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景峰清楚地記得每個細節。
四歲的主子身上乳臭未乾的味道,額頭上的汗珠,堅定的腳步,倔強的神情,還有他看向他時,溫柔的目光,像是,在看另一個自己。
再大一點,藍君闕牽着他的手,護着他,爲他擋下所以的風雨,一點一滴,一步一步,他們終於慢慢長大。
當時因他總是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其他三王總是欺負他,他們罵他瘋子,傻子,想辦法欺騙他,戲弄他。
每一次陷入困境,以爲自己撐不下去時,都是藍君闕如天神降臨般,出現在他面前,微笑着對他道:“景峰,別怕,有我在。”,他朝他伸出手,牽着他,一步步走出困境。
……
遇到阿離之前,他曾發過誓,這一輩子都會跟隨主子的腳步前行,絕不背棄。
可現在,他在做什麼?
爲了那個卑微的想法,他竟然想殺了主子?
這個念頭一起,楊景如被雷擊,縈繞在周身的黑霧終於消失殆盡,目光也恢復了清明。
想起方纔的行爲,楊景峰心裡一痛,站立不穩,差點跌倒在地上,雙眼無神地茫然看着自己的雙手,頭痛欲裂。
他這是怎麼了?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眼淚自眼眶溢出,楊景峰懊惱一拳捶在桌子上,堅硬的大理石桌子頓時化成粉末。
幾行刺眼的鮮血從手掌中流出,混合在粉末裡,將其染成鮮豔的紅色,像是極大的諷刺。
他做不到,真的做不到,就算,是爲了存在,他也做不到。
揮手招來蠱蟲,將混了血的粉末吞噬乾淨。
楊景峰跌跌撞撞地出了房間,茫然在七絃門中晃盪,卻不知道可以去哪裡。
白日色寶的話不住在耳邊響起,楊景峰苦笑,現在,他總算能理解色寶的感受了,天地之大,竟覺得沒有一個可以傾訴的對象。
沒有一個同類。
色寶固然可悲,可他,卻比色寶更加可悲,色寶至少認清自己的身份,敢承認自己,可他去不敢觸碰那個真相。
生怕一碰,所有作爲人的東西,都灰飛煙滅。
跌跌撞撞,不知不覺,循着氣息,竟然走到了蕭木離的房間,楊景峰扯出一絲苦笑,終究還是放不下她。
她註定是他的劫,就算成就了不滅之體,這個劫卻是命中註定的,與他相生相伴,這一生都無法逃開。
他是因她而存在的,他存在的意義,就是爲了她。
夜色濃郁,夜風夾着寒意吹來,楊景峰卻好無感覺,只怔怔站在蕭木離房間的窗戶外發呆。
他不敢想,若阿離知道他低賤的身份,會怎麼對待他。
不,不行,一定不能讓阿離知道。
楊景峰面目慘白,搖着頭後退幾步。
怔怔望着蕭木離的房間,楊景峰咬咬牙,終於做出了決定。
就算是離開,也不能讓阿離知道他的身份。
他會在暗處靜靜看着她,守着她,這樣,阿離就沒機會知道他的秘密了。
那樣在阿離的心裡,他永遠都是那個愛她,救他,傻乎乎的楊呆子,不會成爲別的東西。
而若離開,定是要跟阿離道別的,否則阿離定然會怪他。
楊景峰嘴角勾起溫和的笑容,現在的他根本不敢當面跟阿離道別,不如就在夢中吧。
而楊景峰剛離去,本來昏迷不醒的藍君闕緩緩睜開眼睛,目光清明,沒有一絲昏迷後剛甦醒的樣子。
藍君闕目光變幻,閃着莫測的光芒,最後化成一聲輕輕的嘆息和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