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惑主之嫌

遼東極北,去帝都七八千里。寧古塔,其地重冰積雪地裂盈尺,雪纔到地,即成堅冰,雖白日照灼不消。

封軒明一襲重裘,手中握住一柄斧頭敲碎冰塊,化雪爲水,在小爐子上煮些稗子充飢。自從上一年流放至今,已然一年的時日。寧古塔的日子,艱苦而痛苦,然而封軒明卻絲毫不予理會,無視看守者的打罵驅趕。

囚房之內,好不容易生得的火苗,在這個嚴寒的冬季裡,顯得格外奢求。邋遢的臉龐,在火光描摹之下,顯得極爲陰沉。

咔嚓!折斷一把幹樹枝,扔進火苗內,微弱的火苗吞噬這全部樹枝後,燃燒得更爲旺盛。所影射在石壁上的身影,被拉得斜長。就在這時,石壁上另一道身影緩緩浮現,並向原來的身影踽踽靠近。

封軒明滿是鬍渣的絡腮略微一動,乾燥的脣輕輕一啓,嘶啞道:“寒舍過於簡陋,實在難以招待老朋友了,深感抱歉!”

“哈哈,明公子,是老夫來遲了,老夫在此,嚮明公子賠罪了!”來者身影微微一鞠,笑言。

封軒明淡淡一笑:“大長老客氣了,如今封軒明已經是階下囚了,區區戴罪之身,恐怕再也不值得大招老惦記了吧?”乾澀的眼眸怔怔地凝視着眼前燃燒得火焰。

來者將黑帽摘下,露出了那張棱角分明的陰沉面孔。他,便是狐千秋。只聽狐千秋仍然彬彬有禮道:“明公子這是折煞老夫了,我們之間的協議,從訂立的那一刻起,便是牢不可破的。除非有一方撕毀了這協議,否則,合作,仍然持續生效!”

封軒明弓着的身子略微一直,他拿起地面上的幹樹枝,說道:“哦?不知封軒明何德何能,能夠讓大長老如此器重?如今,封軒明只想在這寧古塔,了卻殘生,或許,也是最好的結局吧!”

狐千秋劍眉一挑,“明公子當真是這樣想的嗎?如今明公子淪落至此,難道就不想終有一天能夠重見天日?明公子好好想想,現今的局勢,是誰造成的?而那個罪魁禍首,如今正高坐皇位,君臨天下。這些苦,是你明公子應該承受的嗎?”

咔嚓!手中的幹樹枝因爲手勁的加大,而盡數捏碎。只聽得封軒明冷言道:“說!大長老所謀之事!”

狐千秋爽朗一笑:“明公子果然爽快之人,聰慧之人,老夫果然沒有看錯人!”

封軒朗將手中幹樹枝盡數扔進火焰中,鍋中的稗子逐漸沸騰起來。“不敢不敢,只是大長老每一次的計謀,可都確確實實將他們二人逼入絕境了,只不過很不幸呀,都被他們二人化險爲夷,絕處逢生了。大長老手段高明的確不容置疑,只是他們二人,確實又是難以對付呢!”

狐千秋朝着封軒明鞠躬,言之:“明公子放心,這一次,絕對讓他們二人,永不得翻身!”

“哎!”封軒明站起身,拍拍手上塵土,腳上一踢,將塵土掀起,掩蓋了燃燒得火焰。“大長老,我先找個地方好好洗個澡,換身乾淨一點的衣服,然後隨你啓程!”

說罷,封軒明拍拍屁股,一身輕鬆走了出去。狐千秋望着那被塵土掩埋後的絲絲青煙,還有瞬間黑沉下來的石屋,臉色也隨之黯然下來。末了,他掏出了藏於脖間上的一個碧玉色的小玉瓶,僅僅拽住。乾枯的手不覺顫抖起來,那思緒也不禁飄向遠方。

“大長老,您是在爲屬下而流淚嗎?”

“對不起,大長老,是屬下糊塗,太不知輕重了……大長老,屬下在臨死之前,能不能求您一件事?”

“大長老,三百年了,屬下,好想叫您一聲……父親啊!”

“父親,屬下終於能夠說出這個稱謂了。屬下走後,求父親一切安好,不要有仇恨。這些年,屬下是快樂的……”

胡幽臨死前的情景,再度浮現在狐千秋的腦海中,難以自控,恨不能通!乾枯的雙手緩緩加大了力度,氣息劇烈地顫抖着。

“幽兒,你放心,父親會爲你報仇的。父親,會讓那兩個害你性命之人,到陰間,爲你賠罪的!”

……

修歷第三年,又是一年的時光轉瞬即過。這一年來,封帝朗修生養息,短短一年內經歷了兩次大戰的大封皇朝,終是在一年內,得以緩緩修復。

這一年來,修阡陌寸步不離封帝朗,兩人齊心協力,將整個皇朝治理得井井有條。然而也是如此,更是讓羣臣,甚至百姓都看在眼裡。然而封帝朗身爲一國之君,後宮凋零,后妃盡無,雨露不沾,卻是皇室大忌。這是衆臣所擔憂之事,更是封軒朗在登基之前,封軒朗和修阡陌所憂慮之事。

皇城帝都,大封皇宮。封帝朗終是對蕭紅芙和卓雲、宋樑胤和海林兒予以賜婚,來年開春,沐春三月,桃花之季,賜以完婚!然而此時,卻又是一顆懸在人們心間的大石頭,新帝登基已然一年多的時日,文武百官終是在朝上,向封帝朗進言,選秀入宮,增添後宮,爲大封皇室開枝散葉!

此進諫,乃兵部尚書羅賓和禮部尚書章立,聯合朝中各大衆臣共同進言。一時間,封帝朗和朝中一些重臣,如莫言、宋樑胤、戚重光、卓雲和趙奇等人,皆是面色凝重。因爲只有他們知道,當今聖上和那個人之間,早已情根深種,任誰,都無法動搖,任誰,都不能涉足。只是,此時此刻,卻是由不得他們了。

“皇上,後宮不可一日無妃,帝王之恩,雨露均沾,延續皇室血脈,更是重中之重,還請皇上三思啊!”禮部尚書章立苦口婆心勸諫道。

“此事休要再提,朕自有決斷!”金鑾殿上,封帝朗一聲喝下,阻斷了衆人的進言。

“難道,真如民間傳聞,皇上和三少主……”羅賓冒死諫言。

“羅大人,皇上的私事,不是我等能夠涉足,莫要在此事糾纏!”莫言毅然打斷了羅賓的話語。

“莫尚書史,身爲人臣,就要爲皇上盡心盡力,如今謠言四起,不得不防啊!”羅賓執意言之。

“羅大人所言極是,皇上,三少主雖然有功於大封,但畢竟身爲男子,又與皇上常年相伴,這是要坐實了魅惑君主之名?況且,三少主畢竟非我族類,其心難測啊!”章立苦心勸諫道。

“放肆!”封帝朗一手猛地拍向扶手,憤然起身,衆臣屆時連忙伏跪下去。俯視着底下跪伏着的羣臣,封軒朗緩緩吐息,冷眼望之。隨後,用充滿威壓而決不動搖的口吻道出:

“朕與三少主,兩情相悅,天地可鑑!這一輩子,除了他,朕的心,再也容不下任何人。所以,選秀之事,休要再提!今日朝事就此止住,退朝!”

封軒朗言畢,便是直接拂袖而去。留下了一臉驚愕的羣臣,仍然跪在地上,晃不過神。封帝朗的一席話,仍然縈繞在大家的腦海中。此番告白,已然是最有力的證言。封帝朗和修三少主,竟然是這種關係,衆人不禁譁然,同時更多的,是惶惶不安。

兵部尚書府邸,書房內,羅賓和章立兩人一齊走了進來。只是此時他們兩人眉頭緊鎖,心事重重,早已失去了上朝前的輕鬆自如了。

屏退所有的下人,書房之內,卻已然有一道紅色身影等候多時。只聽得紅色身影者悠悠然道:“謠言雖然是謠言,但也並非空穴來風,經此早朝一議,兩位大人,在下所言非虛吧?”

羅賓和章立見到此人,雖然面露驚愕之色,但也從容處之。羅賓率先說道:“話雖如此,但是,明公子,你從寧古塔逃出來了,可是罪上加罪啊!”紅色身影者,便是從寧古塔逃出的封軒明。

封軒明忽地一笑:“我知道,我知道,身爲戴罪之身,的確沒有資格妄論朝政,不過,皇上如今所行之事,豈是利於大封皇朝之舉?”

此話一出,羅賓和章立臉上屆時露出難堪之色。封軒明繼續輕鬆愉快道:“而且,兩位大人莫要忘記,修三少主,可是靈狐一族的三少主,靈狐一族已經將魔爪伸向了我人族皇室,接下來的意圖,恐怕不用我說,都可想而知吧!”

御書房內,修阡陌將桌案上的奏摺按照日期和內容,一一歸類好,整整齊齊放置於桌案邊。封軒朗拖着疲憊的身子,從外面緩緩走了進來,當他看見御書房內正在忙碌着的紫色身影時,忐忑的心,卻是在這個時候,得以安定下來。

“皇上……”趙奇欲語又止。

“你們先下去吧!”封軒朗道。

“是,皇上,奴才告退!”趙奇和其餘的侍從識趣地退下了。

“呆子,你回來了,這些天的奏摺我已經整理完畢了……”修阡陌還沒回過頭來,他的腰部,便被一雙手有力地環抱住了。

“阡陌,夫君,夫君,阡陌……”封軒朗口中不斷呼喚着他的男人,生怕一不留神,這個男人就會離他而去了。他現在才發現,原來他的心,如此不安。

“我在,我一直都在!”修阡陌將回過身子,將封軒朗擁入懷中。“媳婦啊,這些奏摺,都是關於選秀之事呢,方纔在朝上,爲了我,苦了你了……我修阡陌何德何能啊!”

“阡陌,只有你,這一生,我只要你,我不會選秀,更不會納妃。封軒朗,只愛修阡陌,阡陌,我這一顆心,你明白嗎?”

“我明白,我一直都明白!”修阡陌擡起頭,撩起封軒朗的下巴,讓封軒朗擡起頭望着自己,“所以,我懂!阡陌會一直陪着你,直至那時……”

言畢,吻上,終是纏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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