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眼前這些倒在地上的伽色尼人與老羅印象中的精兵不符,但是轉頭想想史書資料裡面的記載,那位遠在伽色尼的馬哈穆德埃米爾爲了征服印度竟然用兵十七次之多,就足以旁證他們的戰力水平了。
老羅還沒有去過這個時代的南亞,不過後世的idn軍人卻也見過一些,能把軍事表演搞成雜技表演的奇葩國家,種姓制度下的混亂社會,逆來順受的民族性情,這個時代或許有些不同,但也不用高估那片土地上的戰力。
信德河畔①就培養不出鐵血的軍人,用他們的表現做標尺,看來自己或許高估了伽色尼人的戰力,老羅心中的顧忌少了很多。
按這種推算,北面的喀喇汗王國的軍隊應該和這邊差不多,至於被推倒的薩曼人統治,或許伊朗人自己不爭氣,從一路的觀察結果看來,兩個地方勢力對位於巴格達的阿拔斯政權明顯是陰奉陽違,這麼算的話,西亞和中亞的軍隊水平也就是那麼回事兒了,難怪二百年後被蒙古人一路車翻。順着這個標準繼續推算開來,東方的遼和宋也就是相差彷彿的水平。
老羅這麼想的時候,手裡的動作卻沒有停,犀牛皮鎧甲不是怕水的玩意兒,上面鑲嵌的護心貼片更是精鋼打製,獨有的氧化層也不會因爲一點點水而氧化,只是上面沾染的血漬實在太多,即使老羅找了鬃毛刷子也弄不掉披甲褶皺和縫隙裡面的暗紅色痕跡,一路行來沒怎麼用過的鎧甲再也沒了那種新紮的感覺,即使老羅老羅把鎧甲放在岸邊的青草上,這東西也自然而然的有了一絲血腥的煞氣,比之後世在博物館中見到的東西看着兇悍多了。
順手再檢查一下擱置在岸邊的長刀,儘管入手很久了,老羅始終搞不清這東西是怎麼鍛製出來的,依舊還是青紅色的完整刀身,砍了那麼多腦袋,也沒少與敵人刀刃相加,刃口居然依舊是鋒利如新。
銅鐵合金?錳合金?鎢鋼?高碳合金?雖然老羅不是冶金的行家,但總知道這東西絕不是普通的鋼製長刀。因爲同樣用夾鋼法打製的手下士兵的彎刀已經有好多明顯是鋸齒一樣的東西了。
再把黑雲身上的馬鎧卸下來,這個有靈氣的大傢伙身上沒有多少血跡,倒是滿身都是汗水,所以給它洗澡之類就免了,用細布擦了擦黑雲身上的汗水,再把它小腿長毛上面沾得血跡洗淨,然後找來一條毯子遮住馬腹,這個大傢伙愜意的昂着脖子咴咴的叫了兩聲,老羅抓了抓它的脖子,打發它吃東西去了,旁邊自然有士兵整理出草料,專供黑雲一樣的大力士馬享用,這些傢伙胃口極大,每次吃的東西能頂阿拉伯馬四五倍,如果不是老羅有空間存放各種物資,還真的難以滿足它的胃口。
黑雲的馬鎧上面卻不單是血跡,什麼半截腸子、斷骨碎肉、腦漿頭皮之類什麼玩意兒都有,還掛着三五十隻木杆鐵簇的箭支。這次使用的馬鎧同樣是精工細作完成的,雙層牛皮內夾雙層細麻布,外面在鉚嵌鋼皮薄片,除了個別的地方有些凹坑,掛着的箭支都只是被架在鋼皮縫隙中的,因爲戰鬥時的卸力抵消了箭矢的衝力,箭頭甚至都沒能穿透鋼皮下的第一層牛皮。
“將主,早餐做好了,你看我們是不是安排士兵們換個地方先吃飯?”岡薩斯在老羅正琢磨事情的時候過來了,往常他是不會在老羅想事情的時候打擾的。
老羅倒也沒惱火,反正關於接下來的戰事他也算心裡有數了。擡頭看看天色,雖然霧靄還沒有散去,東方卻以及感覺越來越亮了,“可以先吃飯,不過爲什麼要換個地方?”
能換的地方倒是很多,不過眼下戰場還沒有清理完,距離遠了當然耽誤時間。
“那個……戰場上面太血腥了,很多新兵在打掃戰場的時候都吐了。”岡薩斯用手指了指老羅身後的戰場,臉色有些蒼白的說道。
確實,天色還暗的時候不覺得,現在雖說還看不到太陽,但已經算是天光大明,戰場上到處是一片血肉模糊,連同地面上青黃色的草皮都已經被染成了黑紅色。
“好吧,告訴士兵們,就安排在河對岸。需要抓緊時間,吃過早飯,整理完戰場我們就轉移。”老羅回頭看了看戰場,再環視了一下還在忙碌的士兵們的氣色,也就不爲己甚。這一瞬間,他想起了自己在後世的那些戰場經歷,坐在屍體堆裡面吃喝簡直就是稀鬆平常的事情。
眼下這種剛剛訓練了半年多的士兵,雖說參加了幾次剿匪,也有達姆甘的經歷,但是面對血腥戰場這還是第一次,萬事總要一步一步來,沒可能要求他們馬上就適應。
“是,將主。”岡薩斯轉頭接着安排了。
老羅手裡的瑣碎事情不是不能交給親兵來做,只不過他需要評定一下手中鎧甲的優劣,他並不想完全依賴眼下的盔甲工藝。儘管對冷兵器戰爭還是剛開始熟悉,但是作爲一個後世的特種作戰專家是不可能完全相信這個時代的工藝技術的。
按照自己的理解,結合這個時代的工藝基礎,再進行完善,纔是老羅所想的。
趁着早餐還有一點時間,老羅又把親兵的制式鎧甲扯過來看了看,這些傢伙也是跟隨着衝鋒在兩翼,看鎧甲的破損程度還算可以,他禁不住鬆了一口氣。至於兵器的破損,一時半會兒還解決不了,好在每個戰士還有備用武器,甚至繳獲的兵刃也可以彌補一下,接下來的戰鬥就可以繼續了。
他總算了解一點爲什麼東方的王朝統治者總說戰事一起勞民傷財了,就眼下這兩千多人的鎧甲和武器,已經消耗了原本唐人營三十年的材料儲備了,還要額外加上老羅用自己空間中的財物交易來的大量原材料。
如果把這個數字乘以百倍,也就是士兵二十萬,就是一個國家的規模等級,需要的後勤供給也要百倍的話,短時間將是至少需要二百萬以上的規模,那肯定要在很大程度上影響到民衆的日常生活,更不用說還要涉及到一個政權內部的權力爭鬥。
心不在焉的吃過早餐,士兵們接着去忙碌,阿爾克派了人去接應看守後備馬匹的那些人,然後又把斥候撒了出去,這種瑣事已經不用老羅去操心,精明的西哥特人在方面很是善任。
隔着戰場的哈里河岸邊停放了一些戰士的屍體,老羅面無表情的輪番查看他們每個人的致死傷處,審查是否因爲盔甲不合適造成的傷亡,審視每一個死去士兵的面貌——倒在這裡的每一個人他都能叫得上名字,都曾熱切的希望他這位將主返回東方,眼下他們卻倒在了異國的土地上。老羅雖然知道這種事情在所難免,但心中依舊還是充滿了悲傷。
“報,將主,此次戰鬥我騎兵校共戰死士兵二十三人,傷三百四十一人,其中重傷十七人……”岡薩斯站在老羅身後神情肅穆的宣念最新的統計數字。
老羅站起身,吩咐奧爾基,“叫人找一些乾淨的帳篷布,把死去士兵的屍體包裹好,稍後我會收起來。”
當然也可以把這些死去的士兵就地安葬,或者用木柴火化,但是他們好多還有家人,老羅不想像後世一樣只是帶給他們的家人一個口信或者一個骨灰盒,那是對死者的不敬。如果沒有辦法也就罷了,但是……空間什麼的早就不是什麼秘密,老羅也就不再顧忌,反正裡面就是時間停滯狀態,不用擔心腐爛或者受損。
“岡薩斯,統計好每個戰士的軍功,你的職責不只是領軍戰鬥。”老羅注視着色雷斯人,這個綽號白熊的傢伙像傳說中的色雷斯人先輩一樣勇敢,但是老羅不希望他成爲一個不顧手下生命的酷烈將軍。
“我明白,將主!”面對老羅沒有說完全的話,岡薩斯心裡非常清楚,事實上這裡倒下的士兵有很多都是他一手帶着訓練成長起來的,看着這從不認識到知根知底的一張張面孔,他的心裡也不是滋味,色雷斯人看重勇氣和勝利,但不代表藐視生命。
“好了,安排人去做事,你和我一起到戰場上看看。”老羅拍了拍岡薩斯的肩膀,隨口招呼了一句,“阿爾克,你也跟着過來。”
霧靄已經極爲稀薄,秋日的陽光灑向了整片大地,戰場上的屍體交錯散佈了大約二三平方公里的地面,流了半個夜晚的血跡開始乾涸,鮮紅的色彩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混雜着塵土和草屑的暗紅色斑塊。
天氣並不寒冷,所以到處是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嗡嗡的蒼蠅,還有在天空盤旋的禿鷲,還有趴在遠處樹枝上成羣結隊的烏鴉。並不是電影中那種只有在烏雲密佈的時候纔會出現的灰綠色場面,而是一種類似露天屠宰場的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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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信德河,也稱爲印度河,南亞文明的發源地,印度國名就由此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