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之間, 度厄金舟已然緩緩降落在少室山下,衆人下來,龍婆婆將金舟化爲芥子大小收入懷中。
這時遙聞寺中鐘鼓齊鳴, 那鐘聲宏亮清越, 傳出極遠, 在山谷中迴響不絕, 辛覺默數那鐘聲響了十下, 知道這是少林寺歡迎極尊貴客人的禮儀。
龍婆婆笑着叮囑衆少年道:“這少林寺乃是禪宗祖庭,規矩極大,既然人家以禮相待, 咱們也不好太過隨便,還是入鄉隨俗, 省得彼此麻煩。”
衆人齊聲答應, 簇擁着龍婆婆方要舉步, 卻聞一聲佛號從山口道旁鬆陰之下傳來,緊接着走來五名僧人, 爲首老僧神情莊肅,身形瘦削,行走之時,步伐中規中矩,身上灰布僧袍竟然連衣角也不曾動過。
那老僧的步履看似很慢, 二三裡的路程, 只一眨眼, 便已到了衆人面前, 但見他閉目合掌問訊道:“龍老前輩, 別來無恙。”說着,向辛覺等人合掌一禮, 又對龍婆婆道:“晚輩方纔見天際金光電閃,紫氣東來,料定前輩仙駕不久即至,故此率領羅漢堂四名弟子先行趕來迎接諸位,本寺方丈率領四衆弟子正在山門外恭候前輩與諸位檀越的大駕光臨。”
這老僧正是龍婆婆說起的天嚴禪師,他乃是大悲禪師的關山弟子,學法時因爲偷懶貪睡而當衆受罰,羞愧之餘,從此日夜不眠,勤修戒律,以至於熬瞎雙目,但也因禍得福煉成天眼,由此號稱持戒第一,職掌戒律院至今。因其戒律精嚴,鐵面無私,合寺僧人無不敬畏,便是方丈龍勝禪師對這位戒律院首座也要禮敬三分。
龍婆婆知此人輩高位尊,實不在方丈之下,此番親來迎候,足見少林寺禮遇之隆,於是還了半禮,笑道:“真是歲月如刀催人老,彈指之間,昔年那個淘氣的沙彌也已功德圓滿啦,卻不知你天尊、天苦二位師兄如今可好?”
天嚴禪師見龍婆婆還禮,連忙側身避讓,他口宣佛號,連稱不敢,聞聽婆婆詢問自己的師兄,答道:“天尊師兄傳位後,已於前年圓寂。天苦師兄還在達摩洞閉關,因昔年所立宏誓未圓,所以不能親來迎候前輩,怠慢不敬之罪,還望前輩寬宥一二。”
龍婆婆隨又引薦水月、辛覺諸人,衆人略一寒暄,便由天嚴諸僧在前引路,往少林寺行去。
辛丹辰久聞少林威名,聽說寺中掃地燒火的和尚都是身懷絕技,今日有緣見到正宗的少林僧人,便忍不住仔細打量起來,他見天嚴禪師身後黃衣僧人,左邊兩人一個笑容滿面,一個愁眉不展,身材均極魁梧高大,如同半截鐵塔也似,料想均有神力。再觀右邊二僧,一人生的又高又瘦,兩道白色長眉襯着一張蠟黃的臉孔,好似病入膏肓一般。另一個和尚卻是體態肥胖,紅光滿面,尤其眉心間生着一顆豆大的紅痣,分外醒目。
他愈看愈覺好笑,悄悄與金蟾說道:“這些和尚怎麼都是成雙配對來的,若是中和一下,恰好無喜相、無愁相,無病者相,無壽者相,立地可見如來了。”
金蟾自恃神通,骨子裡也看不起少林和尚,聞言低聲說道:“那個病和尚走路輕飄飄的,我一口氣便可將他吹倒,若這樣也算是高手,魔教殺來,少林寺只怕難保。”
水月聽兩人竊竊私語,輕輕咳嗽一聲,低聲囑咐道:“那病和尚內功了得,五行真氣已經練到了最後一層,不久就要大功告成,似這般內家罡氣煉成後,摘葉飛花也可致人死命,有此根基只要尋得一口好劍,修煉一年劍術便可成就。你們肉眼凡胎,還敢評頭論足,少時入寺,萬不可胡言亂語,惹人恥笑。”
行不多時,就見豔陽之下,少林寺的山門掩映在古鬆翠柏之間,門庭闊大,紅檣綠瓦,未及近前,千年古剎雄渾古樸的氣勢已然逼人而來。
山門前肅立着百數十名僧衆,爲首是十餘名黃衣僧人,年紀都在五六十歲上下。這些僧人皆是寺中龍字輩高僧,平日裡大多隱於寺中清修,不問世事。今日竟也隨衆列隊盛裝出迎,可謂精英盡出,異常的隆重,就算是皇帝御駕親臨也不過如此。
辛覺、水月見處於僧衆最前、身披袈裟的五名僧人,氣度非凡,神采奕奕,料知便是當今少林方丈與各堂首座長老。衆人仔細打量,見方丈龍勝大師,生的方面大耳,獅鼻海口,鳳目龍眉,果然是氣宇如王,不愧爲人中大雄。
諸少年卻見爲首四僧的錦斕袈裟皆鑲嵌寶石,在陽光照射下,熠熠生輝,光彩奪目。唯有方丈披着一件毫不起眼的青白色的棉布袈裟,在周圍珠光寶氣的映襯下,顯得分外寒酸,不禁暗自納罕,步靈煙低聲笑道:“這少林寺怎麼跟丐幫的規矩一樣,地位愈高,穿戴越要寒酸。”
龍婆婆笑道:“你們不知道吧,這便是大名鼎鼎的禪宗法衣木棉袈裟。千百年來不知有多少僧人夢寐以求,想把它披在身上。”
衆人皆聽聞過木棉袈裟的名頭,曉得禪宗自達摩祖師創立,傳至六祖慧能,便因爭奪這件法衣,引起軒然大波,形成南能北秀相互抗衡的局面。慧能滅度後,止法衣不傳,然而禪宗南北兩派之爭,卻愈演愈烈,勢成水火。直到三百年前,木棉袈裟方始迴歸北少林,寺中上下視爲珍寶,封藏嚴密,輕不示人。這次因爲迎接龍婆婆,龍勝禪師爲表示尊重,方纔破例穿上,休說外人,便是寺中僧人十之八九也是初見。
龍勝禪師遠遠望見一行人,急忙率領四位首座及執事諸僧,迎上前來。衆人見禮畢,便由十名執事沙彌手執淨瓶、柳支,在前面淨水灑道,又有十名沙彌手提花籃,沿途拋灑花瓣,隨後又有數十名沙彌捧香、執幡、撐傘……諸般儀仗,看的衆少年眼花繚亂,均想:“這少林寺好大的排場,把皇帝的儀仗隊也弄來了。”
一行人過三門,穿過天王殿,至大雄寶殿禮佛,衆人見宏大的殿堂中央供奉着橫三世佛金身塑像,其上懸掛清康熙御書“寶樹芳蓮”的匾額,兩側爲十八羅漢金身。殿內東側有一銅鐘,幽冥鐘的下面端坐地藏王菩薩木雕像,大殿中氣氛肅穆莊嚴,令人肅然起敬,不敢劉禎平視。衆人隨在龍婆婆之後,依次跪拜禮佛,但聞殿內清磬悠揚,梵唱四起,仿若身臨極樂,足踏淨土,心中再不起一絲雜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