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林佳意還沉浸在新婚的歡喜之中時,她卻被薛雨的事給狠狠地敲打了一下。
那天週末,薛雨給林佳意打電話,約她晚上出來吃宵夜。在電話裡,薛雨的語氣有點不太對勁,好像心情很不好,所以林佳意立刻就答應了。
薛雨把碰面的地點選在一個比較考究的烤串店。
林佳意讓薛雨先點,薛雨倒也沒謙讓,點了二三十串不同的烤串,還一氣就點了5瓶啤酒!
“薛雨!”林佳意對於薛雨一下子點了5瓶啤酒感到很是震驚,連忙想要阻止,但是薛雨態度堅決,揮揮手讓服務員趕緊下單去。
薛雨的反常行爲讓林佳意覺得薛雨一定發生了什麼事。
“薛雨?你……看起來好像氣色不太好,是……最近發生什麼事了嗎?”林佳意小心地問道。
“來,喝!先喝再說。”薛雨一邊說着,一邊一口灌下一杯啤酒。
“薛雨……”林佳意無比擔憂地看着薛雨,薛雨看起來很不好啊,看來是有大事發生啊。
但是林佳意沒有着急追問,她只是勸薛雨:“少喝點,女人喝酒多不好。有什麼事慢慢說,再說了,喝酒也不能解決問題啊。”
薛雨沒有說話,一手端着酒杯默默地坐了一會,才忽然說道:“我打算離婚了。”
“什麼?離婚?!”林佳意大驚,聲音都不由地提高了八度,但是又忽然意識到這裡是公衆場合,才又壓低聲音說道:“你說你要離婚?”
“對……”薛雨無力地點點頭說道。
林佳意半張着嘴愣了好一會,才緩緩說道:“怎麼回事?那……你的女兒呢?不是才1歲多的嗎?你女兒怎麼辦?”
這纔是最棘手的問題。難道薛雨就沒考慮過孩子還那麼小,父母離婚的話,對孩子的影響很不好的啊。很多夫妻雖然感情不和,但是卻沒有離婚,就是爲了孩子。
可是現在薛雨的孩子才一歲多,她就想要離婚,那她是在感情上遇到了多大的傷害纔會痛下這個決心啊。
“孩子……還沒確定,但是孩子的爸爸想要,他不肯放棄,所以,很有可能會留給他。”薛雨欲哭欲泣地說道。
“留給孩子爸爸?!”林佳意再一次驚呆了,都說母親是最捨不得孩子的,因爲孩子是母親十月懷胎歷經最艱難的生產之痛纔出世的。所以很多母親爲了能跟孩子在一起,也是強忍婚姻中的不幸,而且往往一忍就是十幾年,把自己的青春都搭進去了。
這就是母愛!難道薛雨沒有認真的考慮過這件事嗎?
“都說孩子小的時候最需要的是母親。薛雨,孩子那麼小就留給孩子的父親,而且孩子父親以後一定是會再婚的,這對孩子很不好的。稍微有一點弄不好,對孩子的教育都會產生不好的影響,孩子以後會怨恨你的。”林佳意沉重地說道,這是眼前殘酷的事實。
“我知道。”薛雨沉沉地說。
“那你還打算離婚?!”林佳意不能理解,他們的婚姻才維持了三年,之前也沒聽薛雨說她和她老公之間有什麼大的問題啊?而且記得剛結婚那一兩年,每次薛雨提起自己老公的時候,總是一副很幸福的語氣,沒有看出什麼感情重大破裂的痕跡啊。現在怎麼突然就要不顧一切的離婚啊?
“爲什麼啊?薛雨?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林佳意是真的不能明白了。
薛雨沒有立刻回答林佳意回答的這個問題,或許這個問題她都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來回答纔好,她默默地給自己倒滿了一杯啤酒,一瓶啤酒已經被她倒完了。
她猛地幾口喝完,又拿起另外一瓶啤酒重新把自己的杯子倒滿,又猛地幾口喝完了,又要往自己杯子裡倒酒。
林佳意看不下去了,她知道薛雨今天很有可能想借酒消愁,可是借酒消愁愁更愁,更何況薛雨這個喝法會把自己喝壞的。
於是林佳意趕緊拉住薛雨正在倒酒的手,勸道:“薛雨,你不能這樣喝,對身體不好。你先跟我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的啊。”
薛雨低下頭沉默了好一會,慢慢地擡起頭,眼睛卻已經溼潤了,聲音也變了:“這麼多年了,我好像一直都在爲別人而活,從來不是爲我自己而活。小的時候,因爲我是姐姐,我媽對我的要求就很嚴格。我做不好作業,她還經常打我,我出去玩久了一點,她也打我,我考試考不到全班第一,她就罵我。所以我拼命地努力學習,考上了全縣最好的初中,寒暑假裡大部分時間都要用來自習。”
“然後,我考進了全縣最好的高中,三年的時間裡幾乎等於沒有周末。而我弟弟呢?不管他考了多少分,考了第幾名,我媽都不會有什麼意見,每次都只是象徵性的說兩句:下次好好好努力啊。”薛雨的聲音冷得像冬日裡的寒風。
“小學的時候,弟弟放學後只要做完作業就可以去玩去看電視,也不管作業做得怎麼樣。而我呢,就算是做完作業,做得全對,我媽還要看哪個字寫得不好,她一個字一個字的檢查,只要她覺得哪個字寫得不好看,我就得擦掉重寫,寫到她覺得好看爲止。”薛雨的聲音依然冷得像冬日裡的寒風。
“你媽對你嚴格要求……本意也是爲了你好嘛……”林佳意弱弱地開導道,只是這個開導的理由,連她自己都覺得很無力。
“呵呵,爲了我好,就算是吧。所以我就這樣犧牲了我的童年。”薛雨悽苦地笑了兩聲,拿起酒杯猛的又喝了一大口,看到林佳意一直沒喝,就對林佳意說道:“你也喝啊,來,乾杯!”說着把酒杯伸過來和林佳意的酒杯“咣”的碰了一下,然後又自己喝了一大口。
“薛雨,別喝那麼多……”林佳意趕緊勸阻薛雨過去豪放的喝酒方式。
“這麼多年了,我從來沒有這樣喝過,難道我今天想好好喝一回也不行嗎?我真正想做的事情,就沒有幾件是能做的嗎?”薛雨有些激動地叫道,聲音中帶着無盡是淒涼。
“好好好,你喝,你喝。慢點喝。”林佳意一看薛雨激動了,趕緊安撫她。最重要的是,薛雨剛纔說出的話,那麼的悽苦。
薛雨這是委屈了多少年,心裡苦了多少年的心裡話啊。今天,就讓她好好的喝一回吧,哪怕是醉了,自己再來照顧她一晚的。
“那你也得慢慢喝啊,咱邊喝邊說,好不好?”林佳意柔聲勸道。
或許常年一直是一種清冷的性格的緣故,薛雨雖然激動了一陣,但是很快了靜了下來。她一手扶着桌上的酒杯,一手扶着椅子的扶手,仰起頭望着天空。
好一會之後,薛雨的頭有些低了下來,眼睛空洞洞地望着遠處不知哪個地方,或者其實根本沒有望哪個地方,因爲她的眼睛空洞得完全沒有焦點。
“高中三年,我幾乎全部的時間都是用來學習。學校裡的男生女生有的偷偷談戀愛,那對我來說根本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薛雨調整了一下呼吸繼續說道。
“後來,我考到了B市的大學,雖然不是清華北大那樣的名校,但也算是一本大學。這下我就成了我們家屬院和我們村裡的驕傲了。我媽也爲此很驕傲。我媽逢人便可以說:我女兒在B市上大學。”薛雨的聲音還是那麼的清冷。
“原本,我以爲上了大學以後我就解放了,終於可以好好享受我的青春了。可是事情並不是這樣的。上了大學以後,我媽就要求我,大學期間不準太戀愛。說這樣會影響學習,以後就找不到好工作,還說這樣會變壞,以後就變成街頭那些壞女人。說一個好工作那是關係到一輩子的事情,要不然以後就得辛辛苦苦一輩子還得過着沒錢的日子。”薛雨說道這裡停了一下,又喝了一口啤酒。
“也對,我媽說的也有道理。呵呵呵,所以我大學期間就一直不敢想談戀愛的事。好好學習,好好幹學生會,以便將來能找到一個好工作。”薛雨說到,自嘲地笑了一下,卻笑得比哭還難看。
難怪,原來是這樣。林佳意聽了薛雨的話,心裡說道。
難怪上大學的時候薛雨總是顯得那樣清冷,不經意之間甚至會有一直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氣場,原來是來自家庭的壓力。只有跟幾個室友一起玩得很瘋的時候,纔會流露出調皮的樣子,但這樣的時候是很少的。
原本在學生會做事的人,認識男生的機會會比其人多,而且他們是工科院校,男生本來就遠遠多於女生,所以那時在大學裡完全沒談過戀愛的女生真的不多。
而薛雨,應該就是過於清冷了,所以纔沒有男生敢追吧,再說就算是真的有,也肯定在萌芽狀態就被薛雨拒絕了吧。
唉,可是薛雨也沒法跟別人說“我不談戀愛,因爲我媽不讓我在大學期間談戀愛”這樣的話啊。那得讓多少人笑話啊。
此時此刻,林佳意已經不知道要用什麼話來安慰薛雨了,就連無力的話語都找不到了。
“所以啊,你看你們,上大學時,有談戀愛了幾年的,有談戀愛了幾次的,可我呢,什麼也沒有,也什麼不能有。”薛雨此時的眼淚已經忍不住的流下來了,她拿起酒杯仰頭又喝了一杯,重新給自己滿上,低頭沉默了一會,緩緩擡起頭說道:“後來,我在B市找到了工作,雖然沒有戶口,但是那也是在B市的工作啊。我媽覺得很好,這是她新的驕傲,她逢人便可以說:我女兒在B市工作。”
“可是,才工作幾個月,我媽就開始給我說了:誰誰家孩子結婚了,誰誰家女兒都生孩子了,我應該趕緊找個男朋友然後結婚了。可是,選男朋友又不像上超市買東西,想要什麼樣的就有什麼樣的,再說了,像我這樣長得又不是什麼大美女的,家裡又不是什麼豪門的,更不可能說想找什麼樣就能找到什麼樣的。”薛雨說到這裡,臉上涌起一種煩躁的情緒。
“可是我媽可不管這些。畢業以後,每次打電話幾乎都要催問我找男朋友和結婚的事,說什麼再不結婚就老了,就成老女人了,鄰居會怎麼怎麼樣笑話的。呵呵,當初她不讓我在大學裡談戀愛的時候怎麼沒想過這一點?她怎麼就覺得結婚是想結就能結的呢?”薛雨此時臉上煩躁的情緒更重了。
“然後我就拼命的找男朋友,去相親,去網上找。但是就算是找到了,我媽也不一定滿意,一會嫌人家學歷低,一會嫌人家職業不好。她真的當找男朋友是上超市買東西吶,想要什麼樣的就能找找什麼樣的。”薛雨說到這裡,煩躁的情緒像是要爆發又無處爆發,只好給她自己又灌了一大口啤酒。
喝過這一大口啤酒,薛雨用手背狠狠地擦了一下自己的嘴角,繼續說道:“……後來,我通過QQ認識現在的老公,他各方面的條件終於符合我媽的要求了。那會兒他對我也不錯,所以我們認識了不到一年就結婚了。”
薛雨說道這裡,伸手擦了擦自己臉上未乾的眼淚,眼睛中閃過一絲留戀,然而卻也是一閃而過,眼中也再沒有了眼淚,而多了幾分淡漠。
“生孩子之前,他對我確實也挺好的,脾氣也好,我一直以爲我很幸運,終於找到一個對的人可以好好過一輩子了。我們在一起的時候,雖然我們有很多地方生活習慣不一樣,但他也在逐漸爲了我改變,我也努力的對他好。那時候,我們真的過得很好。”薛雨說道這裡,眼睛中多了幾分迷離,似乎現在說的事是自己的事,但似乎又有點像是在說別人的事。
“其實我自己並不想那麼早就要孩子的。我剛工作不就久,房子是貸款買的,每個月要還幾千塊錢的房貸,如果我生孩子了,工作上勢必受到影響,相應的也就影響到收入。而且我父母年老還有病,根本不能來幫我帶孩子,而如果收入跟不上的話,就辦法僱月嫂,這都是問題。但是我老公他想早點要,我婆婆也想要早點要孩子,還跟我說我只管生,生下來之後他們會照顧,不用我操心。但是!”
薛雨說道這裡,狠狠的頓了一下,猛地喝了一大口啤酒,猛地喘了一口氣,才帶着一種惱恨而憤怒的語氣說道:“但是,等孩子生下來,事情根本不是這樣的!”
薛雨狠狠的說完這句話,又頓了一下,她現在說話的語調比剛纔高了一些,也不知道是因爲下面要說的內容太讓她生氣的緣故,還是因爲酒喝得有點多的緣故。“孩子生下來以後,我婆婆是幫我帶孩子,但是她也就是白天帶,其他什麼事也不管。我休產假的時候,我婆婆就只有白天帶孩子,我一出月子就得自己洗菜做飯,洗尿布,洗衣服,晚上帶孩子。”
“後來產假結束了,我白天要上班,下班以後要洗碗、要準備第二天的早餐,還要洗孩子的衣服,還要哄孩子睡覺,晚上起來給孩子餵奶三四次,有時甚至是四五次。自從孩子生下來,我就沒睡過一個好覺,每天晚上一兩個小時就要醒來一次,不是給孩子換紙尿褲就是給孩子餵奶,或是給孩子蓋被子,搞得我現在落下一身後遺症,腰是疼的,得了關節炎,一到雨天就疼,睡眠也很淺,很難做到深睡眠,精神都有些衰弱了。”薛雨說着,聲音又有些變調了。
“養孩子的確是很辛苦的……”林佳意不知道應該怎麼來安慰薛雨,只能弱弱地說出這樣的一句。
她沒有生養過孩子,薛雨說的這些,她沒有經歷過,但是聽起來就覺得很辛苦,讓她也覺得心酸起來。
“可是,我那麼辛苦,我老公卻還指責我,孩子但凡生一點病,他就說我:你這個媽是怎麼當的!而他自己呢?晚上睡覺打呼嚕,我就算哄完孩子了也不能很快就入睡,經常是好不容易睡着了,不是被他的呼嚕聲吵醒就是被孩子吵醒,經常一整夜都不能睡。”薛雨說到這裡,忍不住眼淚留了下來,拼命想忍住自己的抽泣,卻還是沒有忍住。
林佳意趕緊把自己的椅子挪過來靠近她,輕輕握住她是手說道:“男人有時候就是不知道女人生養孩子有多累,畢竟不是他們生。唉,你老公也太……”
“我說他不照顧孩子有什麼資格說我,可他說他是應爲工作忙,要掙錢養家。那我呢?我不工作嗎?我也要工作啊?他除了還貸款,家裡的各種開銷,老人的,小孩的,從吃的,到穿的用的,全部、所有,都是我來付錢的!他掙的那幾個錢,也沒比我多多少。”
“當初買房時,說好的他跟他朋友借錢然後他自己慢慢還,現在又來質問我借的錢要怎麼還。我如果既能生孩子,又能帶孩子,還能掙錢養家,那我還要他來幹什麼?!”薛雨嗚咽着繼續說道,說得林佳意的心都跟着沉痛起來。薛雨最後說的這句話,真的沒錯。
“但是,離婚畢竟是最壞的不得已的選擇啊,可能等孩子大些,好照顧了,以後這些問題就不存在了。畢竟你們都有孩子了,不到萬不得已,不要輕易離婚啊。”林佳意沉吟了一會說道。
俗話說“勸和不勸分”,林佳意還是希望這世間少一對勞燕分手,多一對比翼雙飛。
“呵,以後?”薛雨冷哼一聲,苦笑道:“以後也不會好的,我現在做的事,哪怕我已經很盡力了,哪怕是換成他來做都未必做得那麼好,可他只要覺得不是做得足夠好,他就來指責我。橫挑鼻子豎挑眼,反正只要有一點點不滿意,就百般指責。”
“但是他父母在,我也不好大聲跟他吵,所以我們就經常冷戰,有時候冷戰的時候大半個月不說話。以前沒生孩子的時候,我出差或是他出差了,我們每天晚上都要通一個電話。但是現在呢,他有時候出差,我們十天半月也不會互相打一個電話。就算是他打電話過來,也是跟我交代辦什麼事,態度還特別差。”
“有時候我們關係緩和一點了,也已經不能好好說話了。有一次吃飯的時候電視上播新聞,好像是說道**出了什麼事,我就隨口評論了一句,他就嘲諷我說:這跟你有什麼關係嗎?是啊,跟我是沒什麼關係。他現在就只關心錢,還房貸要錢,還債要錢,以後孩子上學要錢,所以我就必須越來越能掙錢,只有錢!除非我能不斷的掙來真金白銀,否則我幹什麼都是錯的。”
“但是就算我如他所願掙了錢了,他也不會滿意,還會有更高的要求。總之他的要求不會停止的,他永遠會有更高的標準來指責我做得不夠好!我累不累啊?我活得那麼累,卻還要被人一天到晚的使壞臉色!連聊天都被冷嘲熱諷!兩個連聊天的沒法正常聊的人,還怎麼做夫妻?!”薛雨說到這裡,氣憤得臉都有些扭曲了。
林佳意徹底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她可以想像得出來,性格清冷的薛雨一定是不會像潑婦一樣的跟老公或是跟公婆吵架的,所以當她受到委屈時,估計更多的是默默地在心裡流淚吧。
可是心裡的委屈積攢得太過了,總有一天心會承受不了的。
薛雨之前一直沒有跟她說過她婚姻中的這些苦楚,而今天忽然爆發,或許就已經到了不能承受的邊界了吧。可是,她還能怎樣安慰薛雨呢?薛雨說的這種情況,如果發生在她身上,或許她自己也會想到要離婚吧。可是,離婚……
“難道真的無可挽回了嗎?你應該知道,離婚對於一個女人來說是多麼的不利啊。婚姻中總是難免有矛盾,有的矛盾解決起來需要的時間長一些。我還是覺得一旦結婚,還是不能輕易離婚啊。”林佳意還是試圖勸導薛雨,雖然她內心其實沒有任何的堅定信念。
“是啊,你說的這些,我都想過。”薛雨不知道已經灌下多少杯酒了,胃似乎有些隱隱的疼。可是心更痛,相比起來,胃部那一點隱隱的疼顯得多麼微不足道。
此刻,薛雨多麼希望真的大醉一場,暫時忘記這長久以來痛徹心扉的煎熬。可是,或許是心太痛了,痛得讓她無法沉淪在酒精裡,痛得讓她即使已經喝了那麼多,可還是那麼清醒,清醒的感受到內心這深深的痛楚。
她看着僅剩下一點點殘液的酒杯,悽苦的苦笑起來,卻是笑也笑不出聲,哭也哭不出聲,只有眼淚在不停地往下淌。
“你說的,我何嘗沒有想過?可是你想想?人結婚是爲了什麼?爲了給愛情一個名分?多麼虛無縹緲啊,那是有錢人玩的遊戲。還是爲了給孩子一個合法戶口?那離了婚孩子也還是會有戶口啊。所以,我覺得,不管是情人還是富人,不管結婚的目的是什麼。至少有一點是最低的底線:結婚至少要讓兩個人能過的比原來一個人的時候要快樂。對於女人來說更是這樣。”薛雨悽悽的說道。
“如果一個女人結了婚,付出了自己的全部,卻要承擔更多辛苦,還得不到肯定,整天心情鬱悶,那還不如自己一個人過呢。就像我現在,我要是自己帶孩子,自己上班掙錢養家,而我老公還整天來指責謾罵我,給我使臉色,那我還要這種老公來幹嘛?!就算是我離了婚以後再辛苦,也不會比現在再辛苦了吧。但至少我離了婚,就不必每天忍受一個男人的無端指責和壞臉色!”薛雨此時臉上露出一絲狠意。
“就算是我離婚以後,再找不到一個滿意的人嫁,那我就算一個人孤獨終老,也比天天在這種抑鬱痛苦中度過要強很多!”薛雨含着淚繼續說着,眼中已經多了幾分冷然的決絕。
“可是,孩子啊?你捨得啊?如果你老公堅持,你可能就不得不放棄你的女兒。等你女兒再大一點,懂點事,她就會覺得是你這個做媽媽的拋棄了她,她會怨恨你的。”林佳意緊緊皺着眉頭說道。
“……是啊,她會怨恨我的……”薛雨一聽提到孩子,眼中的淚更多了,止不住的淚水不停往下淌,讓林佳意看得十分的心痛。
“我知道如果那樣的話她可能會怨恨我。可是……我這一生,到現在,從來都沒有真正爲自己活過。讀書的時候,爲父母活,爲家人顏面活;畢業以後,爲工作活;結婚以後,爲老公活;生孩子以後,爲孩子活。眼看這將近30年就要過去了,我卻還沒有真正爲自己活過。”薛雨說道這裡,眼神變得有些迷離。
“這一次,我想爲自己活,我想今後的日子,我是爲我自己活!”薛雨一邊流着淚一邊說道,眼裡滿是傷悲。“而我的女兒,她也許會怨恨我,恨我20年,30年,甚至更長的時間。可是,終究她也會成爲一個女人。等到她也自己生孩子的那一天,她就能明白:她以爲她被拋棄是最痛苦的,可是這世界上至少還有一個人會比她痛苦,那就是不得不放棄她的媽媽!”
“若不是萬不得已,有哪個正常的母親會放棄自己親生的孩子?等到她也自己生了孩子,她就知道懷孕有多累,順產有多痛,當初我在醫院痛了二十多個小時才生下她有多痛有多不容易!可是這些,都比不上我不得不離開她的心痛來得更痛。她或許會恨我,或許不會恨我,她或許覺得難過痛苦,或許不會覺得難過痛苦,她或許會難過一陣子,或許會難過好長一段時間。可是我,可是我呢,從我離開她的那一刻起,卻是一定會痛苦的,而且這種痛苦將是一輩子的!所以,如果她懂事,她終有一天會明白:被拋棄的不一定是最痛苦的,有時候,放棄比被拋棄更痛苦!”薛雨嗚咽着說完,自己已經泣不成聲。
離得近的幾桌客人好奇的望過來幾眼,服務員也用詢問的目光望過來。
林佳意擺擺手示意服務員沒事,讓他們不要過來,然後拿起紙巾遞給薛雨。薛雨接過紙巾用力的擦拭自己的眼淚,眼淚卻是越擦越多,怎麼也擦不完。
這是一個難眠之夜。薛雨一直到很晚都沒有離開的意思,一杯接着一杯的給自己灌酒,林佳意攔也攔不住。
林佳意看薛雨再這樣下去真的不行的,於是趕緊給鄭天義打電話,她想把薛雨送回家,可是薛雨卻說什麼也不肯回去——這個時候,她能理解薛雨不希望見到她那差勁老公的心情。
鄭天義開着車匆匆趕來,結過賬,兩人一起攙扶着把薛雨扶上車,把薛雨接回自己家。
鄭天義用目光詢問林佳意:怎麼回事?
林佳意沒有出聲,只是用口型回答到:回去再說。
把薛雨接到自己家裡,薛雨依然殘存了一些意識,她在林佳意的攙扶下一把倒在了臥室的牀上。
“今晚你們睡裡面,我睡沙發。”鄭天義說道。
“好。”林佳意一邊幫薛雨脫鞋一邊答道。
看着仰面倒在牀上卻依然淚流滿面的薛雨,林佳意既感到欣慰又感到一種莫名的心酸和苦楚:當初,鄭天義一無所有的時候,她說她願和他一起賭,他賭前程,她賭幸福。
或許,人的一生中,很多決定其實就像是在賭。在這中間,她一度放棄過,以爲自己徹底賭輸了,可是最終他和她都贏了。這是讓她無比欣慰的。
而薛雨呢?當初她那麼快就結婚,或許也是想着豪賭一把的吧,可是世事無情,她卻輸得體無完膚一敗塗地。
有人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可是薛雨,她哪裡可恨了?她哪裡錯了?沒有,都沒有!她付出一切,沒有任何錯,卻還是輸了。
真是人淚眼無力問蒼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