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後面正在燃着熊熊大火,門前有一個賊頭賊腦的人,顏明真腦子裡第一反應,那人肯定不是好人。
此時,只聽到前面僧尼們奔跑和說話的聲音,顏明真知道自己的時間不長,必須要趕在觀音堂的比丘尼們趕來之前返回院子。
可要是放任那麼一個身份未明的人在門口,顏明真也放心不下。
稍作思考後,顏明真直接飛身過去。已經習練了幾個月的武功了,正好看看自己學的怎麼樣?
繞了一個圈,顏明真從那人的身後過去。
當看清楚站在樹後面的是一個女子後,她的心不覺放下了不少。
只見那女子半倚在樹上,全神貫注的盯着前面的院門,彷彿在等待什麼人一樣。
“你是什麼人?”輕喝了一聲,顏明真站在了那人身後。
沒有想到自己身後會突然出現了人,那人顯然是一驚。可在她回身看的瞬間,右手卻揚了起來。
她快,顏明真呢更快!飛起一腳,顏明真直接將那人想着扔過來的東西給踢了出去。
沒有想到,那女子隨着她的那一腳,也跟着摔了下去。
“你殺了我吧,”那女子摔倒後,眼睛一閉說道:“反正我陳雲燕也夠本了!”
陳雲燕?!這個名字好像有些熟悉,顏明真轉念想到了一個人,禁不住認真的看了眼前的人一眼,說道:“難道你是雲州城陳家的那個會醫術的陳雲燕?”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那女子猛地睜開眼,當看到眼前的人並不熟悉的時候,慘然一笑,說道:“你乾脆殺了我好了,反正我是再也不會給那些畜生製藥了。”
真的是陳雲燕?耳邊聽着前面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顏明真知道事不宜遲,也就說道:“先離開這裡。”此時,她心中確定這陳雲燕肯定是從着火的院子裡逃脫出來的。只不過見那院子此時沒有其他人聲,讓顏明真心中有些疑惑。
但顧不上多想,顏明真不由分說將陳雲燕拉了起來,扶着她就走。
剛到院門口,院門便打開了。
原來院子中的楊婆子在聽到值夜的婆子說後面的院子着火後,就將院子裡所有的人都喊了起來。可顏明真還沒有回來,她不敢擅自開門,就一直在門口等候。
等看到顏明真帶了一個人回來後,就連忙開門接應。
進到院子後,顏明真對着楊婆子說道:“等我進房後,打開院門配合各位師傅滅火。有人問就說我受了些驚嚇,沒有起牀。”
點點頭,楊婆子連忙將院門閉住。卻站在院子中吆喝着讓院子裡的人趕緊的拿盆拿桶的準備接水,等看着顏明真進了房中,才帶着院子裡的人出去和外面前來救火的比丘尼們一起去救火。
進到房中後,顏明真掃了一眼幾個丫頭,說道:“什麼也別問。趕緊的爲陳小姐換衣服,準備些茶水點心。”剛纔拉起陳雲燕的時候,她就感覺到了怪異。按說陳雲燕現在也是雙十年紀的人了,可她的身高跟自己差不多,重量卻比自己這個剛及笄的人還要輕了不少。頂多有五六十斤的模樣,這根本就不是一個健康人所應該有的體魄。
想起前世唐蘇蘇瞭解到的陳雲燕的情況,顏明真心中也有了隱隱約約的想法。
而陳雲燕被顏明真帶回來後,一時還有些不自信這是現實。畢竟被跟自己流着一樣血液的親人給囚禁了數年之後,她哪裡敢輕易相信一個外人呢?
當聽到顏明真說這些話,憋了一下,才問道:“你爲何救我?”
顏明真沉吟了一下,看了看陳雲燕說道:“你以前曾經救過對我比較重要的人。”上世唐蘇蘇的母親曾經被陳雲燕給診治過,這樣算不算?
“可是聽說你是京城人士。”陳雲燕雖然沒有出過院子,但她聽過院子裡那些看守她的人說過顏明真的事情。
“是,”顏明真見陳雲燕頗有一副如果要是不讓她弄明白,就不會聽從自己的意思,換衣服、吃東西的模樣,也就說道:“我朋友的親人以前在雲州城,你曾經救過她的命。”
聽了這話,陳雲燕不在言語了。幾年前,她確實救治過不少人的命,要是讓她具體去想都有什麼人,她還真的想不起來。
但見眼前的女子對自己確實沒有惡意,陳雲燕猶豫了一下,決定相信這個看上去比自己小了不少的女子。
將手攤開,露出一隻玉瓶,陳雲燕說道:“房中所有的人一人吃下一粒。”
將玉瓶放到旁邊的桌子上後,她又將自己身上的外裙脫了下來,裡面赫然又是一套紗裙。她說道:“這衣服馬上泡到水中,不過兩個時辰不要動。”
這次逃跑是陳雲燕籌謀了很長時間的事情,當然預測到了很多可能遇到的情況。
首先一件事就是怎麼脫身。
陳雲燕原本是想着等顏明真院子裡的人出來救火的時候,利用這套外衣上無色無味的迷藥放倒一個不起眼的丫頭或者是婆子,然後自己悄悄的易容成那人。
至於被她迷倒的人,則會直接睡死。而她會用化屍粉消去一切痕跡。
現在好了,不用這麼極端的手段,自己也獲救了。
陳雲燕暗自鬆了一口氣,可除了顏明真外,幾個丫頭可是不高興了。
雖然沒有想到陳雲燕計劃用那麼惡劣的手段,但也能猜出這衣服上肯定是有問題。
而顏明真輕嘆了一聲,看着陳雲燕,她也能猜到陳雲燕當時所處環境非常的不妙。試想一個生命遇到威脅的人,要是想着解脫自己,什麼樣的手段不會用呢?
所以,毫不猶豫,顏明真直接打開了玉瓶,自己先吞下了一顆藥。
見顏明真這麼信任自己,陳雲燕心中一熱,這個女子,她交定了。
幾個丫頭見自家的小姐當先吃下了那藥,那裡還好懷疑呢,也就分別吃了一粒。
然後,陳雲燕也就順從的讓青枝等自己丫頭伺候着爲自己更換了服飾。
由於陳雲燕身體過於瘦弱,最後只能穿了四個丫頭中年紀最小,最瘦的紫蝶的衣裙。
看着陳雲燕開始放開戒備用茶點,顏明真看看房中,一指平日裡值夜丫頭所睡的軟榻說道:“青枝,你重新尋一牀被褥,以後就讓陳小姐跟我在一個房中住就是了。”
“那怎麼能成?”青枝和紅葉等幾個丫頭一聽頓時都驚異的瞪大了眼睛。陳雲燕也是一驚,但她端着杯子的手只是抖了一下,卻沒有擡頭,也沒有說什麼。
“小姐,我知道你是擔心陳小姐的安全。”青枝開口說道:“要麼讓陳小姐跟奴婢住一個房中。奴婢一定會照顧好她的。”這個陳小姐看着就明顯的跟常人不一樣,她絕對不能讓小姐涉險。
“不用了。”顏明真堅定的說道:“就讓她跟我在一個房中。”自己的房中還有小紅和小綠兩個人保護,是最安全的地方。就衝上一世陳雲燕曾經救過自己的母親,既然將她救下了,顏明真就不允許她再有什麼閃失。
眼看着青枝將新被褥鋪在軟榻上之後,顏明真對着陳雲燕一笑,說道:“陳小姐,如果感覺到累,你就休息一會。我出去看看。”
擡頭看看顏明真,陳雲燕咬咬牙說道:“我不累,難道你不想聽聽我爲什麼在這裡嗎?”已經六七個年頭了,她還沒有好好的跟人說說話,如果要是再不讓她跟人好好的聊聊,她感覺自己真的快要被憋死了。
“好啊,”顏明真一聽點點頭,說道:“我也正想知道你這幾年是怎麼過來的?”原以爲陳雲燕會等過段日子纔會跟自己講她的事情呢,既然此時她願意說出來,顏明真自然願意聽。
“白蓮蓉那個賤人!”這是陳雲燕在講起往事的第一句話。白蓮蓉是她的嫡母,現在陳家的當家主母。
原來陳雲燕的母親蔡氏是其父親陳剛的大丫頭提起來的妾室。由於蔡氏自小跟在陳剛的身邊,陳剛對這個自小伺候自己的人也算是比較照顧。
所以他們的女兒陳雲燕是幾個妾室裡面最大的孩子,甚至比白氏的女兒陳寶珠還大了一歲。
雖然白氏的兒子是陳剛最大的孩子,可一想到自己的女兒竟然不是陳家的第一個千金,就讓白蓮蓉心中不舒服。
再加上,由於陳剛有四五個兒子,卻只有兩個女兒,平日裡對陳雲燕也是頗爲重視,就更讓白蓮蓉母女心中對陳雲燕母女視作眼中釘了。
隨着白蓮蓉孃家有一個侄子中了秀才後,雖然在雲州城也就是一個九品的同知知事,讓白蓮蓉自覺在陳家這樣的商戶人家的身份也隨着高漲了起來。
說起來也巧,白家侄子藉着自己在雲州衙門裡的便利,給陳家透露過幾個有用消息讓陳家小賺了幾筆後,白蓮蓉更是一下子開始拿大起來。
也是合着白氏該做大,時間不長陳家的老夫人因病去世,白蓮蓉便一下子接掌了陳家內院的大權。
她先是處置了陳剛的一個妾室,當見陳剛並沒有多大的反應,膽子就更大了。
也正好,到了陳雲燕該及笄的時候。陳雲燕的未婚夫家樑家人便上門來商定兩家的婚事。
陳雲燕的婚事是陳老夫人在世的時候爲她定下來的。因爲陳雲燕有一手好的醫術,曾經爲陳老夫人減少了不少病痛,陳老夫人便親自爲她託人尋了一門好親事。樑家是雲州城出名的珠寶商家,不僅家財萬貫,要跟陳雲燕成親的樑飛更是一表人才。
現在陳老夫人病逝,白蓮蓉的女兒陳寶珠見過了樑飛之後,頓時芳心暗許,整日裡跟白蓮蓉鬧着非樑飛不嫁。
陳寶珠之所以沒有定親,是因爲一直對比着要找個比陳雲燕的夫家更好的人家。高不成低不就的就耽擱了下來。
而白蓮蓉自從陳老夫人去後,早對陳雲燕這門婚事存了攪黃的心思了。見陳寶珠對樑飛上了心,也就想着法子一邊敗壞陳雲燕的聲名,一邊給陳寶珠和樑飛兩個人創造機會。
樑家人從原來的娶庶女改成娶嫡女,再加上白家人在當地的勢力,自然是極爲願意了。而樑飛也是一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人,跟陳寶珠勾搭到了一起就將陳雲燕給拋在了後腦勺外。
見自己的籌劃已經成功了大半,白蓮蓉立刻找人演了一齣戲,坐實了陳雲燕邪物上身的聲名,然後就將人給趕了出去。
那傳言中的什麼贈與金銀,讓陳雲燕自己離開雲州城什麼的根本都是假的。
事實上是,陳雲燕直接被帶離了雲州城。按着白蓮蓉和陳寶珠的想法,直接遠遠將她賣到最下賤的窯子裡,讓她嘗受到女人最屈辱的生活後再死。
處置陳雲燕的事情是白蓮蓉的兒子,陳源東親自去做的。按着白蓮蓉的授意,陳源東藉着給人押送貨物的機會,要帶着陳雲燕到天台縣的邊界一家最下等的窯子。
可在到了天台縣的地界後,陳雲燕終於想法子跟陳源東近距離說了幾句話,然後給他下了毒。
陳源東被下毒後,頓時渾身麻痹,走路都成問題。索要解藥的時候,陳雲燕說那毒是自己剛剛研製出來的,對性命威脅不大,但解藥出來需要時間。爲此,陳源東不得不改變主意將陳雲燕送到了要經過的觀音堂。
在天台縣找遍了大夫都沒有將陳雲燕下的毒給解除掉,忿恨的陳源東只好讓人看管着陳雲燕製毒,然後悻悻回了雲州城。
自己雖然暫時沒有了危險,但陳雲燕卻被白蓮蓉以其姨娘和弟弟的性命相逼研製解藥。
陳雲燕明白,將解藥教出來之時,便是自己被害的時候。自然不會痛快的將解藥給陳源東。而是隔上半年,給他一些緩解的藥物。
而又藉着看管自己的人回去給白蓮蓉彙報的時候,根據白蓮蓉的癖好,給她下了一種脫髮、口眼斜歪的毒藥。
自己母子兩個人都中了陳雲燕的招,白蓮蓉對陳雲燕自然是恨之入骨。可在找遍了大夫不能醫治之後,也只能養着陳雲燕讓她一直提供着藥物。
這樣一過就是幾年。
直到一個月前,陳雲燕無意中聽到看守自己的人說她的姨娘和弟弟早在被送出來的一個月後就被白蓮蓉給找藉口杖斃了,她頓時起了逃脫之心。
恰巧這幾日看守她的幾個男子因爲受不了山上寂寞的生活,偷偷從山下擄掠了一個女子上來。
已經準備了很長時間的陳雲燕終於在今夜選擇了動手。她先是用迷藥將整個院子裡的人全都給迷倒之後,將那個已經被折磨的只剩下一口氣的女子拖到了自己的房子中。然後將院子中所有的油水都潑在了院子裡,在逃脫之前點燃了一把大火。
花了大半個時辰,陳雲燕纔將這些事情說完。
此時,院子裡開始有人回來的聲音。陳雲燕曾經住過的院子因爲火勢過大,已經燒了個差不多。
“小姐,”房門口傳來楊婆子的呼喚聲,說道:“有師傅過來探望。”
這相鄰的院子着火,還燒死人了,觀音堂裡的執事自然要過來走一遭的。
示意陳雲燕先稍作休息,然後顏明真走出了房門。
前來慰問的執事是一個四旬左右的老比丘尼。她安慰了顏明真一番,並且說從此後會加強這後面院子的巡訪,讓顏明真住着放心,然後就告辭而去。
等執事離開之後,楊婆子給顏明真彙報了剛纔救火時候看到的情況。
陳雲燕那院子基本上被燒燬了,除了一個男子從火裡掙扎着爬出來後,又擡出了三具男屍,三具女屍。
那男子和三具男屍當即就被執事派人送到了山下的天台寺,其他屍體則被擡到了前面殿裡,據說做了法事之後就下葬。
“竟然還讓一個給逃脫了出來?”陳雲燕從內室走了出來,帶着幾分遺憾說道:“我可是答應了那個女子,一定要將那些禍害過她的人都給燒死的。”
原本對陳雲燕將那女子也燒死在院子裡而帶了偏見的幾個丫頭一聽,心中這才舒服一些。
“算了,”顏明真說道:“留一個報信的人會去,豈不是更好。”想必那報信的人回了陳家之後,必然不敢說陳雲燕逃走的事情,而將那女子直接說成是陳雲燕。
顏明真想到了的,陳雲燕自然也想到了。也就禁不住點點頭。也好,只不過沒有藥物維持的白蓮蓉母子是不是會很難受呢?哼,他們想不到的是自己並未死,那就在病痛中等着自己的回報吧。
眼見天色漸漸亮了,楊婆子這邊也讓人準備了早點送了上來。
和陳雲燕一起用過早點後,上牀休息前,顏明真看着她說道:“我這邊正好缺少一個像你這樣懂醫術的丫頭。如果你要是不介意,就先暫時跟在我身邊。如果你信得過我,你那仇,我幫你報!”反正一定要去雲州府報上一世唐蘇蘇的血仇,捎帶上陳家也不算多。
原本陳雲燕的打算是先跟着顏明真,等以後自己身體恢復過來再作打算。可看着顏明真一雙發亮的眼眸,她禁不住應了一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