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1 大火(三更到

紅顏分明記得方纔途徑九州清晏,夜色裡安靜太平,怎麼好端端地突然就走水。皇帝立時倦意全消,翻身起來穿戴龍袍,帶着紅顏一起往九州清晏查看險情。且因韶景軒距離九州清晏最近,若火勢太猛,韶景軒也會受到波及,不能大意。

一路來時,已經能聞見焦灼氣息,紅顏心裡想的是,各處殿閣向來都謹慎火燭,宮裡頭等大事就是防備走水,她擔心是忻嬪屋子裡出了事,擔心是她不安分又想鬧出些什麼來。

可是還沒靠近九州清晏,皇帝一行就被侍衛攔住了,那一頭只見火光沖天,火勢很兇猛,紅顏突然意識到,這不是忻嬪能做到的事,她的院子裡若起火,不會一下子波及這麼多殿閣,隱約聽得哭喊聲求救聲,穎妃、豫嬪等妃嬪都在這裡聚居,若是有人命傷亡,必將損失慘重。

“怎麼起的火,到底是怎麼回事?”弘曆怒極,可大火正在吞噬宮殿,眼下誰也不知道爲什麼會突然起這麼大的火,救人和滅火最重要,不斷有人來來往往告知險情,說娘娘們都被救出來了。

“派人去凝春堂和平湖秋月,安撫太后和太妃,請她們不要擔心,朕稍後就過去。”弘曆吩咐着,便帶着紅顏來看望受驚的人,穎妃一見皇帝便哭得悽慘,抓着弘曆的手說,“皇上,臣妾差一點就和您陰陽永隔了,皇上,臣妾好害怕。”

妃嬪們哭哭啼啼,弘曆雖不忍,還是嚴肅地說:“不過是一場大火,熄滅了就好,你們哭什麼?”

紅顏將眼前的人一一看過去,穎妃、豫嬪、婉嬪、伊貴人、瑞常在……她記憶裡住在九州清晏的人幾乎都在,但有一個人,卻不在眼前。她一遍又一遍在人羣裡尋找,櫻桃也意識到主子在找什麼,忽地拉了紅顏道:“主子,那幾個都是伺候忻嬪的宮女。”

“你去問問。”紅顏心裡沉重,回眸望沖天的火光,她感到很不安。

櫻桃悄然過去,那幾個宮女見她找來,都緊張得不得了,果然是着火後外頭有人喊叫,她們驚慌失措嚇得就往外跑,回過神時,都不知道忻嬪去什麼地方了,而火勢越來越大,根本沒法兒回去找人。

櫻桃立時回來稟告紅顏,紅顏見皇帝還被穎妃糾纏着,暗暗握了拳,吩咐櫻桃:“派人去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而此刻,有侍衛上前來向皇帝稟告,說今晚圓明園當戒嚴,請皇上暫且不要走動,凝春堂和平湖秋月都不宜前往,此刻回韶景軒最好。弘曆知道里頭的輕重,而今夜無風,九州清晏的火勢不會蔓延到別處,他現在在外頭,所有人都要圍着他緊張,只會添麻煩。便應了侍衛們的請求,撂下穎妃諸人,走來牽過紅顏的手道:“隨朕去韶景軒,朕另派人去天地一家春,你放心孩子們不會有事。”

紅顏感覺到皇帝的手在微微顫動,這樣的事不論是意外還是人爲,對皇帝都是極大的震撼,她知道此刻若念着孩子們弘曆會很失望,容不得她猶豫和考慮,腳下已經跟着皇帝走了。

耳畔聽得穎妃可憐地喊了幾聲“皇上”,可是身前的人頭也不回地往前走着,耳畔的喧囂漸漸消失,重新回到一片寧靜之地,皇帝的手也不再顫抖了,但手心溼漉漉的汗水,終究沒能掩飾他的不安。至於紅顏,她惦記着戴佳氏的去處,若是真的死在火海里,倒也罷了,若是被她跑去別的地方,可千萬要找出來纔好。

“都退下吧。”弘曆見宮女太監捧水端茶地進來,不耐煩地揮手道,“朕想靜一靜,九州清晏有消息再通報進來,不必你們在跟前伺候,敦促他們儘快滅火。”

紅顏到門前,從宮女手中接過茶水,順手將殿門合上了,轉身回桌邊爲皇帝倒茶,看到他額頭上密集的汗水,和眼神裡的沉重嚴肅,勸慰的話說了也無用,事情出了就是出了,到底是怎麼回事,且要明日才見分曉。

“皇上,喝杯茶……”

紅顏剛開口,忽而聽得身後咯噔一聲響,轉身驚見門前站着兩個不知從哪裡竄出來的黑衣人,他們將殿門反鎖用門閂頂住了,瞬間亮出明晃晃的尖刀,朝皇帝和紅顏逼近。

紅顏被嚇悶了,不等她喊出聲,已經被弘曆大力拽到了身後,她沒站穩跌倒下去,仰頭見懸在牆上的長劍,顧不得摔倒得疼痛起身抓過長劍送到弘曆手中,皇帝急聲命她:“去躲起來,別讓他們傷害你。”

黑衣人已經衝過來,皇帝雖有了年紀,但平日注重習武強身,長年來刀槍騎射不曾生疏,雖不知刺客何等功夫,也算能招架一時半刻,只聽得兵刃相接的刺耳聲響,刺客叫囂着“狗皇帝拿命來”,屋子裡被翻騰得一片狼藉,弘曆一人終究難敵兩個拼了性命的刺客,被逼的步步後退。

紅顏已爬到明窗下,將琉璃窗拍得震天響,大聲喊着刺客喊着救駕,終於引起外頭人的注意,守在韶景軒外的侍衛紛紛闖進來,可殿門被鎖死,一時半會兒闖不進來,大部分的人又去九州清晏滅火,皇帝與刺客纏鬥漸漸就要落了下風。

終於有侍衛從窗口爬進來,一個兩個不斷地增加,弘曆才得以施展開拳腳,而紅顏擔心自己杵在一邊會給他們添麻煩,把自己蜷縮在角落裡,儘量不讓自己受到傷害。

殿門被從裡頭打開,越來越多的侍衛闖進來,可這才發現殿門外竟然也有刺客埋伏,韶景軒一時淪爲修羅之地。打鬥中,屋內的書架倒塌,遮擋了紅顏的視線,而刺客落了下風,眼見得刺殺即將失敗,竟從懷裡掏出火藥點燃,門前轟然一聲響,紅顏被震得幾乎耳聾。

緊跟着焦灼的氣息和嗆鼻的煙塵瀰漫了整個殿閣,更有其他刺客也點燃了身上的火藥,爆炸聲此起彼伏,外頭亂成一團糟,紅顏已經不知道發生什麼了。

恍惚間聽見熟悉的聲音在喊着皇阿瑪,是永琪趕來了,他正疊聲問着:“皇阿瑪您怎麼樣了,皇阿瑪,兒臣背您出去,皇阿瑪,起火了。”

“紅顏呢?”又聽見皇帝的聲音,他在命令永琪,“去找紅顏,她就在裡面。”

紅顏被困在角落裡,從縫隙裡看到了永琪的身影,她開口要呼救,燃燒的紗簾從天而降,永琪躲開了,也是這一刻能看到角落裡被照亮的人影,可不知是他沒看清楚是紅顏躲在這裡,還是他看清楚了但無力來施救,永琪轉身就跑開了,紅顏聽見他大聲說着:“貴妃娘娘不在裡面,皇阿瑪兒臣背您出去。”

這一聲後,突然就沒動靜了,只有木頭在火中炸裂的聲響,被嚇悶了的紅顏突然清醒過來,她不能死在這裡,她大聲呼喊希望能有人來救她,可是煙塵越來越大,她眼睛被薰得睜不開,呼吸也漸漸困難,殿閣裡的書籍紗幔讓大夥迅速蔓延,她記得最後一眼看見的,就是和方纔九州清晏裡一樣的沖天火光。

意識消失的那一刻,彷彿聽見有人喊她的名字,“紅顏……”

再一次醒來時,紅顏也聽見有人在喊她的名字,但睜開眼,面前是舒妃熬得通紅的雙眼,她見自己醒來,淚水就落了下來滴在自己面頰上,溫熱的溼潤讓紅顏漸漸清醒,只覺得口乾舌燥渾身劇痛,艱難地道了聲:“姐姐?”

“你醒了,真是太好了,你醒了。”舒妃泣不成聲,而櫻桃聞訊趕來撲在牀邊,也是哭成淚人,外頭的人奔走相告說貴妃娘娘醒了,愉妃領着小七和恪兒趕了過來。

紅顏完全不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麼,只是所有人都在爲她的甦醒而高興,兩個女兒哭得十分可憐,爲了安撫她們,她無暇去問到底怎麼了。但猛地一個激靈,抓了身邊的櫻桃問:“皇上怎麼樣了?”

櫻桃道:“皇上受了傷,在凝春堂養傷,太后娘娘照顧着,園子裡戒嚴了,誰也不能隨意走動。”

“皇上傷得怎麼樣,嚴重嗎?”紅顏問着,但見舒妃和愉妃都沒提,就猜得到應該不要緊,再聽櫻桃的解釋,算是安心下來,回想意識消失的那一刻,紅顏張嘴想問,但見愉妃在跟前,到底嚥下了。

直到衆人散去,櫻桃爲紅顏換胳膊上燙傷的藥,她才問:“櫻桃,你知道是誰把我救出來的嗎?”

櫻桃點了點頭:“是富察大人,奴婢親眼看到皇上要衝進去救您,但是被四阿哥五阿哥攔住了,火越來越大,沒有人敢闖進去,那會兒富察大人終於趕來了,見到皇上怒極了要揮劍斬殺四阿哥他們,他就衝進去了。”

紅顏想起永琪的身影,那一刻他若伸出援手,自己可以更早一些脫險,可是當時燃燒的紗簾飄落,永琪害怕後退,也是人之常情吧。

原來最後喊自己的那個人,還是傅恆。

但櫻桃又補充道:“後來五阿哥也衝進去了,和富察大人一起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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