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幾個人對彭遠大都心存猜忌,可仍然不約而同地到機場相會了,這也是政治角逐中卑劣的一面,幾個對手幕後廝殺得難解難分,表面上卻還要裝得和諧、友好。這也是官場的行爲準則:幾個人參與競爭跟兩個人的直接對抗有所不同,按照一對一的排列組合,幾個參與競爭的人中,相互之間是對手,相對於別的人,又可能是盟友。再退一步說,競爭是一時的,共事是長期的,誰也不願意因爲這麼一次競爭便鬧得元氣大傷,被徹底從先天下之樂而樂的階層踢出去。所以,幾位副局長不約而同地到機場迎接彭遠大,既是一種姿態,也是一種現實的需求,因爲大家終究都是明白人。
平心而論,公安局局一級幹部過去的關係相對而還是比較融洽的,那時候範局長當一把手,年富力強,除非工作變動,一時半會兒誰也看不到有接班的機會,沒有機會也就沒有什麼想頭,沒有什麼想頭也就沒有什麼爭頭,所以大家也就心平氣和,各負其責,各司其職,總體上來說還算得上一個團結戰鬥的領導集體。範局突然死亡,造成權力真空,形成球場效應,大家都開始爭搶那唯一的籃球,進而出現了重新洗牌的混亂局面,過去團結戰鬥的領導集體現在成了爭權奪利的角鬥場,明爭暗鬥活像既沒有競賽規則又沒有道德意識的拳手在爭奪冠軍,上面動拳頭,下面使絆子,急眼了說不準還會張嘴咬對方的耳朵。這樣一來,不但破壞了領導之間的感關係,也破壞了公安局安定團結的大好局面。沒辦法,歸根到底都是野豬惹的禍,如果沒有那一羣野豬作祟,公安局的領導班子絕對不會沒有溝通部署,一窩蜂地跑到機場迎接彭遠大,做這種表面文章。
幾位副局長在機場會面各自心照不宣,等飛機的空檔,蔣衛生指點着不知道從哪裡得到消息跟蹤而來的媒體記者說:“這一次老彭可是露大臉了。”語氣澀澀的、酸酸的。
姚開放嘆息道:“唉,這就叫能幹的不如會幹的,會幹的不如會讚的,
會讚的不如會轉的。”蔣衛生問他:“能幹、會幹我明白,會贊、會轉是什麼意思?”姚開放說:“這還不好理解?會讚的就是會溜鬚拍馬給領導說好聽
的,會轉的就是有事沒事常到領導家轉轉。”莊揚在一旁半開玩笑地問他:“老姚你算哪一種?”姚開放說:“我嗎,哪一種都不是,哪一種也都沾點邊,跟你差不多。”蔣衛生把話題挑起來了,卻立刻抽身而退,因爲這種討論方式容易
引起爭執,他最不願意跟別人正面生爭執,正面爭執控制不好很容易升級爲正面對抗,這是從政的大忌,他擡頭看着潔淨如洗的天空,把話題拉開了:“飛機該到了吧?”
莊揚也不願意跟姚開放繼續談論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話題,同朝爲官,忌諱也是相同的,蔣衛生明白的道理別人也懂,便扔下剛纔跟姚開放談論的話題接了蔣衛生的話茬兒:“快了吧,應該到了啊。”
蔣衛生一向覺得莊揚這種正牌大學畢業的人有點清高,跟自己這種工農出身的幹部格格不入,所以對他敬而遠之。最近不斷耳聞他跟司光榮四處活動跑官,心裡就對他存了輕視,暗說你他媽的也別再假清高真低俗了,到了這種時候不照樣得跑、得送、得低三下四嗎?過去蔣衛生對自己到關原家裡送集郵冊還暗暗感到羞慚,現在知道莊揚也在積極跑動,便從心裡把他看低了不少,這時候就逗他:“來了,你看,那不是嗎?”
莊揚以爲飛機真的到了,就擡起腦袋脖子抻得長長的做公雞打鳴狀朝天上看,蔣衛生嘻嬉笑着說:“看見了嗎?哦,我剛纔看錯了,不是飛機是一隻烏鴉。”
莊揚回過頭來:“說什麼呢?機場上空哪兒來的烏鴉?”
蔣衛生說:“噢,機場上空沒有烏鴉,烏鴉就在地上,一身黑,白肚皮。”
莊揚今天沒有穿警服,穿了一身黑西裝,敞着懷,裡面是白襯衣,所以蔣衛生這麼逗他。
旁邊姚開放嘻嘻嘿嘿地笑,趁機攪屎棍子:“莊局,老蔣罵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