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顏手裡還捧着針線籃,方纔皇帝與她說話時,她又忍不住把東西往後藏,這會兒想到前前後後自己蠢笨的動作,倏地跪了下去,愧疚地對皇后說:“都是奴婢不好,娘娘,都是奴婢不小心。”
皇后知道紅顏爲何自責,可在她而言根本不必在意,含笑道:“皇上何等英明,我自小愛筆墨丹青,從不在針黹上下苦工,哪裡一時半會兒能做出這麼好的東西。不過是心意,對他而言,心意比真功夫實在多了。”
紅顏初涉人世,不懂夫妻之道,可怯然擡起頭,看到皇后眼中的笑意,才稍稍安心。但冷不丁想起皇帝方纔的話,便又問:“皇上說,奴婢往後不必遮遮掩掩,娘娘會有話吩咐奴婢。”
皇后示意她起身,將她手裡的鞋墊拿來看,眼角掛着夫妻間的溫存,“到底也是欺君之罪,不能不罰。往後皇上愛用的話,便是你來做,但眼下我要親手爲他做一雙,彌補我的欺君之過。紅顏,你來教我。”
紅顏的心徹底放下了,要將針線鋪張開,可皇后卻又懶懶的:“改日吧,今天我乏了,你不知道一上午陪着太后多辛苦,她一不高興,整個紫禁城都不高興。”
這話總算回到原先的事,而紅顏每每看到皇后對自己有意無意地說這些絕不能讓外人聽見的話,那語氣神態都與平日不同,雖然像是洗盡鉛華的純淨之色,可紅顏聽見看見時,心裡都是空蕩蕩的,說不出來的滋味。
那一天,縱然皇帝在傍晚時親臨儲秀宮,連着幾日恩賞貴妃,但貴妃終究是大病了一場,她病着皇帝也不能在儲秀宮留宿,再多的聖眷也無法安撫她受驚的靈魂。
海貴人有心前來照顧,奈何寧壽宮裡絆着,太后甚至不惜明言:“她終日哀哀悽悽,我一見她就心煩。”
面對太后的怒意,海貴人不敢爲貴妃辯解,說到底她人微言輕,說錯了話,反而要給貴妃招恨。
轉眼三月來臨,紫禁城已是春意盎然,貴妃卻久纏病榻,始終不見好。
這日紅顏奉命送去皇后的賞賜,恰好啓祥宮的白梨先到,儲秀宮的人想請紅顏直接進去,紅顏客氣:“我在這裡等一等,白梨姑姑一會兒也就好了。”
她就站在門外,可不知是門裡的人不曉得外面有人,還是她們說話毫不顧忌,紅顏聽見白梨說:“貴人侍奉太后,實在走不開,貴人說了,太后早就把那天的事忘記了,您千萬別再自責,好好把身體養起來。等貴人閒了時,就立刻來探望您。”
紅顏禁不住擡頭打量儲秀宮上下,這是貴妃的宮閣,雖然富麗堂皇,可一進門就覺得冷清,總沒人來似的,比起二阿哥去世時那會兒的長春宮,還要淒涼幾分。
目光徐徐繞過一圈,她猛地發現身後兩三步的地方站了個人,那耀眼的明黃色春緞,熨帖地襯着修長的身體,紅顏腿一軟,可皇帝卻朝她皺眉頭,她不得不筆挺地繼續站着。
門裡傳來很輕的貴妃的話:“我知道,太后不喜歡我,你家主子,不過是哄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