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刀會是天地會的堂口。
在碼頭上賣苦力的扛包工很多都是原來漕幫的子弟,現在漕青幫變紅幫,畢竟現在大清沒了,青幫沒落,洪幫纔是天子堂。
加上漢地的各大黑社會其實構成都差不太多。
只是換個堂口燒香而已。
大家都是拜關公。
區別就在於,以前洪幫拜明太祖,青幫拜康熙。
現在大清早就完蛋了,所以和洪幫一起去拜朱聖人,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嘛。
“皇爺,兄弟是天地會上海仁義堂的香主,早年也是追隨皇爺在廣東起兵的,在南雄會戰中被打斷了腿,傷好了之後就沒在軍隊裡面幹了,現在領了子爵的爵和傷殘撫卹金,回來繼續燒香了,現在兄弟是仁義堂在上海的頭頭,還加入了保皇會,還是上海議政會的議員,還是錦衣衛千戶,全上海的漕幫都在兄弟的眼皮子底下呢,這些前清餘孽要是敢圖謀不軌,兄弟立馬就帶人把他們給滅了!”
正在說話的是個五大三粗的瘸子。
此時是身上穿着錦衣衛大紅色的飛魚服,頭上帶着烏紗帽。
此人名叫馬運林,是當年廣州之戰的時候投靠明軍的當地天地會的頭頭。
算是很早參加明軍的老革命了。、
如今是堂堂大明帝國的開國功勳,與國同休的子爵,還是上海一員,是廣東人在上海這邊的領袖之一——反正現在上海都是來自各地的外來人口。
這樣的傢伙。
其實是朱皇帝的鐵桿——可不是麼,開過功勳,雖然長得粗糙看起來不像是貴族,但人家可真的有軍功爵位在身上的。
雖然是洪門黑社會的人。
但現在所有加入天地會的弟兄,都是要在朱皇帝的畫像面前三跪九叩,宣誓效忠的——所以大部分的洪門弟子也是朱皇帝的鐵桿。
然而朱皇帝這個洪門總瓢把子在聽着眼前這個反清復明老革命說話的時候,眉頭卻皺了起來。
臉色也很凝重。
因爲這個馬運林的仁義堂現在並不是一個純粹的黑社會組織。
而是
一個正在萌芽中的工會!
是工會啊!
身爲封建帝王的朱皇帝聽到這個詞都不由得一個哆嗦。
後世多少頂王冠落地,是因爲工人運動導致的?
黑社會?
朱皇帝不怕。
黑社會也沒什麼好怕的。
但工會.朱皇帝可就不得不謹慎起來了。
其實在這之前。
天地會的堂口就已經紮根在廣大勞動羣衆中去了。
兩廣福建的碼頭工人、挑夫、腳伕、礦工、船工、鏢師、戲子,還有佛山鐵器行的師傅徒弟,幾乎全都是洪門弟子。
要不朱皇帝怎麼在那麼短的時間裡募集到那麼多壯丁組成軍隊呢?
在反清復明成功之後。
洪門之中有部分人成爲了大明朝廷勳貴集團的主要組成部分。
如今的大明朝廷,如果按照出身來劃分,主要有儒生和勳貴兩大類別。
其中,儒生集團是投靠大明的儒生士大夫組成。
其核心是湘湖派,一羣當上了大明朝大官兒的湖南人,他們多是湖南的大地主,在如今大明朝廷之中根基很深,後崛起的兩江、兩淮的文人雖然也已經有了和他們爭權的苗頭,但論根基,那還是“早革命”的湘湖派更深。
而勳貴集團。
則是以廣東,以及主要是兩廣和福建人組成的南洋天地會會黨成員,通過在戰場上搏殺得到的功勳,成爲了大明的開國軍功功臣。
他們之中,天地會之地太多了。
雖然說不可能人人都成爲勳貴。
而且成爲了大明的勳貴,也不代表就脫離了民間了。
比如說馬運林這樣的,有勳貴身份,但是卻沒有在朝堂爲官的天地會弟子有許多。
這些人,自然而然的就成爲了天地會會黨的領袖人物。
在加上天地會本來就是紮根在基層的黑社會組織。
雖然現在一部分成爲了朝廷大臣。
但是天地會的基礎,還是在底層,在勞動人命中間。
比如說馬運林領導的仁義堂上海香,在跑南洋、跑美洲的船工當中就有極大的影響力。發展下去,沒準就是上海海員工會了……
而另外一邊,投靠了小刀會的漕幫,其實和天地會的性質差不多。
“馬卿,你的功勞朕不會忘記的,朕向來都把爾等視爲心腹,想當初朕在南洋起兵,也得到了咱們天地會的好漢們的羣起擁護,這才完成了反清復明的大業。”
雖然朱皇帝有些擔心這些會黨組織最後會變成工會。
但在面子上,那還是要哄着點這些天地會的頭頭。
掃黑什麼的,現在在大明朝廷可咩有人敢提!
連那些湖南幫的大官都不敢提這事。
因爲這可是關係到大明朝堂的平衡。
在朝堂上。
大明陸海軍的那些個軍頭們,一個個可基本上都是天地會出身的大佬。
那些湖南官要是敢提出掃黑什麼的,保準會引起粵黨和湘黨的惡鬥。
這肯定不是朱皇帝希望看到的局面。
掃黑就要打擊洪門,而打擊洪門就約等於打擊勳貴。
如果勳貴失勢,又會造成儒門獨大……
洪門勳貴和湘淮儒黨互相牽制,纔是皇帝能真正掌握大權的基礎。
如果沒有了勳貴就剩一幫儒家士大夫,彭浚、歐陽侯均、陶必銓這些湖南大地主就不會像現在這麼聽話了。
想到這裡,朱皇帝賜馬運林一把日本著名刀匠打造的橫刀,然後回讓馬運林告退了。
“宋卿,朕有些乏了,你也退下吧。”
宋湘急忙起身,給朱皇帝行禮,然後也退了下去的。
宋湘當然是很想皇帝老子能下旨掃蕩一下上海的幫派勢力。、
哪怕不能動洪門,把漕幫打掉也挺好。
但現在皇帝顯然是另有主張,他也只好就此告退了。
畢竟,他只是上海知市,又不是宰相,這種事情,不是他能摻和的。
“香梅,你聽說過工會嗎?”
朱皇帝站了起來,看向了窗外。
“工會是什麼?”
羅皇后眨了眨眼睛。
朱皇帝聞言只能苦笑。
是啊。
工會是什麼呢?
朱皇帝可以預料,工人運動很快就會在大明的地盤上出現,或者.已經出現了。
這個如火如荼的發展起來的工業城市。
這個被稱爲魔都的未來世界第一大都市。
會成爲醞釀出大明帝國的掘墓人的地方麼?
“我想洪幫和漕幫應該都不會是工會的,他們不代表工人的利益”
朱皇帝擡頭看着窗外的天空低聲呢喃道。
但這肯定是工會的萌芽!
他想道。
羅皇后知道朱皇帝又在思考着什麼了,她輕輕的給朱皇帝披上外衣,然後安靜的站在旁邊。
這位一手締造了大明帝國的開國大帝,似乎又在思索什麼關羽大明帝國長治久安的大事情了。
朱皇帝深吸一口氣。
他知道。
他的這個帝國其實在未來真的會如履薄冰。
“我想,在議政院裡面,應該要有代表工人利益的代表存在”
朱皇帝低聲說道。
但是這要怎麼做到呢?
如果按照現在的辦法。
那最後代表工人利益的就是一羣黑幫頭子。
這個據說可以顛覆舊世界的,代表先進生產力的階級,似乎也應該在政治上擁有自己的一席之地纔好。
朱皇帝想了想,不由得有些頭痛。
爲了不讓工人階級給大明帝國掘墓。
皇帝可真的是有點殫精竭慮的意思了。
吳望海帶着幾名隨從在上海的街頭急急地走着,還不住摸出懷錶看時間。
在和幾個道樺大學的同學商議好了送一些學生出去留學的事情之後。
他接下去就是去南京向大明朝廷的內政部提交民間組織成立申請了——這對吳望海來說是小事一樁,他可是道樺大學法學系畢業的持牌大律師。
完成登記之後,勤工儉學會就要在各大報紙上刊登廣告,呼籲全國的熱心教育的國民向“勤工儉學會”捐款了。
同時他還會利用工作之便,向上海、香港、廣州等地的大老闆們募捐。
沒錯,吳望海在律師圈子還是很有名的。畢竟是道樺大學畢業的持牌大律師。
眼下大明帝國的大律師可不像後世那麼爛大街,道樺大學法學科班畢業的律師更是值老鼻子錢了,因爲根據朱道樺早前的規定,道樺大學畢業生是擁有舉人功名的!
而且這兩年又有不少道樺大學法學系的師兄開始步入官場,不是在各省高級裁判所當首席裁判官就是在大理寺擔任大裁判官——現在大明的司法體系,也已經開始漸漸向司法獨立過度了,而道樺大學畢業的新式法官和大律師,註定將是這個獨立司法體系的主導者。
所以從某種角度來說,吳望海其實是朱道樺新政的受益者。
吳望海雖然沒有擔任裁判官但是律師行的生意非常紅火。
他的律師事務所是好幾個商行的法律顧問,光是這一筆就每年收入上萬。
有這個收入的吳望海,絕對是行業精英。
精英嘛,小布爾喬亞,他們是不太看得起底層的勞動人民的。
所以這樣的人,也不太可能成爲什麼工人運動領袖或者是農民運動領袖。
朱皇帝對這種人還是挺放心的——他們這一套,只能自己嘴嗨,根本就吸引不了最廣大的勞動人民的加入。
吳望海招手,一輛四輪出租馬車停了下來,車伕殷勤地衝他點了點頭。“老爺,想去哪裡?”
現在的上海,有兩種公共交通工具,一是出租馬車、二是共公馬車。
至於歷史上鼎鼎大名的黃包車還沒有發明。
而轎子則被禁止上街,所以在上海是沒有的。
出租馬車就是四輪馬車,公共馬車就是沿着鐵軌按照固定的線路運行的公共交通工具。
前者是一些有點錢但不算特別有錢的“中產階級”們喜歡的交通工具,因爲在上海真正的大官兒,豪戶都有自己的馬車。
吳望海當然買得起馬車。
但上海四輪馬車管理很嚴格,要搞到馬車牌照很難。
因此他也只能坐出租車了。
“去北三路伊人坊。”
吳望海又摸出懷錶看了下時間。
“跑快一些,我給一塊錢小費。”
“好的。”
車伕答應的爽快,但是馬車跑得卻慢騰騰的,這個時間段正是上海灘夜生活開始的時候。
馬路上車水馬龍。各式馬車排起了長隊,不時有交通警察吹響哨子或大聲吆喝的聲音。
吳望海搖了搖頭,這一幕在倫敦巴黎都沒怎麼見過,上海看來是世界上最發達的城市了。
摸出支價格不菲的雪茄擦上火吸了起來。
作爲一名曾經遊歷歐美,又畢業於道樺大學接受過西式高等教育的律師,他的生活方式當然是非常西化的。
也比較喜歡西式的東西,用後世的話說,他就是洋奴買辦香蕉人。
總之不是什麼好東西。
他靠在馬車上,心裡想着今晚上要見面的傢伙。
上海漕幫的一個老頭子。
漕幫雖然換了香火了。
但各地堂口其實獨立性還是很強的——要是真的存在什麼漕幫總堂口之類的東西,怕是不用等別人動手,朱皇帝就得動手把這些人給掐了。
所以現在在上海,各堂口爭地盤,動手打死人的事情時有發生。
比如說上海漕幫三和堂的堂主黃四爺,此人一臉麻子,人稱黃四麻子。
當然不是什麼好人,包賭包娼,還兼收保護費,上海好幾個碼頭都是他的“地盤”,有三四千扛大包的碼頭工人都是他的徒子徒孫。
平時他幫這些碼頭工人出頭去和老闆談工價,等打羣架、搶地盤的時候只要一聲令下,就能聚集起上千的人馬,個個都是五大三粗,打得上海灘上幾個紅幫(洪門)堂口哭爹喊孃的。
不過人家紅幫也不是好欺負的,皇帝老子可是紅幫總舵主,紅幫的從龍功臣不知凡幾,於是打羣架輸了就動用官府的力量報復。
用查禁鴉片的名義掃了幾個漕幫堂口,還把黃四爺的獨生兒子捕了進去,如果“走私鴉片”的罪名成立,這小子就要被流放到西伯利亞去種地了!
這下黃四麻子可慌了神啦,四下通路子想辦法,銀子花了不知道多少,但是一點用處沒有!
只能老老實實等着過堂,無奈之下,黃四麻子只好想辦法找律師打官司,死馬當活馬醫了。
所以老爹同在上海開堂口,和這個黃四麻子有點香火情的吳望海,也就只好出馬接下這個很是麻煩的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