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弘時模模糊糊睜開雙眼,搖了搖頭,怔怔的坐了起來,發現自己身處空無一物的暗室,牆角上點着一盞如豆的油燈。他茫然四顧,使勁掐了掐大腿,一陣刺痛令他清醒了幾分,他心底頓時惘惘然空無一處,喃喃道:“這,這是哪裡,難道是陰朝地府嗎?”。
“怎麼?你就那麼想去陰朝地府嗎?”。一個女子的聲音悄然響起。弘時吃了一驚,忙掉頭去看,這一看更吃一驚,睜大眼愕然道:“容,容姑姑,怎麼是你?我,我這是在哪?”
玉容輕輕一笑,來至他的跟前,柔柔凝視着他,不答他的話,卻冷不防問道:“死過一回的滋味如何啊?”
弘時心中一凜,連忙站起,若有所思呆了半響,擡起頭直視着玉容,一字一字道:“從前的一切就像一場夢,跟生命比起來,不值,一點都不值得是我太糊塗,太糊塗了”
“你現在還想爭什麼、鬥什麼嗎?”。
“不想別說爭什麼、鬥什麼,就是送給我我也不要”弘時毫不猶豫道,說着輕輕嘆了口氣,坦然道:“其實平心而論,我哪一點都不如四弟,倒不是皇阿瑪偏心,是我自己生出太多無妄的,被嫉妒和仇恨左右,不肯承認事實,看不清自己……”弘時忽然想到李氏,心裡一陣難過,他忍不住瞟了玉容一眼,暗暗想道:倘若他的額娘從小不拼命給他灌輸仇恨和鬥爭,他是不是會像弘晝一樣,悠然自得,知足常樂?他從前最看不起的便是弘晝,如今想來,弘晝倒是好福氣,他羨慕也羨慕不來
“你能這麼想,你的皇阿瑪必定欣慰。”玉容輕輕嘆了一聲,道:“你將來有何打算?”
弘時微微笑了笑,道:“我是死了的人,自然不能再留在京城,求姑姑安排我離開京城,天下這麼大,總會有我的容身之處。我不放心的只是我額娘,她,唉”
玉容點點頭,道:“我會安排你去福建,等到了那裡,自然有你安身立命之處。至於你母親,你不必擔心,皇上自會好好安置她。”
“如此,多謝姑姑成全”弘時說着雙膝跪下,鄭重的磕了個頭,隨即又轉向皇宮方向,磕了三個頭,輕輕道:“皇阿瑪,額娘,你們保重,不孝子來生再好好孝順二老吧”
玉容無聲嘆了口氣,道:“你好好休息一會,再過一個多時辰,自會有人來接你出去。到了那邊,便是新的開始,把京城的一切,都忘了吧”
“是,我明白姨娘,謝謝你”
玉容身子一震,柔柔一笑,道:“你既叫我一聲姨娘,我做這些也是應該的”
弘時心中一暖,目中閃亮,輕輕道:“姨娘保重。”
玉容輕輕笑着點了點頭,緩緩去了。想着弘時的笑,還有他眼中澄澈的光,心底不由感慨萬千,往昔的弘時,斷斷不會這般笑,她也從未想過,他會有這麼一天。
一路回宮,玉容生怕齊妃擔憂,便讓雪兒先往長春宮去一趟,自己則回養心殿覆命。
胤禛其實並不知道玉容的打算,見她回來,臉色霎然一白,那種泫然欲絕的神情令玉容心中大痛,亦暗自慶幸沒有當真要了弘時的命。
她忙上前挽着胤禛的胳膊,坐在他身邊將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細說了一遍,胤禛先是愕然,繼而大喜,將她緊緊摟在懷中,連連親吻着她,笑道:“容兒,朕就知道,朕就知道朕沒看錯人,朕的容兒跟從前一樣,事事體貼朕心……”
“皇上不會怪我自作主張吧?不少字我不是有意騙你,實在不敢保證弘時會是怎樣的反應。”如果弘時死過一回還執迷不悟,那麼,她也沒轍了……
“朕怎麼會怪你就是朕,都想不到這樣的法子這樣最好,朕放心了,這也是弘時的造化,唉”
玉容嫣然一笑,忽然想到前事,伸長胳膊纏着他的脖頸,笑道:“前些日子皇上說有什麼很重要的決定要告訴我,還說人家聽了會很開心,皇上到現在可都沒說呢”
胤禛身子一滯,俯身見她睜大着眼一眨不眨瞅着自己,眼光四下一掃,將她抱得緊了緊,輕輕道:“朕已經想好了,朕想帶你走像弘時一樣,離開這,你喜歡嗎?”。
“當真?”玉容眼皮一跳,身子一撐從他懷裡掙了下來,熱切的凝視着他,顫聲道:“皇上,皇上不是開玩笑吧?不少字你,你可不許騙我,我會當真的……”
胤禛的眼睛情不自禁有些溼潤了,他輕輕嘆息,溫柔的目光包圍着她,將她重新攬入懷中,在她溫熱溼潤的脣上柔柔親吻,感慨道:“是,是真的,朕不騙你。朕年輕時便決心要好好爲我大清國做一翻事業,如今看來,朕做得也夠了人生苦短,朕也想爲自己活一回,容兒,但願還不太遲”
“不遲,怎麼會遲呢?皇上,什麼時候都不遲而且我也知道,皇上雖然如此說,可是皇上要把肩上的擔子交卸下去哪裡那麼容易呢,不過,不管多少年,我都等你。”
胤禛臉上露出知己欣慰的笑容,憐愛的撫上她的臉,笑道:“容兒,你是真的懂朕朕一定不會辜負你但正如你所說,咱們還得等,朕要交給弘曆一個清平的天下,朕不要他擔任何惡名。”
“皇上,我會陪着你”玉容緊緊依偎在他的胸前,溫柔的甜蜜從心頭層層漾起,在脣畔散起圈圈幸福的笑容。
“皇上,姑姑”雪兒焦慮短促的聲音自簾外響起。
玉容心一緊,忙挺身坐好,問是何事?
雪兒掀簾進來,行禮之後急急道:“皇上,姑姑,齊妃娘娘上吊自盡了”
胤禛與玉容相視一眼,二人均臉色一變,“可救下來了?快傳太醫”
“是,皇上”雪兒忙回道:“已經救下來了,就是,就是還沒醒過來……”
玉容當即起身,向胤禛道:“皇上,我去看看吧”
胤禛回以明瞭一瞥,知道只有她去說明了弘時的事才能打開李氏的心結,於是點了點頭,道:“你去吧,快去快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