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明星稀。
騎着馬在拱仟莊外一處密林裡等待出擊命令的秋香頗有些無奈地擡頭望着那輪明月。
這亮晃晃的月頭,跟盞大燈籠似的掛在天上,這還怎麼偷襲啊?直接告訴叛軍他們要去攻城不就得了?
由於此刻帝都城中還不知道勇毅吳公謀反一事,所以此次出擊,平陽公主不能進行大規模集結調動,只以調防爲名,分別派秋香和菱悅各領五百騎兵作爲突擊先鋒。
“如果一戰能下東河衛城,則萬事俱定,若不能,你二人則需伺機躍過黃河,攜朝廷命令,讓燕州的益公殿下和敦煌衛的胡公殿下火速回援。”
這是平陽公主在她們二人出征前的叮囑。
可看這月亮,照的地上纖毫畢現,光線好的沒話說,這可如何偷襲?
本來樞密院給出的輿圖裡顯示,從西往東進入東河衛城並不一定要走城關,在運河與東河衛城之間,還有一條狹窄通道,這是用木板鋪成的棧橋道,長約一里,寬可行船,這本是軍事用途的衛城以備隨時可能要跟民用運河相連時準備的通道。所以這裡沒有蓋城牆,只有一個類似碼頭的木質寨牆。而這面寨牆早就因年久失修而不甚堅固。
“我敢用人頭擔保,這寨牆絕對擋不住飛騎衛一衝之力---因爲十年來,我壓根就沒吩咐修過一次這寨牆!”
樞密院太尉劉夼信誓旦旦地說。
宇文護直接漲紅了臉---如今軍事重地居然十年未曾維修,這劉夼還說的好像自己立了多大功勞似的。
不過也多虧劉夼沒有撥發維修費,這也是飛騎衛馬踏東河衛城的最好地點。
可這一切都被這月頭給攪黃了。立在東河衛城城牆之上,數裡外就能發現他們,然後只要隨便佈置一下---都不用怎麼佈防,只要把木板全部燒掉或者卸掉,這條棧橋道便是名副其實的死亡通道,對於秋香和菱悅這一千騎兵來說就是無法逾越的天塹。
“可惡!月光如此明亮,這可如何是好?”菱悅皺着眉頭,撥馬過來道,“欽天監那些傢伙也不知道是做什麼吃的,明明說今夜肯定烏雲蓋地,伸手不見五指,可這上半夜如他們所說,但此刻卻……”
秋香皺眉不語。
菱悅忍不住道:“香兒,你在想什麼呢?”
秋香道:“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趙蕞蓄謀造反,肯定對我們瞭解頗深,但我們對他們卻幾乎一無所知。除了知道趙蕞謀反,所帶蛟龍衛十萬皆是驍勇之士外,別的一無所知,甚至不知道他麾下有哪些將領……”
“樞密院不是給出了檔案嗎?”菱悅從內甲中掏出一沓紙來,邊看邊說:“蛟龍衛驍騎將十六名,執金吾三十二名,最有名的當是蛟龍衛第一旗旗主洪日輪,兵部評語,此人勇毅絕倫,精熟水戰、海戰,曾航海四十九日,靠兩艘丙級戰船連挑十八處海盜巢穴;其次是第二旗旗主文麝,兵部評語,此人儒雅冠沐,似有智公諸葛孔明風采,運籌帷幄,乃蛟龍衛之第一智囊;還有第三旗旗主杜巍,兵部評語,此人英偉不凡,有大將之風,軍齡逾三十年,老而彌堅……”
說到這裡,菱悅的聲音慢慢低了下來。
秋香冷笑道:“哼,你信這些?不論是洪日輪還是文麝、杜巍,都是趙蕞推薦的,兵部的評語更是盡帶高帽,擠一擠全是水,半點實在東西都沒有。這樣的情報要來何用?”
菱悅張了張嘴,還是輕嘆一口氣,沒有接腔。
秋香說的對。此時他們對蛟龍衛的確一無所知。勇毅吳公永鎮吳郡,吳公家族對蛟龍衛更是掌控了數百年,其間的人事任命幾乎都由吳公做主,朝廷很少否定。如此下來,整個蛟龍衛已經算是吳公的私軍了。
現在她們唯一能確認的,就是勇毅吳公必定是攜帶蛟龍衛十萬之衆前來,不過蛟龍衛一共有十個旗,是帝國甲等軍團中最龐大的一支,但十個旗中,第一旗、第三旗、第五期、第七旗、第九旗皆是海戰軍隊,而第二旗、第四旗、第六旗、第八旗、第十旗纔是陸戰之軍。之前確認的信息裡有“大漢號”戰艦,那多半第一旗來了。而想要撲帝都造反,趙蕞至少要派來四個陸戰之軍纔夠封鎖整個帝都,也就說,蛟龍衛至少有六萬人馬,其中陸戰之軍四萬。而這四萬人能夠駐紮在東河衛城的最多一旗,也就是一萬至兩萬之間……其他人肯定順着黃河前去封鎖帝都與西京之間的聯繫,以及東出孟津,往燕州求援的官道。
如此算來,飛騎衛一萬兩千人馬並非沒有勝算,更何況還有禁衛第一旗和第二旗近三萬人馬。
只是,戰爭不是簡單的加減乘除……
秋香牢牢記住這句鄒燃說過的話。
新組的禁衛有多少戰鬥力秋香還不清楚,但她知道,飛騎衛主要就是機動力和兩陣對決時的衝擊力,一旦被限制在城頭上,那飛騎衛就不能再被稱之爲騎兵。
平陽公主也明白這點,所以纔派她們今夜出來突擊。
但這該死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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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片天空下,跟秋香一樣在詛咒月亮的人大有人在。
“該死的,這麼亮,我們怎麼才能瞞過底下軍士跟朝廷禁衛作戰的事實?”趙信嘀咕了一句。
這是東河衛城的議事廳,廳內燈火齊明,但廳外校場上明亮的月色卻是如一地銀霜,鋪的滿滿當當,讓人無法忽視。
“不怕,他們若敢來偷襲,必定不會明目張膽打出旗幟,而是偃旗息鼓,偷偷進行。我們大可對軍士說叛軍劫了朝廷庫存,冒充官軍!”趙匡胤篤定地道。
趙信聽他這麼說,出奇地沒有出聲,而是淡淡地點了點頭。
“……”
梆子聲敲過,子時到了。
坐在議事廳上首,一直閉目養神的吳公忽然睜開眼睛,沉聲道:“文麝和杜巍那裡佈置的如何了?”
趙信立即閃身出來拱手道:“已經佈置妥當。若其真來襲城,杜將軍所部將立即沿運河進入帝都,然後襲破東門,迎我軍入城。文將軍也將探哨放出去十里,能將消息及時傳回來,用的都是絕對的自己人,不會出紕漏。只要我們這邊一打響,他將立即攻襲拱仟莊、老屋堡和戍村……唯一可慮的便是今夜月光太亮,怕來去如風的飛騎衛事先警覺,不好將他們盡數殲滅……”
在趙匡胤的計劃中,今夜能夠吃掉來偷襲的“武鴻之禁衛第二旗”就已經很厲害了,但吳公卻不滿足於這種小打小鬧。他在看見帝都平靜如常的時候,便明白朝廷掩蓋了他勇毅吳公帶兵抵京的事情。但這在吳公看來卻是他的機會---朝廷沒敢把真相告訴帝都百姓,所以保證了一定的穩定,但卻讓自己更有突襲的可能性。所以,他修改了趙匡胤的計劃,決定乘對方出擊之時直接偷襲帝都。
從帝都到東河衛城足有三十里,都是平原地帶,雖然對飛騎衛有利,但此刻飛騎衛敢離開帝都嗎?
哼哼。
吳公精明的眼神裡露出一絲絲笑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