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的臉色越來越不好看,整日裡陰沉沉的緊繃着,四貝勒府上諸人無不戰戰兢兢,自動離他八丈遠,實在躲不開的只得打疊起一百二十分如履薄冰的精神小心伺候,生怕一個不留神惹到這尊大佛動怒,白白受罰。
玉容支着肘望着無聲無息從天空優雅旋轉、輕盈飄落的雪花,嘴角揚起一絲嘲諷的笑容。這要是擱現代,這不就是倒春寒、桃花雪嘛,也沒什麼好疑神疑鬼的,遭受這麼一場突如其來的風雪,人們也只好跺跺腳,裹裹身子,顫抖着抱怨一聲:“這鬼天氣!”如今倒好,沒人抱怨“這鬼天氣!”反倒是異口同聲抱怨四貝勒爺“造孽!”
可憐的胤禛,連天都在跟你搗亂!
ωωω● ттkan● c○
胤禛慢慢踱入荷風苑,臉上的線條柔和了些。這段日子,只有在她這裡,他纔可以稍稍鬆弛一下繃緊的神經。只有她,見了他不似避貓鼠兒一樣手足無措!
玉容聽到院門被推開,跟着響起“咯吱咯吱”踩在雪上的聲音,忙笑着迎了出來。
“爺也學會看天氣偷懶了啊,下雪了就不去追債了?”玉容玩笑道。
兩人攜手進屋,胤禛無奈半真半假笑道:“爺背地裡也不知被人罵成什麼樣了,就差你一個!現在好了,齊活了!”
玉容“嗤”的一笑,道:“爺纔不在乎這個呢!別人怎麼看,玉容不知道,但是玉容知道爺做事向來不會後悔、也不在乎別人罵的。”
“還是你懂得爺啊,那拉氏和李氏逮着機會就有意無意的說些自作聰明、自認爲爺好的話,爺一聽就忍不住來氣。”
“她們也是擔心爺,爲爺好啊!其實她們說的那些話,玉容又何嘗不想說,只不過不願白費力氣罷了!”
“怎麼?連你也這麼說?”胤禛有些不悅。
“昨兒入宮,額娘還問起你呢!”玉容又道。
“哦,這兩日天氣反常,額孃的身體還好吧?”
“嗯,就是清減了些,憔悴了些!她,她也是替你擔憂啊!”
“爺最近沒空,明日你與那拉氏再去瞧瞧額娘吧,讓她放心,爺好好的呢!”胤禛心裡多少有了一絲溫情,到底血濃於水,她還是會關心自己的。
玉容嗯了一聲,站在他身後,輕輕替他揉捏頭頸。望着他閉目養神、疲憊倦怠的面容,心中有些堵。胤禛猛的睜開眼,恰好瞧見她充滿憐惜的目光,不覺一怔,坐直了身子,道:“容兒,你有話要跟爺說麼?爲什麼用這種眼光看爺?”
玉容坐在他身旁,輕輕笑道:“玉容只是有點失神,在想到底什麼時候這件事纔算完。”
“只要太子的欠款繳了上來,剩下的就不怕他們耍花樣。”
“可問題是,這不僅僅是錢的問題,更關乎太子作爲儲君的臉面和威嚴,皇阿瑪一定會護着太子的。而且現在牽連的太大太廣,要收尾也不是那麼容易吧!”玉容一針見血指出了關鍵。
“爺不會放棄,而且爺已經無路可退!除非皇阿瑪下旨,不然爺定要徹查到底!”
“算了,反正該來的躲不了,該發生的一定會發生。爺,玉容跟十三爺一樣,站在你這邊!”玉容說的斬釘截鐵,心中苦苦搜索着關於此事在《雍正王朝》中的結果,可惜,印象很模糊,但她知道,這件事快到尾聲了。
胤禛露出一絲笑容,拉着她坐在自己膝上,笑道:“容兒,爺沒白疼你!這院子裡的女人,也只有你跟爺一條心。”
次日,雪已經停了,四下裡白得玻璃球一般耀眼。時已入春,樹木多已抽枝長葉,經此大雪,密密的枝葉不得不承載了厚厚的積雪,不堪重負,枝條折斷了不少,砸在地上,一地的碎雪、碎葉和斷枝,狼籍而凌亂。
玉容隨着那拉氏入宮探望德妃,德妃懶懶的窩在永和宮避寒。如今宮裡到處風言風語,無不針對胤禛,說他冷酷無情、蛇蠍心腸、天怒人怨,連帶她這個做額孃的也覺沒趣,康熙看她的眼光,似乎也有些異樣了。
玉容與那拉氏進了永和宮,雙雙福下身去請安,德妃依舊窩在榻上,只欠了欠身,笑道:“起來吧!難得你們有心,這樣的天氣也還記掛着我!弘輝怎樣了?咳嗽好些了嗎?”
“謝額娘關心,今兒好些了。”那拉氏恭順的笑道。
“都是這鬼天氣鬧的!過幾日天氣回暖,也就好了,你也不要太擔心。”德妃說着,又向玉容笑道:“你們爺這些日子……還忙着呢?”
玉容胸口一噎,臉上微微發熱,低着頭笑道:“呃,爺向來都忙,額娘您是知道他的。”
德妃嘆了口氣,無奈笑笑,“這個老四啊,真不怕別人擔心!容兒啊,平日裡看起來他倒是肯聽你幾句話,有機會勸勸他吧,別那麼倔了,尤其是跟皇上倔。”
玉容嚇了一跳,忙起身道:“額娘,爺做事向來自有分寸的!朝廷中的事,玉容不懂,也不敢勸。可是玉容看得出來,爺心裡,也不好過。”
德妃半響不語,好一陣方悠悠嘆道:“你果然是懂他的!”說着用手撐了撐額頭,面容懨懨。
“額娘這幾日睡的可好?不如玉容替額娘揉一揉吧?”
德妃望着她,笑道:“那也好,今日中午你們倆就留下陪本宮用膳吧!”
那拉氏一如既往的起身笑道:“既是這樣,兒媳這就去小廚房,命人準備些清淡開胃的小菜可好?”
德妃滿意的笑笑:“去吧!”貼心的兒媳婦啊!
玉容站在她身後替她揉捏着,手法純熟到不行。德妃微閉着眼享受,不禁笑道:“容兒,在府上常給老四按摩吧?”
玉容撇撇嘴道:“可不是!兒媳有時做夢都在替爺按摩呢!”
德妃聽着她抱屈的語氣,忍不住呵呵笑起來,道:“這個老四!”
三人用過午膳,閒聊一陣,德妃又與玉容聊上了花花草草。德妃忽瞟一眼寢殿中此時擺放的密密麻麻的盆花:杜鵑、月季、牡丹、芍藥、玉蘭應有盡有。德妃笑道:“容兒你前兩日還說下這場大雪,園子裡的花骨朵被雪一凍都會變黑、凋落、開不了花,本宮便趕忙叫人將這些花搬進來了。呵呵,若是雪後那園裡的花沒事,本宮可要好好罰你,看看本宮這寢宮都擠成什麼樣了!”說得大家都笑起來。
再坐了坐,德妃見那拉氏有些失神,心不在焉的,便笑道:“好了,本宮知道你記掛着弘輝,沒什麼事你們便回去吧,等弘輝好了,記得帶他來玩,本宮還真有些想他了!容兒,好好照顧你們爺,他——,罷了,你們去吧!”
那拉氏與玉容忙答應着,一齊出去。沒走幾步,忽見馨苑的小太監飛奔過來大叫“四側福晉留步,格格有請!”,玉容只得答應着,讓小太監先走,自己恭送了那拉氏,便往馨苑去。
也是活該倒黴。剛剛走到御花園假山石下,迎頭款款行來一行麗人,當先那人一手扶在小宮女肩頭,柳葉眉,丹鳳眼,趾高氣昂,滿頭珠翠,身上披着墨綠金線彈花出毛披風,隱約可見裡邊橘紅織金紋雲錦旗袍,梳着精緻的兩把頭,金釵流蘇在鬢邊來回擺盪,光耀奪目,好不俏麗,不是宜妃卻又是誰?
玉容暗暗叫苦,只得停下腳步,躬身站在一側屈膝請安。宜妃停住了腳步站在她跟前,卻不做聲,只用眼角銳利的掃了她一眼,然後眼珠一斜,揚着臉冷冷的望着前方,嘴角揚起一縷輕蔑的冷笑。
十秒,二十秒,四十秒,六十秒……九十妙……玉容半屈着身子,垂着頭,等得腿腳發麻、腰痠身痛也沒聽到那一聲“起”,終於忍不住微微擡了擡眼望向宜妃,眸中猛現宜妃冰冷放大的臉,嚇了一跳,忍不住“啊!”的低呼一聲,一個不穩跌倒在地。
“放肆!在本宮面前如此有失體統,四側福晉,這是皇宮,不是四貝勒府,由不得你想怎樣便怎樣!”宜妃立刻抓住機會柳眉倒豎,厲聲喝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