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被陸崇的怒吼嚇到,呆呆地看着陸崇。
陸崇扶了扶額頭,平復了一下心情,聲音溫和了一些,對着護士說道:
“不好意思,剛剛語氣有些衝,你說樂樂怎麼?”
護士看了看陸崇,發現他的臉色雖然不好,但是眼睛裡面還是充滿了誠摯,於是她壯了壯膽子,好聲好氣地說道:
“我說樂樂還有一個月的聲音,他媽媽爲了救他,用了好多辦法,不知道有沒有用。”
“樂樂真的只有一個月的生命了?”陸崇啞着嗓子,有些慌張的重複到。
“對啊。”護士已經幫陸崇手上的傷處理好了,做了非常整齊的包紮,護士也對這次的包紮感到滿意。
陸崇愣在原地,腦子中不斷涌現樂樂的神情。
他明明那麼乖巧,笑起來那麼可愛,怎麼會只有一個月的生命呢……
不會是護士騙他的吧?
陸崇看着護士,發現她根本沒有在看他,反而是神色自如地在整理包紮的東西。
陸崇心裡一涼,看來,真的是這樣。
突然,腦子中的一些想法走走停停,終於成了一條規整的線。
陸崇抖了抖手,看着護士問道:
“你在這家醫院做了多久了?”
“兩年,怎麼了?”護士眨眨眼睛,不解地看着陸崇。
“大概是一年前左右,溫寧突然離開了醫院……”
陸崇還沒有說完,護士就懂了陸崇的意思,她瞭然於心地說道:
“對的,大概是樂樂還有一年生命的時候,溫寧說要去找救樂樂的方法,然後就離開了醫院,之後每個禮拜週末都會來看樂樂,那是樂樂最開心的時光了。
在他媽媽不在的時候,都是他爸爸在陪樂樂,但是樂樂都不是很開心,只有見到他媽媽,樂樂纔會興奮。”
陸崇的身子一震,放置在桌子上的手緊緊地握成拳。
原來、原來,果然、果然是這樣!
難怪……難怪啊……
“先生,你怎麼了?”護士看到陸崇突然臉色大變,關切地問道。
“沒事,我先走了。”說完陸崇幾乎是逃着離開了這件包紮室。
衝出了醫院,陸崇找了一個僻靜的地方,呼吸有些急,坐在椅子上,陸崇幽深的眼睛看着這一片的環境。
終於狼狽地垂下頭。
想通了,所有的事情都想通了。
他終於想通溫寧爲什麼會突然出現,爲什麼一開始就對他予取予求,那麼長久的隱忍,他一直一直地問,但是溫寧卻一次一次地避而不答。
他終於想通溫寧爲什麼每次和他歡好時,都會緊咬着嘴脣,不讓自己嚶嚀出聲,因爲她把這一切當成了是救兒子的方法。
他終於想通溫寧每次看着他的眼神都充滿了恨意,因爲他從來不知道溫寧承受了這麼多,他曾經那麼羞辱溫寧,她卻一直忍着。
他終於想通溫寧來到他身邊的目的了,原來是爲了樂樂啊,懷上雲開,算計雲開,甚至可能會毀了雲開。
呵呵。
人心難測,他沒有想到,溫寧這些年來,變了這麼多,爲了救她兒子,竟然這麼、這麼不擇手段!
突然陸崇想到了什麼,痛苦的眼睛中,閃過恐懼。
雲開!
樂樂只有一個月的生命,爲了救樂樂,溫寧選擇了讓雲開提前出世。
整整提前十週啊。
溫寧可真是狠地下心啊。
爲了救她和聶商的孩子,竟然不顧他和她孩子的生命。
陸崇的感到一種滅頂的辛酸快要讓他不能呼吸。
她究竟是怎麼愛着聶商,怎麼愛着她和聶商的兒子,以致於可以不顧雲開的性命,用雲開的出生來救樂樂。
她瞞着所有,然後用一種最直接,最殘忍,最粗暴的方式,狠狠地給他來了一刀,他甚至無數次地後悔,後悔自己曾經那麼羞辱他。
現在他終於明白。
不是他在羞辱溫寧,是溫寧在羞辱他!
這近一年來,溫寧倒底是怎麼看他的?
陸崇很是好奇,是前夫,是情人,還只是一味簡簡單單的藥材?
溫寧真是厲害啊,爲了救她和聶商的兒子,不惜來到他身邊,和他……
陸崇嚥了咽口水,手扶着額頭,良久之後,寬闊的肩膀顫了顫,兩滴清淚毫無預兆地落了下來。
在這個僻靜的地方,陸崇沉默着,整整坐了五個小時,身上穿着薄薄的衣服,身上早就冰涼。
但是他好像什麼都沒有感覺到一樣,像是一尊雕塑,坐着亙古不變。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片刻便已是濃重的夜色和冰涼的夜風。
但是此刻的陸崇卻根本感受不到任何的冰冷,涼薄的兩瓣脣早就被凍得青紫,緊緊地抿着。
整個人隱匿在黑暗中,看不清輪廓,但是能夠感受出陸崇此刻的心涼。
啪。
頭頂的路燈亮了起來,橙色的燈光打在陸崇的身上,影子拉在地上,看起來極爲落寞。
長長的睫毛也被打出剪影,擋住了陸崇下垂的眼眸。
“媽咪,快看!”突然一道稚嫩的童聲響起。
陸崇微微擡頭,看着來人,是一個年輕的女人和她的兒子。
“先生,你還好嗎?”女人看到陸崇滿身孤寂,微笑着問道。
陸崇朝她笑了笑,搖搖頭說沒事。
女人和她兒子說了什麼,兒子就跟着他媽媽走了,臨走時還對陸崇擺擺手。
陸崇看着兩人越來越遠的身影,滿心滿眼的苦澀。
緩緩地從椅子上站起來,看了看手上的手錶,但是因爲來德國太匆忙,沒有調好時差,手錶上蠢蠢地顯示着三點的位置。
坐地久了,起來時,腿還有些麻。
站在原地,陸崇調整了一下,放在口袋中的手機突然毫無預兆地響了起來。
陸崇心裡一跳,伸進袋子,心裡猜測會不會是溫寧打電話來的呢……
拿出手機,看着手機上顯示的人名,陸崇幾不可聞地譏笑了自己一下,到現在他怎麼還會這樣荒誕的想法。
溫寧哪裡會關心他,溫寧只當他是救樂樂的解藥吧。
凍僵的手指不太靈活地滑動手機,接起了電話。
“喂。”
“大哥,你還在德國嗎?”
“恩,還在。”陸崇的聲音冰冷地令人害怕。
“大哥,我和其他兄弟先回美國了,雙黨門這羣狗日的,竟然趁我們來t市,轟了好幾座兵工廠,馬勒隔壁的,等老子找到他,不弄死他!”
老三此刻心裡充滿了憤怒,以致於沒有發現陸崇語氣中的不對勁。
“我立刻過來。”陸崇眉頭猛地一緊,立刻說道。
“不用,大哥你在德國陪大嫂就好了,這邊有我們就好了。”老三知道陸崇是跟着溫寧一起去德國的,但是具體去幹什麼老三並不知道。
老三的話讓陸崇心裡一陣抽搐。
陪溫寧嗎?
不用了,他不過是一劑藥而且,而且現在的他的藥效也已經用完了。
溫寧身邊有她愛的,和愛她的丈夫,他在這裡做什麼。
而他的兄弟呢?爲了他的私事來到t市,結果組織內部空虛,被井明讓看準時機偷襲,這次不知道又有多少傷亡。
陸崇感到憤怒,卻也感到無可奈何,畢竟那是溫寧。
縱然溫寧對他毫無感覺,但是他卻不能對溫寧毫無感覺。
陸崇腳下的步子愈發快,一張俊臉上面好似佈滿了冰霜,光是看着就已經讓人心裡發寒。
“老三,你們先回美國,我立刻從德國回來,你頂住,我很快就到。”陸崇堅定地說道。
“好,大哥你小心!”
說完老三那邊響起陣陣狂暴的風聲,看來他們已經到美國了,正要要下飛機。
陸崇掛了電話,醫院也剛好到了,回到醫院,陸崇去拿自己的東西。
拿完東西,陸崇轉身就要走,剛好看到溫寧站在他身後。
陸崇身子一僵,然後一句話都沒有說,徑直要離開。
溫寧一把拉住陸崇的手,但是陸崇的手臂一片冰涼。
“陸崇!你身上怎麼這麼涼?”溫寧澄淨的眼睛裡瀰漫着點點關切。
但是這一切在陸崇的眼中卻是另外一番景象,溫寧不過是因爲要感激自己纔會這樣的,如果他這次沒有來救樂樂,她還不是對他疏離至極。
陸崇甩開溫寧的手臂,大步地往外走去。
但是溫寧小跑追上,她攔在陸崇的面前,眉頭蹙着,不解地問道:
“陸崇,你剛剛抽完血,你要去哪裡?”
陸崇低頭看着溫寧,琥珀色的眼睛這時卻濃黑至此。
溫寧被陸崇的眼神有些驚到,下意識地撇開頭去,他的眼神是這樣地冰冷幽森,還有些淡淡的哀傷。
“你……”
“我已經幫你救了樂樂。”陸崇說道。
“我……”
忽然陸崇一把抓住溫寧的下巴,挑起她的下巴,讓她和他對視。
“你竟然用雲開救樂樂,溫寧,我真是太小看你了。”
溫寧臉色大變,不可思議地看着陸崇,他怎麼會知道。
“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紙也永遠包不住火。”
說完陸崇甩開溫寧,毫不猶豫地離開了醫院。
溫寧呆呆地站在原地,神色恍然。
突然溫寧快速地往外衝去,她想要和陸崇解釋,告訴他,她不是那樣的。
跑出醫院,哪裡還有陸崇的身影。
寂靜的街道,只有零零散散的幾個人,夜晚的冷風吹過,溫寧不自覺地打了一個寒顫。
心口好像被人挖了很大的一塊,冷風吹過,冰凍了她渾身的每一個細胞。
陸崇,不是那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