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絕殺

千面一邊慢慢解開纏在短刀上的布條, 一邊用眼角餘光打量衆人,冷不丁聽見對方陣營中的老者的一句“這臭婆娘要下殺招”,不由得愣了一下。自打自己學會殺人, 少說也有十多年了, 罵她咒她的大有人在, 她聽過人們對她的許多惡毒的稱呼, 這“臭婆娘”三個字還是第一次, 不由得挑了挑眉,手上的動作放快了幾分。

果然對面方纔說話的老者看見她解開布條的速度放快,臉色便謹慎了幾分。千面覺得好笑, 看着對方臉色,手上不緊不慢地解着裹住短刀刀刃的布條, 眼睛微眯着, 漫不經心地在對方人的臉上轉來轉去。

那老者久經江湖, 自然知道千面這是貓戲老鼠的做法,眼看着自己同伴中年輕的兩個小子都全神貫注地盯着千面手上時快時慢的動作, 全部精力都在觀察千面陰晴不定的面色,自覺在氣場上自己先輸了一籌。這也不能怪那些毛頭小子,畢竟江湖經驗少,而況一心想着報仇雪恨,沒有別的精神來應付千面那個臭婆娘的詭計。

再不阻止, 那兩個毛頭小子首先要栽在千面手裡, 那女人的心狠手辣他早就見識過, 這一仗還是要速戰速決, 能報仇固然是好, 就算是報不了仇,至少也要叫這個女人留下點什麼才行, 他這麼多年忍辱負重,爲的就是這一天,因而眉頭一蹙,冷冷道,“怎麼,取個兵刃也要磨磨蹭蹭,莫不是江湖聞名的殺手也有怕死的時候!”

千面在對方眼眸中看見陰冷痛恨的神色,那眼神像是一股夾帶着冰霜的冷風一樣直灌進她的心窩裡,她不由自主地想,以後再見到慕懷,她會不會也用這樣的眼神冷冷盯着自己?

千面從恐慌裡回神,撩起嘴角淺淺一笑,低頭撫上那還未露出刀刃的短刀,嘆了口氣道,“我只是想不通我怎麼就與你們結了仇……”無比遺憾的語氣。這倒是真的,或許真的殺過太過人,多到記不起自己的仇人都是些什麼人,殺了他們的誰,纔會被他們這樣的痛恨。

“你這魔頭,十三年前……”那一頭年輕的小夥子已經沉不住氣,直着嗓子吼出來,卻被那老者伸手製止了,他的目光冷冷打量着千面,像是在人販子手裡打量自己即將買回去的奴才一般,上上下下把千面看了好幾遍。這目光惹惱了千面,她手下動作一快,那裹在重重破布下的短刀露出了兵刃,雪青色的光芒在夜幕中像是閃電一般,只是一瞬,卻叫每個人都側目。

千面手中的短刀算不上稀世珍寶,但陪着千面十多年,早已成了千面不離身的武器,那是一把刀身鋥亮,鋒芒冰冷的利刃。那老者看見千面手中短刀,臉上神色一僵,隨即目中寒光凌冽,只盯上千面,“你或許是忘記了,仇人太多,自然也就懶得去記自己的仇人都是些什麼人了!不過在下可認得你,這十幾年從未忘記過你的模樣!我就算認不得我自己,也絕不會認錯你,你也不必再拖延時間,動手吧,殺了你,老子算是了卻了這一生的心願!”

千面本想多問幾句,然而那老者話音未落,長鞭像是扭動着跳躍着的銀蛇一樣向自己奔襲而來。

千面自知面前這七個人一起上自己絕對佔不到什麼便宜,因而也不敢大意,短刀出手,招招式式,在避過多方驟雨般的夾擊之外,力求先解決掉那兩個實力較弱的年輕小子。

天知道當初怎麼得罪了這一幫人,以致這七人一旦攻擊起來,相互呼應,招式綿延,毫不慌亂,甚至他們的招式十有八|九是專爲剋制自己快刀而來。這樣的打法絕不是一時起意,按他們相互熟悉的程度,至少也在一起磨合了兩三年,看來是爲殺自己下了一翻苦工的。

千面嘗試幾次,眼看那兩個年輕小子招式中的破綻越來越明顯,但自己被他們圍困在中央,卻覺束手縛腳,一時之間,竟然無法取敵之短。酣戰之間,慕懷斜眼瞥見客棧大門依舊緊閉,不由心頭一寬,慕懷那個丫頭大概一時半會不會出來吧。

其實目前的局面,自己一時半會還無法衝破包圍,不過敵人這陣勢擺明了就是專爲對付自己而來,就算慕懷此時因爲好奇走出來,對方被自己牽制,也沒餘力去對付慕懷。千面不由心頭一寬,只要慕懷能管好自己,她就不信她千面能找不出這七個人的破綻。其實是自己緊張過度,這些人怎麼知道慕懷是誰,好端端去對付慕懷?

千面凝神應戰,身形輕快,在七人之間穿梭閃躲,間或攻出一兩招,幾個圈子下來,心下暗暗一笑,原來是自己先入爲主,自以爲那兩個年輕小子功夫不濟,就應該先攻敵之弱!自己想到的,對方顯然早就想到了,因而這陣勢處處都護着這兩個年輕小子。

一旦走出專攻那兩個毛頭小子的誤區,不一時就發現這個專爲自己準備的陣似乎是缺了點什麼,千面想着,手腕一翻,又一次直取那毛頭小子咽喉,眼看着他身邊的人鬼頭刀一頓,只砍自己短刀,這一招在纏鬥中已重複了不止一次,千面早有預料,在那鬼頭刀出手之前,身子騰空一轉,刀刃立刻後翻,直取那小子的正對面,只聽得一聲慘呼,一陣血腥味隨着夜風散開來。

千面動如脫兔,刀劈手砍,連傷兩人,縱身躍出包圍圈。夜幕已將,只剩下客棧門口那一盞搖曳的紅紗燈,把人影照的又長又壯,像是一羣搏鬥的野獸。

千面好整以暇地撩起衣襟擦了擦刀刃上的鮮血,“差點叫你們騙了!”這陣本應有八個人,之前一個人已經被她撂倒,剩餘七個人再厲害也是有限,自己之前久攻不下,就在於敵人知道藏拙,她也心浮氣躁,鑽了牛角尖。

剩餘五個人已然不能成陣,即便成陣,也困不住千面了。

那老者在黑夜裡盯着千面,悽然一笑,“今日老兒就算葬身此處,也要與你決一死戰!”話音方落,長鞭破空之聲已在耳邊。千面躲閃之際短刀遊走,招招狠毒,七個人她討不到便宜,五個人她還打不過麼?不過一時,那老者胸口已然中了一刀,卻依舊瘋魔一般顫抖不休,招招都是兩敗俱傷的打法。

這般拼命的做法倒是叫千面吃了一驚,她心裡忽然升起一陣無端的恐懼,她搶攻幾招,就近制住那老者,手指搭在那老者雙眼之上,冷冷問,“你到底爲什麼這麼恨我?”

“啐!”帶着血腥味的口水重重吐在千面額角,千面冷笑着擡手擦掉,“你說不說?”手指上力道加重,能明顯感覺到那老者眼皮底下脈搏的跳動。

“哼……嗯啊……”縱那老者極力壓制,沉悶的痛呼還是溢出脣邊,然而相比於眼睛上的痛楚,更多的心灰意冷的絕望,他長嘶出聲,“三哥,你在天之靈保佑我……”呼地翻身,雙臂緊緊將千面攔腰抱住,撲倒在地,他目不能視,雙手摸索着掐住千面脖子,那一掐用力之大,饒是千面都覺得支撐不住。

千面窒息之餘手臂發麻,卻還是迅速地握住短刀,青光一轉,那老者慘叫一聲跌了出去,手腕已被千面削斷。

千面身上盡被鮮血沾染,狼狽地站起身來,萬籟俱靜,唯有風聲呼呼,她冷冷打量眼前那幾個驚呆了的敵人,嘴角勾起習慣的冷笑,卻忽然聽到一陣類似牙齒打顫的聲音,她皺眉順着聲音的來源望去,就見客棧門口的紅紗燈下,站着面色蒼白的慕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