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節 三方小會(上)

綏州距離亂石山不過幾十里路,算上戰鬥結束,賈仁的夥計作爲信使去通風報信,一來一往只是兩個多時辰,李繼衝作爲一州刺史,來得已經算是極快的了。

對比之下,銀州距離亂石山要遠得多,羅某人的手下快馬疾奔趕去報信,李德勝同樣是一州大員,來得卻也不慢。

羅某人會同自家小娘與綏州老李閒話不久,銀州李德勝小李也就到了。

總算是三方聚齊,老李小李兩位本該是一家,但世事無常,一家人竟站在了對持的立場上,自是一番難以說清的情緒醞釀在中間。莆一見面,老李神情複雜、小李惱火加憤怒,就要爭吵起來,好在看在山路營地的主人是羅開先面上,還能強自抑制。

老李和小李兩位有什麼糾葛,羅開先是不在意的——了不起持刀互砍,他這控場技能還是有的。正經是把眼下的事情處理利落,順便在這銀綏之地做一手文章纔是最重要的。

於是,令親衛弄了三個馬架子(類似摺疊椅)鋪上獸皮安置好,把無關人等包括兩人隨同帶來的心腹還有奧爾基都驅趕到遠處,當着兩位党項李家人的面,羅某人坦然說道:“如何處置這亂石山匪寇,實屬小事,後續瑣碎尚需片刻,世叔、李防禦,算上羅某,難得聚首一處,且請暫做休息,聽羅某一言,可否?”

彼此瞪眼互相看不順眼的兩位都消停了下來,老李換了適才的笑容語調溫和的說道:“三郎慮事周全,老夫是佩服的,且請直言!”

那邊廂小李也不遜色,“羅將軍儘管直說,銀州一方無有不從!”

老李和小李鬧什麼糾葛,羅開先根本不過問,見兩人都表態聽他言語,也不客套,直截了當肅聲說道:“銀州新建榷場,在羅某看來,雖是夏州德明兄弟與趙宋皇帝之間暫時妥協之物,卻益於養民生息,兩位分駐毗鄰州府,正當通力合作,保證商路暢通,榷場興旺,****有餘財,纔可使稅賦有足、錢糧充裕,至於錢糧充裕之後,預示者何?兩位都是一方牧首,想必不需羅某多言……”

羅某人的話自然有道理,老李也明白,但他沉吟着不發一言。

小李能被李德明選作銀州防禦使,自然單單是憑藉血緣關係,該有的眼界能力還是具備的,他則沒有那麼多顧慮,想明白了關節,同樣直接的問道:“榷場興旺之後,確如羅將軍所說,可使錢糧充裕。俺也知錢糧充裕之意義如何,然宋人商賈運來貨物多是絲綢瓷器茶葉之類,党項急缺鐵鍋、鐮刀之類,卻少之又少。彼類無用之物再多,又有何益?”

羅開先詫異的看了看這位小李,卻真沒想到這位看着如同其他党項人一般粗豪,居然能分辨出榷場開闢之後的弊端,可以想見他能做到銀州主管的位子並不是全憑血脈關係。轉念想了這些,羅某人也不高談闊論,而是就事論事的說道:“宋國禁售鐵器出境,某有耳聞,不過党項不願馬種外流,某也曾聽過,兩相較之,卻也無可厚非。榷場本質爲流通有無,自是有勝於無,李防禦只看缺漏,卻有因噎廢食之嫌……”

一番話說得小李連連點頭,旁邊老李之前雖捧說羅某人慮事周全,這刻聽到羅開先話語,卻也是眼光閃亮,頗有刮目相看之意。

話說三分,點到爲止,羅某人自謂不是什麼經濟大家,同坐之人也不是他的學生子侄,便不想繼續深說,而是開頭語說過之後,便轉入了正題:“所謂經營之道,世叔與李防禦兩位自有見解,毋須羅某贅言。倒是這商路所在,雖明爲宋夏交接之處,職責有所不清,但,匪患既存,則爲兩位面上疥癬……羅某所述,兩位以爲然否?”

小李低頭琢磨,老李則稍帶窘迫地微笑道:“三郎此乃肺腑之言,老夫怎又不知?只是……三郎該知老夫乃由夏入宋之降將,目下雖爲一地刺史,亦不過宋帝拉攏人心之手段,實則州內諸事多由州內左司馬王鞏所掌握,老夫這個刺史,至多在處置党項、羌藏諸民之事尚有幾分作用,餘事……老夫亦力不從心……”

一旁小李擡起頭來,並不說話,但羅開先分明看到了他眼中閃過一絲說不清的神色,那裡面蘊含着惱火、憤怒、鄙夷和……幸災樂禍。

與李德勝不同,羅某人看問題的方式到底不屬於這時代,灑然一笑,朗聲說道:“世叔所述,羅某亦能揣測一二,世叔那同僚王鞏不外乎處處刁難,此外還該有監視之意……如此來說,想必世叔這刺史做得也不甚舒心……”

話到此處,老李臉上的尷尬愈甚,原本常年日曬的臉龐顯得更加紅潤——被後輩當面指點利弊的感覺並不好受,但誰叫他看好羅開先這位党項盟友?說不得也只有忍了羅某人的直言快語。

好在羅某人並非情商低下的棒槌,馬上轉了口風,“請恕羅某直言,世叔眼下境遇雖說尷尬,卻並非無可作爲,恰相反,綏州地處宋夏交接之地,正是大有作爲之所在。在羅某看來,世叔一日處於刺史之位,當行刺史之職,此乃宋帝授予世叔之權柄,那王鞏若想篡權,世叔正可以借題發揮,遞奏摺與宋帝,之後之事想必毋須羅某說明……這等道理世叔當心若明鏡。世叔所言力不從心,依羅某看來,恐怕是當局者迷……”

這一番話直言不諱卻條理清晰,雖是有些冒失,卻正對了老李的心事,斂去臉上的難堪,他捋着自己的長鬚問道:“不知三郎此話何解?”

既然開口了,羅開先就沒打算停下,“世叔歸宋之選,已屬往事,不必細究。然今時身處刺史之職,卻感力不從心,無非心思不屬……世叔自是党項人,治下除卻少半數党項及羌藏族裔,卻多是漢家子……世叔不過是心有不甘……”

“啪啪”老李拍了兩下手,喝彩道:“傳言都說三郎乃不世勇將,真真沒想到三郎竟有如此一副玲瓏心腸!”

“世叔過譽,羅三遠未及玲瓏之稱……”頭一次被人如此誇讚,厚皮如羅開先也免不了有些赧然。

“不……”老李連連擺手,收斂了笑容,正色道:“漢家人常言三人行必有我師,老夫不才,倒要請教三郎,若處老夫之位,該當如何行事?”

真人面前不說假話,話已至此,羅開先當然不能含糊,“若羅三任綏州刺史,首選平匪患,其次定民心,之後築商路、修水利、興農事……如事可諧,至多十年,綏州當爲宋邊境第一大州!”

老李細細思量了一番,開口問道:“平匪患、築商路、修水利與興農事,老夫都能有些頭緒,不知三郎所說定民心,意之爲何?”

總算說到關鍵點,羅開先也不着急直接說出想法,而是把語調刻意放緩,幾乎一字一句的說道:“世叔縱橫河西多年,該知道先唐之後百多年來,這片地方有多少次廝殺,漢家人、契丹人、突厥人、鮮卑人、党項人、沙陀人、羌藏人、青塘人、吐蕃人……甚或還有南方巴蜀一地的山地蠻人,彼此之間因爲利益或仇恨殺來殺去,諾大一片土地上,宛若一窩螞蟻彼此爭鬥,世叔以爲然否?”

或許懾於羅開先的名頭,小李李德勝的話語始終不多,多以傾聽爲主,這刻聽着羅開先說得恢宏廣博,更是流露出迷茫的神色。對比而言,老李李繼衝到底多經歷了許多事,除了初始的迷惑,聽到後來,則是多了一番感慨,“三郎所言極是,老夫自十四歲始與人廝殺,至今已經近三十年矣,戰刀換了無數把,殺過漢家人、鮮卑人、羌藏青塘人,更殺過党項人、契丹人,到如今,卻不知這種殺戮何時纔是個頭尾……相比於讓更多的人活下去,所謂的仇恨和利益,意義何在?”

感慨到一半,李繼衝突然警醒,有些疑惑的問道:“三郎說及這陳年舊事,與老夫適才所問定民心,有何相關?”

說了之前一段話,羅開先就等着這老李開口發問,至此也不猶豫,“世叔、李防禦,兩位均是一州牧首,對治下之民耳熟能詳,羅某在此放言一問,所謂党項人、漢家人、契丹人、沙陀人、甚或羌藏青塘人,有甚區別?是否都是一顆頭顱兩隻手臂兩條腿?是否都需吃喝拉撒哺育後代?”

這話題在這時代有些高大上了,但羅開先就這麼想的,他也就這麼任性的直接開問了,好在聽他話語的並非尋常人,小李老李兩位都是鎮守一方的人物,雖然從未考慮聽過有人如此說話,但卻不代表他們不曾想過類似的問題,只是爲時局所迷,從來不曾真切而直接地面對這樣的問題罷了。

這一刻,在羅開先任性而又狂放的發問後,兩個李姓人都陷入了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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