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崇身子一僵,不可置信地看着溫寧,想起樂樂那有些蒼白的臉,他還以爲只是一次普通的生病。
沒想到……沒想到,竟然是白血病……
那麼小的孩子,他才四歲啊。
陸崇的心裡不禁一緊,四年的時間,有多久樂樂一個人在醫院,孤獨可憐。
“他什麼時候查出來的?”陸崇低聲問道。
“兩歲,樂樂兩歲的時候常常發高燒,然後就查出來了。”溫寧垂着眼瞼,語氣極其低沉。
陸崇抱着溫寧的手微微顫抖。
足足兩年經歷救治,樂樂他……很痛苦吧。
這時候的陸崇還不知道,樂樂所經歷的不僅僅是痛苦,熬過的時間也不是兩年。
機艙內一片沉默,溫寧儘管身心俱疲,但是卻不敢入睡,睜着眼睛,滿眼的血絲。早就擔心到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所以選擇了保持沉默。
而陸崇,當知道樂樂得了白血病,心情就極爲低沉,好像自己也得了白血病一樣,有一種獨特的感覺。
說不上來具體是什麼感覺,只是覺得他很難受、很難受。
“阿寧,有些時候,我會很感激聶商。”陸崇看着溫寧強撐着的樣子,知道她怎麼都不會入睡,索性和她有一句沒一句地聊天。
“恩?”
“你想啊,如果沒有聶商,你和樂樂指不定有多少可憐,一個人帶着孩子,還要看病,一定很絕望,不過好在聶商……”
陸崇的聲音戛然而止,半晌後,溫寧聽到陸崇傳來低低啞啞的輕笑聲:
“這個邏輯有些混亂,如果沒有聶商,也就沒有樂樂……”
溫寧的身子一僵,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把溫寧的身子再次往懷裡拉了拉,陸崇好像有點冷的樣子。
“阿寧,當年我是不是不應該放你離開。”
靠在陸崇懷裡的溫寧沒有說話,只是那捲曲的睫毛不斷地顫抖,好像一直被火驚了的蛾子,看起來極爲美麗和荒涼。
時間飛快地流逝,溫寧也變得越來越焦躁,整個人簡直亂的毫無章法,身子顫顫地發抖,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時而有神時而空洞。
看得陸崇整個人心疼不已。
猛然想起溫寧在訂婚典禮上的那番話,只希望身體健康。
沒想到樂樂有白血病,難怪溫寧的願望這麼簡單。
但是倏得,陸崇的眸子一沉,不對,既然溫寧的願望是這個,那又爲什麼要提前剖腹產。
那個醫生已經明確地說,會有一定的致畸和死亡的概率,爲什麼溫寧依舊堅持。
陸崇突然有些看不懂溫寧,而且他發現,自己好像知道了什麼,但是卻一直聯繫不起來,缺少……缺少一把鑰匙的感覺。
溫寧的手機丟在宴會上,現在她不知道樂樂那邊的情況,來機艙內來來回回地走動,片刻都不能安生。
陸崇看不過去,一把抱過溫寧,溫寧反抗不了陸崇,就死死地抱着陸崇。
儘管抱的很用力,溫寧的身子依舊不住地顫抖,這是一種發自靈魂的害怕和絕望,陸崇有些漸漸懂溫寧的一些想法了。
之前的種種也漸漸釋懷,樂樂得了白血病,溫寧每週去德國也是情理之中。
想起一開始的時候,他三番兩次地找溫寧的茬,甚至不讓她去德國,陸崇就感到有些內疚。
當時溫寧真的快要被他折磨地不成人形了,整個人蒼白地不知道怎麼形容,一看見他漆黑澄淨的眼睛就泛着淡淡的恐懼。
但是她從來不和他說,不說樂樂的病情,不說她的苦衷。
如若不是今天樂樂突然病重,需要他這個熊貓血型幫忙,溫寧是不是這輩子都不會和他說關於樂樂的事情?
陸崇抱着溫寧,心裡有些悶悶的,其實他是知道答案的不是嗎。
按照溫寧的性格,她真的不會說的。
他拿她沒有辦法,她總是對他有辦法。
飛機降落在德國的土地上,陸崇抱着溫寧上了車,然後快速地往樂樂的那個醫院飛馳而去。
隨着越來越靠近的路程,溫寧的臉色一分一分地變白,最後整張臉簡直慘白地沒有人色。
“阿寧?阿寧?”車子已經到了,但是溫寧卻依然看着車子的前面,定定地看着,沒有反應。
“啊?”溫寧慌張地轉過頭看着陸崇。
陸崇心裡一疼,抱着溫寧出來,給她披上西裝,快速地走進醫院。
“我們到了,去找樂樂吧。”陸崇擦了擦溫寧額頭上細密的汗,一片冷意。
溫寧低低地應了一聲,卻邁不動步伐。
她現在滿腦子都是路易斯最後那句,沒有挺過去……
如果,如果她來遲了,是不是見到的就是、就是樂樂的屍體了……
想到這裡,溫寧猛地打了一個寒顫,不住地往陸崇懷裡縮去。
陸崇好似明白溫寧的恐懼,索性摟着她,沿着他記憶中的路,乘電梯去找樂樂。
等溫寧回過神來時,兩人已經來到樂樂的病房門口。
溫寧轉身就要逃跑,陸崇卻先一步抱住溫寧,嘴裡一邊輕聲地安撫:
“阿寧,樂樂就在裡面,沒事的沒事的。”
不斷拍着溫寧的背,讓她放鬆下來。
現在溫寧全身都緊繃着,尤其是她的神經,只要在來一點點的壓力,溫寧絕對承受不住。
“阿崇……我好害怕。”溫寧伏在陸崇的懷裡,帶着濃濃的哭腔,無助地說道。
陸崇聽到溫寧的稱呼,下意識地一愣,自打他們再見面之後,溫寧總是叫他陸崇,或者是譏諷冷靜地叫他陸總。
這個稱呼,好久沒有聽到了。
陸崇小心地錯開溫寧的肚子,對她的動作愈發地輕柔。
“不用害怕,我一直都在,阿寧,我一直都在!”
溫寧依舊伏在陸崇的懷裡,嬌小的身子顫抖不斷。
陸崇知道溫寧這樣縮着永遠不敢進去,用一隻手扶着溫寧的腰,騰出一隻手,擎着溫寧的下巴,將她的頭微微上仰。
溫寧一雙眼睛都是血絲,陸崇一看到就是心疼。
“阿寧,你看着我,我不會丟下你一個人,我陪你進去,你別害怕,樂樂不會有事的,好嗎?”
好一會兒,溫寧才輕輕地點點頭。
陸崇吻了吻溫寧的脣,上前一步,手握着門把,溫寧的心也高高地擡起。
啪嗒。
房間內一片空白,溫寧的心裡瞬間涼了大片。
抖着手摸到開關,啪地一下打開病房內的燈。
明亮的燈光將房間內的每一處角落都照得透亮,病牀上,沒有人。
溫寧身子一軟,在陸崇面前徑直倒了下去。
陸崇猛地撲過去,一把將溫寧抱入懷中。
“樂樂……樂樂他……”眼淚啪嗒啪嗒地落下,溫寧整顆心都揪在一起。
還是來,晚了。
陸崇打量着房間內的擺設,眸色一凝,有些不對勁。
溫寧渾身無力地軟在陸崇身上,整個人看起來了無生戀的樣子。
這個樣子把陸崇下了好一大跳,一把翻過溫寧,扶着她的肩膀,但是溫寧卻站不住了,身子軟塌塌地滑下。
眼淚瞬間蒼白的臉頰無助地滑下,渾身好像浸沒在了無邊際的絕望之中,連身上的氣息都是絕望的。
溫寧寂靜地流淚,陸崇突然無從下手,他該如何安慰溫寧。
這時溫寧的嘴角又開始流血,陸崇一驚,伸手撬開溫寧的嘴巴,瞬間更加大口的血噴涌了出來。
陸崇臉色一白,一隻手扣着溫寧的牙關,不讓她再次咬傷自己,一邊安慰:
“阿寧,你冷靜一些,在這裡沒有看到特別的痕跡,樂樂他……唔……”
陸崇感到指尖一陣疼痛。
溫寧狠狠地咬着陸崇的手指,力道之大,讓陸崇連話都說不出。
不過陸崇心裡也舒了一口氣,只要別咬着自己就行。
“是溫小姐嗎?”突然一道清脆的聲音擠入兩人崩潰絕望的世界。
陸崇轉頭頭去看着來人,是一名護士。
“有事?”陸崇沙啞着嗓子問道。
“樂樂在手術室,您要過去嗎?”護士看到陸崇冷血的眼睛,有些害怕地說道。
突然溫寧咬着陸崇的力道一鬆,直接倒在陸崇的懷裡。
陸崇一驚,快速地將溫寧抱到牀上,護士過來,看着溫寧臉上的血啊了一聲,然後快速地去拿來救護用品,快速地幫溫寧處理。
“樂樂還在救治是嗎?”陸崇看着昏迷不醒的溫寧,低聲向護士問道。
“是的。”
“叫人帶我過去。”
“是。”陸崇身上的氣勢讓人不自覺地臣服,小護士立刻叫人帶陸崇去樂樂的手術室。
章淺春和溫夏天還有聶商都站在手術室外等候,一臉蒼白的陸崇就這樣來到三人的面前,說道:
“我來救樂樂了。”
聶商不可思議地看着突然出現的陸崇,瞬間理清思路,對着一個護士說道:
“帶他去採血。”
“好的,先生這邊請。”
聶商猛地握緊拳頭,沒想到真的讓溫寧把陸崇帶過來了,聶商看着緊閉的手術門,眼睛有些酸澀。
調整好心態,對着章淺春和溫夏天說道:
“爸媽,小寧應該也來了,我去找她,樂樂不會有事的,你們不用太擔心。”
“哎,好好。”
兩人懸了一整晚的心這才緩緩地迴歸原位,他們看着陸崇高大的背影,眼裡盡是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