喜悅的笑意,望向她的眼光說不出的欣喜、感動、安心、癡迷……忽又雙睛一黯,福了一福,苦笑着搖搖頭:“公子的好意綰綰心領了!只是我們這一行有這一行的規矩,媽媽從小把我養大,請人教我琴棋書畫、教我歌舞、教我唱曲,她下了那麼大的心血栽培我,怎麼可能輕易讓我走?贖身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不過,綰綰真的很開心公子會這麼說,真的!綰綰……永遠都會記住的!”她的臉有些紅,泛起嬌羞的暈色,垂下雪白細膩的粉頸,澀然嘆道:“公子,公子以後不要再來了,綰綰不想公子以後見到歡場中賣笑的綰綰!”
玉容渾身輕飄飄的,眼睜睜看着兩行清淚自她眼中滑落,猶如梨花帶雨,桃花帶露,她不由暗暗喝彩:好個美人,想不到那麼刻薄尖酸的一個粗老媽子居然調教得出這麼出衆的美人!老天爺真是瞎了狗眼了!
綰綰脈脈含情的眼光柔柔的包圍着她,讓她好生過意不去,又有點不忍和發麻,摳着手指不知該怎麼辦。
咬咬牙,罷了!招了吧!這樣欺騙人家情竇初開的少女算什麼啊?誰叫自己投錯了胎呢,下輩子投個男兒身再說吧!
誰知綰綰聽完她的話,咬着嘴脣瞅着她,一言不發,把她看得渾身不自在了,才“嗤”的一笑,道:“我早疑心了!你當我傻呢!”說着掩嘴咯咯嬌笑,笑得眉毛都彎成了漂亮的月牙。
玉容窘的紅了臉,趕上前捶了她一下:“人家好心好意想要幫你跳出火坑,你倒捉弄人家!”
綰綰信手撥弄琴絃,一聳肩,用淡到極處的聲音嘆道:“這就是命吧!哪裡人人都能夠像你這樣,大戶人家的小姐,女扮男裝出來找樂!”
玉容瞟了她一眼,對她的誤會也不辯解,只是慢慢踱步,摺扇一下一下拍打着手心,猛的站住腳,向她笑道:“青樓的規矩不是可以賣藝不賣身嗎?這不就行了!”摺扇“啪”的一下重重打下,她眼中一亮,眉花眼笑瞅着綰綰上下打量:相貌好,身材好,氣質好,才情好,要是按照現代打造明星那一套包裝包裝,再教她幾個小曲,還愁不紅嗎?哈哈,到時候我就是她的經紀人,來個名利雙收……這麼說來,我在清朝的第一份事業很快就要開始了?
綰綰見她盯着自己像盯着什麼貨物一般,情不自禁雙手交叉摟着身子,有點緊張道:“喂,你,你想幹什麼?”
“你先別管我,我有法子救你了!你會唱歌嗎?嗓子怎麼樣?彈琴也好吧?快彈彈唱唱給我聽聽!”玉容興奮起來,坐在她面前。
綰綰見她滿臉興奮,目光灼灼,雖滿腹狐疑,卻情不自禁端坐在古琴之前,低眉信手邊彈邊唱自己拿手的小曲。
才聽了一半,玉容便拍手笑道:“你的嗓音真好聽!就是還得練練,中氣不是很足,聲音也還不夠大!”
綰綰怪異的瞧着她,道:“唱小曲講究輕柔婉轉,一唱三嘆,又不是喊號子,要很大聲嗎?”
玉容心想這年頭又沒有音箱沒有麥克風,不大聲你讓人聽個屁啊!她想了想,道:“當然要大聲,要像戲班子裡那些人那樣吊嗓子,儘量把聲音喊開!我再教你幾支曲子,替你編排幾支舞,再把你重新包裝,宣傳,很隆重的造勢推出去,嘿嘿,你就等着當大明星吧!”
“你說什麼,我根本聽不懂!”綰綰已經哭笑不得了。
玉容卻不管,凝神想了想適合這個時代唱的歌曲,什麼茉莉花啊、在水一方啊、倆倆相忘啊、什麼珊瑚頌、夜來香……似乎宋祖英和鄧麗君的歌都差不多合適。她便輕輕唱了兩曲,轉頭一瞥,綰綰已經睜大雙眼和嘴巴驚訝得下巴都快掉了!她的眼中忽而顯出迷離沉醉新奇慚愧的神色,喃喃嘆道:“你唱的都是哪裡的曲子啊!我,我從沒聽過這麼好聽的……”
“那你現在相信我、願意聽我的話了?”玉容笑吟吟的,終於找到點正事做,她的心裡很踏實。
綰綰喜不自禁猛點頭,頓了頓,猶豫道:“媽媽哪裡……”
“她不就是想拿你當搖錢樹掙錢嗎?只要能掙錢,她有什麼意見的!我幫你搞定!”玉容不屑。
結果,玉容拿出身上一塊絕美的羊脂玉佩作抵押,老鴇姑且答應一試,條件是兩個月之內若是不能見到成效,此事作罷。玉容頭一昂,道:“兩個月綽綽有餘!但是這兩個月之內不管我有何要求,你都不許過問,更不許多嘴,更更不許拒絕!”
老鴇白了她一眼:“成交!”
如今她有錢有閒,兩個月,從宣傳、策劃到包裝、訓練、排練,憑綰綰的資質和基礎,已經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