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顏小朵幾乎從早上等到下午,就在“通潤實業”的大堂裡坐着,坐到腰痠背痛都沒得見溫禮衡一面。
她原就不是什麼有耐心的人,只是早上出門的時候撞見顏豫北在二樓陽臺上打電話,那時顏父顏母都在樓下用早餐,樓上除了他們二人再別的,她走過去在他面前站定,他便映着陽光低下頭來吻她,那個吻清清淡淡的,卻也異常溫暖,暖得她的心花都快放了。
那時候她便想,不管她跟他之間還橫亙着什麼,不管他外面還有多少女人,她都會甘之如飴地去愛他。
可是,在他吻她的時候他也還在打電話。
那電話就貼在他的耳邊,距離近到連她都聽見對方的聲音了。
那是個嬌滴滴的女聲,在問他今晚是否過來,她買了新的漂亮的睡衣預備展示給他看。
顏豫北的脣是放在顏小朵的脣上的,只是待她整個人一僵,僵得話都說不出來,只能睜大了眼睛望着他的時候,他的脣角難得一勾,對電話那端應了聲“嗯”。
所以,是怎麼從顏家那間大宅子裡奔出來的,顏小朵整個人已經想不起了。
她只記得張一鳴給她打了電話,說溫禮衡今天有空,讓她不管要還什麼都自己到公司去找他吧!
顏小朵去了,恍恍惚惚地在前臺報了自己的姓名,又聽前臺說她來早了,讓她在會客區多坐一下,溫總在開會,開完就會見她的。
顏小朵點頭應了,便一個人在那角落裡坐着。
坐得時間久了,眼睛模糊後又明瞭,明瞭後又模糊……如此反反覆覆好幾回以後,她才驚覺自己已經等到外邊的天都暗了。
是顏母的一通電話才終於將她叫醒的。
顏小朵趕忙低頭去翻包包,才發現對面的前臺mm已經收拾東西準備下班了。
她電話都沒來得及,趕忙衝上前攔住那mm道:“下、下班了嗎?”
前臺mm一臉驚異地看着她道:“你居然還在這啊?現在都快八點了!我是加班才留下來的,溫總他兩個小時以前就已經從車庫走了!”
“走了?”顏小朵也叫出聲來,敢情自己這一天又是白等了?
等接起顏母的電話才聽對方說道:“小朵,已經這麼晚了,不回家吃飯嗎?”
顏母的聲音一貫的溫柔,聽得顏小朵得心都軟了。
小的時候,第一次見這麼母親的時候,她就一如現在這般溫柔。
那時候她是極喜歡她的,母親也這麼喜歡她來着。
那時候她的母親剛剛過世沒有多久,她活在每天的驚懼和惶恐之中,是這位母親走進了她的生活,又牽着她的手,把她溫柔地帶出陰霾給了她新的生活下去的理由。
所以在顏小朵的心裡,曾經一度十分渴望顏母就是她的親生母親。
她要是她的親生母親就好了。
可是,每當面對顏豫北的時候——那個會在小時候的雨夜,她被打雷聲嚇得睡不着覺時,把她背在背上一遍遍地在屋子裡走,有時候是講故事有時候是唱歌的小男孩時,她又希望這一切都不是真的,顏母不只不是她的親生母親,就連名義上的母親都不要是才行。
顏小朵在電話裡拐彎抹角地問顏母,問她顏豫北迴來了麼。
顏母說:“他啊!你哥哥今天是去見馬上要結婚的對象去了,你爸爸幫他安排了一門親,那女孩家裡是從政的,人也清秀水靈的很……”
餘下的話顏小朵沒有聽下去,只是收了線往大堂外走。
“通潤”的寫字樓離市中心不算太遠,她只要拐幾個彎就能過去了。
她不想回家,也無處可去,就蹲在路邊給顏豫北打電話,說:“豫北,你來接我……”
顏豫北接電話的聲音極小,話筒裡邊隱隱約約還有高雅的音樂聲。
他在電話那邊說了些什麼她一個字都聽不清楚。
她只覺得這城市的上空低氣壓實在是太重了,好像一口巨大的無形的鍋蓋,一下掉了下來,狠狠罩在她的周圍,害得她呼吸都變得困難。
後來好像是模模糊糊地聽見他在電話那邊說了句什麼“小朵,別鬧”之類的話。
顏小朵一聽這句話就崩潰了,雙腿一軟摔坐在地上,兩隻小手拿着電話都在顫抖,“豫北,我現在很冷,你來接我好不好?我求你了,你來接我……來接我……”
“小朵,我讓司機過來接你……”
“我不要什麼司機!我就要你來接我!”
“任xing不管對你對我都沒什麼好處,你乖,冷就先找個暖和一點的地方坐着,你把地址給我,小李很快就過去了……”
“顏豫北你是不是要這樣對我?!”
“……你現在極不冷靜,如果真是這樣,你更應該找間酒店開個房,等把你的大小姐脾氣都收拾妥當以後再回家去,免得害得所有人爲你操心。”
顏小朵直接冷笑,“我怎麼不冷靜!我就問你,顏豫北,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事情會遇見你!”
“……你沒有錯。只是,或許一開始錯誤的人就是我,我以爲你已經足夠懂事,懂得應對我們之間的關係,可是,到頭來你還是這樣的孩子氣。孩子氣,有時候這三個字足以致命。”
“你不要跟我講你的那堆大道理!”顏小朵咆哮着,不知道什麼時候,臉頰上冰冰涼涼的,她頭都暈了。
她說:“顏豫北,你除了跟我講這些大道理你還會講什麼?!你如果不愛我那你幹嘛要親我?!你如果不愛我又爲什麼總是一次次地給我希望又讓我失望?!我也沒有什麼對不住你的地方!可你幹嘛要這樣傷害我啊!”
顏豫北在電話那邊又說了些什麼顏小朵已經無心再聽了,迅速掛斷了電話,真是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
還是去了附近的酒吧,胡亂喝了一堆自己都叫不出來的東西,出來的時候還是感覺好似心都碎了。
顏豫北給她電話,期間一直不停地打,又是短信又是電話的,狂轟濫炸一般,好像他真有多緊張多在乎她似的。
顏小朵扶着牆壁出來,低頭盯着手裡的電話,看電話上的名字,亮起了又熄滅下去。
想接的時候她還是覺得算了,也許自己真沒自己以爲的那麼愛他。因爲沒有那麼愛他,所以沒辦法大度到無條件接受他所有的一切;因爲沒有那麼愛他,所以大概只要再出現個人,那麼個人,她可能就移情別戀了吧!
……
溫禮衡的車從附近的車庫開了出來,他原也是喝了酒的,幾個好友也都勸過讓他喊司機來接,可他想了想似乎能行,所以拒絕所有好意,自己把車開出來了。
車剛經過收費窗口,車前蓋上突然竄出一道人影,差點把他的魂都嚇飛了。
酒意多少褪去了一些,他趕忙拉開安全帶奔下車子,繞到車前才發現醉得一塌糊塗的顏小朵,而後者也不知道是在哪看見他的,興許是認識他的車子,所以猛的一頭扎過來,撲在他車前便指着他的鼻子叫:“你、你害我等了一天!我都一天沒吃東西了,快要餓死了,餓死了,嗚嗚嗚……”
溫禮衡蹙眉站在旁邊,幾次想反身坐回車裡,可就見顏小朵那廝非坐在他車前,好像他真把她給撞了似的。
上坡的車庫裡又有車子出來,剛到收費口就被他的車給堵了,夜裡的司機多少都是帶了些酒氣的,所以說話也不帶好氣,張嘴就罵,溫禮衡縱然懶得搭理,可是他自己也得走,所以乾脆一彎腰將顏小朵從地上拉起來,再一用力就想把她往路邊丟。
顏小朵被溫禮衡推了個踉蹌,往後兩步突然站立不穩,竟然再次一下摔坐在地上。
溫禮衡理也不去理她,繞回駕駛座關上車門就去拉安全帶。
後視鏡裡看到她還在那地上坐着,似乎人也是醉的,漂亮的小腦袋低着,也不知道在想什麼,不哭也不掙扎——所以喝醉的女人就是討厭。
溫禮衡一踩油門就把車開出去了。
這世間的風風雨雨來來去去左不過與他沒有半毛錢關係,他也從來不去費心在意過什麼東西。
可是車子開出去了,他還是又忍不住從倒後鏡裡看了一眼。
這一眼,正見跟在他車子後面的那輛車在收費出口那停住了,有人刷卡給錢,副駕駛座和後座卻都有人下來了,兩個看上去肌肉還有些結實的男人,一個走到顏小朵的跟前去擡她的下巴,另外一個則拉住她的手臂將她從地上拽起來了。
溫禮衡一見這場景心都緊了。
忍不住又多看了兩眼才收回視線,即便不用去想,那小姑娘今夜肯定都得完蛋。
他正開車回家,正好接到溫禮喬打過來的電話,興許也是喝了些酒的,向他絮絮叨叨地說他好像喜歡上一個姑娘什麼的。
溫禮衡也只是冷漠地轉動方向盤,兩眼直視路面,連車載電話都沒多看一眼,只顧猛踩油門向前開。
溫禮喬還在電話裡絮絮叨叨地說,溫禮衡聽得久了便有一些恍惚,心跳也開始加速,好像整個人一瞬便不好了。
還是沒等溫禮喬把話說完他就猛打了方向盤,向剛纔出來的車庫猛踩油門。
可是,到了車庫門口,那裡哪還有什麼人。
他把車停在路邊,來回梭巡,就見不遠處的地上有屏幕閃爍,走近了,是顏小朵的手機,那上面只有三個字:“顏豫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