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天嚴禪師受刑完畢,重新穿好僧袍袈裟,朝龍婆婆合十一禮, 說道:“這位孔先生帶藝投師, 已違反了少林寺十不收的規矩, 何況他煉得還是邪派的玄冥真氣, 如此來歷不明, 我少林寺更是容他不下!”
龍婆婆聽他的口氣雖似謙恭之極,然而話語軟中帶硬,潛臺詞卻是責備自己識人不明, 竟然爲魔教的奸細作保,不禁冷冷一笑, 說道:“你在少林寺中雖然持戒第一, 武功造詣卻還差的遠呢, 孔先生體內的玄陰真氣乃是天地造化之物,又豈是魔功所能修煉成就的?”
辛覺也爲孔新甲作證道:“龍前輩所說不錯。孔先生本是個不懂絲毫武功的書生, 因在華山白帝廟無意中吸收了金匱中蘊藏的先天玄陰真氣,體內纔有瞭如此奇異的內力。這是老朽親眼所見,可以爲他證明。”
那辛覺爲人方正,雖未正式接任天山掌門之位,也是一派的武林領袖, 說出話來一言九鼎, 他既然肯爲孔新甲作證, 足以說明確有其事, 不容置疑。
少林諸老聞聽辛覺證言, 心頭疑雲散去,那天嚴禪師卻不置可否, 只看了一眼般若堂首座龍慧禪師。那少林寺的般若堂專門研習別派武功,千餘年來積累下來的各派武學秘籍蔚爲大觀,般若堂中的高僧,每一位都精通一派至數派功夫,而龍慧禪師身爲首座,博聞強記,數十年來潛心精研武學,所知之博,寺中羣僧推爲當世第一。
龍慧禪師心中會意,他走到孔新甲身前,合掌一禮,微笑道:“老衲能否爲先生切一切脈?”孔新甲心中坦蕩,聞言一笑,伸出手去。龍慧禪師伸出右手搭住秀才的腕脈,只覺面前之人體內六脈平順,不覺微驚,俄而收掌笑道:“先生這時已具半仙之體,假以時日,必成大器。”他迴轉天嚴禪師面前,如實回稟道:“師叔,龍老前輩與辛道友所言不差,孔先生體內經脈所蘊真氣充沛之極,足抵常人二三百年的修爲,只此一項已可說明若非福緣湊巧,孔先生就算從孃胎中便修習內功,也絕無可能有如此成就。並且孔先生體內真氣氤氳沖和,於經脈中運轉周天自行調和陰陽,與魔教專煉三陰絕脈的玄冥真氣的特性迥然不同。雖然其性相似,然而一個正大光明,一個邪門外道,相去天淵,自然不能相提並論,同日而語。”
天嚴禪師聞言默然片刻,又冷冷說道:“孔先生雖是可造之材,無奈塵緣未了,佛門雖大,也難度無緣之人。”
孔新甲見這位太上方丈百般阻撓,忍不住嘆息一聲,心道:“佛說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我只以爲遁入空門,從此便可解脫,誰知只一個‘求’字,便有如此之難啊!”
龍忍和尚胸有成竹,見狀哈哈一笑,說道:“酸秀才你放着真佛不拜,光在那裡嘆氣又有何用?你的事包在我身上呢。”他一邊說,一邊取出張兒柬帖遞給龍婆婆,嬉皮笑臉道:“婆婆,小僧此番替懶大師跑腿傳信,他說只要哄的前輩開心,自然少不了我的好處。”
龍婆婆笑道:“這個懶和尚專會借花獻佛,這次揩油揩到我頭上來了。”她打開柬帖,見上面是一首兒詩偈,偈曰:“太室懸練峰,盧崖飛瀑中,神斧劈仙洞,金晶化神宮,嵩山雙峰峙,擎住半邊天。”字末畫着一個呼呼大睡的和尚,正是懶殘禪師的獨門標誌。
龍婆婆看罷詩偈笑道:“這懶和尚身子懶得動,腦子卻一點閒不住,他既然什麼都知道,爲何不親歷親爲,他光知道動嘴皮子,麻煩都甩給了我。”
龍忍和尚嘻嘻笑道:“婆婆,懶大師說了‘富且能者,應該多勞’,又說他窮的叮噹響,付不起別人的勞務費!連小僧的跑腿費也讓我向婆婆買單呢。婆婆,小僧可是忍飢挨餓跑來的,您老可不能拖欠和尚工的工資啊!”
龍婆婆見這個老和尚老頑童似的纏着自己要寶貝,心中好笑,她知他心思,指着孔新甲笑道:“這個就是寶貝,你要就拿去好啦。”
龍忍和尚雙手連擺,說道:“不要,不要,我師傅說他是個麻煩,若不是懶大師以那事相逼,又怎會答應將他收在門下。婆婆把他送我,我可不要。”此言一出,四座皆驚,要知天苦和尚在寺中輩分極尊,早已不收弟子,今日竟會應允收孔新甲爲徒,那真是天上掉下一個特大號的‘比薩’恰巧砸在秀才的頭上。
孔新甲乍聞此言,想不到山重水複之際,忽然間柳暗花明,一時間不知所措,愣在當場。龍婆婆見他發呆,不禁笑道:“傻人有傻福,孔先生你還傻站着幹什麼,那天苦禪師號稱少林第一神僧,道行精深,如今答應收你爲徒,不知是你幾世修來的福分,還不快去參見你的天嚴師叔與諸位同門!”
孔新甲聞言立時醒悟,忙行到天嚴禪師身前,正要行禮,卻見天嚴禪師側身避開,說道:“且慢。”又向龍忍和尚叱道:“龍忍你可知犯妄語戒,該當何罪!”
龍忍和尚不以爲意,嘻嘻笑道:“師叔,小僧可是如實語,不欺語,真實語。我師傅還說了,先不給孔師弟落髮受戒,連那三年勞役也免了,準他即時入般若堂修習《大般若經》,學成後入天王殿後堂閉關,視其成就遲速,再訂到達摩洞廬蓬的日期。”
天嚴禪師聽他說的活靈活現,不禁躊躇起來,暗忖:“如此大事,諒龍忍也不敢假傳聖旨!”他這一猶豫,龍忍和尚嘻嘻一笑對孔新甲道:“師弟還不大禮參拜,咱們天嚴師叔在寺中專管打屁股,你討不了他老人家的歡心,以後免不了挨香板。”
孔新甲依言大禮參拜下去,天嚴禪師還待不受,耳中忽聞天苦禪師的聲音傳來:“師弟,此子關乎少林氣運,你不要強加阻攔了!”天嚴禪師敬畏乃兄,不敢違拗,方沉着臉兒受了秀才之禮。少林諸老見狀均對孔新甲另眼相看,要知這般待遇,少林寺近百年來,可是從所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