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老二死得非常不名譽,他是在女人肚皮上很突然就過去了的。
不知道廖家後人是不是故意的,這樣不名譽的死法,一般家裡肯定是百般遮掩的,結果他們家倒好,沒幾日,關於他如何如何去逝的消息,滿大街都傳遍了。
甚至就連她那個因爲身體原因,最近一直在休養的姑姑都從街坊那聽到了,這天許慕晴去看她的時候,她問:“哎,我聽說你們那塊有個做木材生意的老闆招『妓』的時候送了命?”老人家嘖嘖感嘆着,“真是老不修!一把年紀了,還一次弄兩個小姐,他當他是大力金鋼轉世呢?這做他子女的,得前世多不修,今生才修來這樣沒德沒行的爹!”
姑姑說得很是諷刺,許慕晴心裡卻在想,只怕廖老二的兒子並不覺得自己有多沒臉,甚至於,他爹的死,大概還少不了有他在其中推波助瀾。
秦力探人八卦還是很有本事的,於是託他的福,許慕晴也知道了一些廖老二去逝的具體細節,比如說,廖老二能夠“雄風”再起,所得的『藥』還是他兒子廖建豪送給他的,甚至於是那兩個美女中的一個,也是他幫着他自己老爹蒐羅的——秦力懷疑這其中有蕭方舟的影子,因爲他們兩個最近一直都走得很近,而且他也不覺得廖建豪能對自己的親生父親做出這樣禽獸不如的事,只有蕭方舟設計才比較靠譜。
對此,許慕晴持保留態度。
老實說,儘管對蕭方舟已經是失望得不能再失望了,但是內心深處,她還是希望他不要渣得那麼徹底的。
只能說,許慕晴的願望是好的,但現實,往往比什麼都更讓人感覺諷刺。
就像廖建豪和蕭方舟,前些日子還好得跟親兄弟似的兩人,此時正糾纏着打到了一處,因爲他衝進來就動手,猝不及防之下,蕭方舟硬生生捱了他一拳,嘴角破了皮不算,還咬到了舌頭,吐一口,一口口水全是血。
好不容易將他制服住了,蕭方舟惱火之極,恨恨地在他背上頂了一記,說:“廖建豪,你瘋了吧!”
“你才瘋了,我爸死了,他死了你知道不知道?!”
“我知道!”蕭方舟前幾日出差去了,還在路上的時候就知道了廖老二去逝的消息,然後他是又故意耽擱了幾日纔回來的。
沒想到一回到公司,這傢伙就跑進來跟他發瘋!
蕭方舟說話時的聲音有些冷,不過臉上的表情倒是一慣的溫文爾雅,他用極淡極淡的語氣說,“你要節哀。說起來,你爸爸年紀也不小了,無病無痛在他最快樂的時候去逝,你不覺得是種福氣麼?”
廖建豪掙扎着想爬起來,但一向養尊處優的他,怎麼也不是蕭方舟的對手,於是只能仰起頭抻着脖子喊:“放你媽的屁,那是我爸!蕭方舟,是你,是你給我的『藥』……嗷!”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終結在一聲痛呼裡。
蕭方舟狠狠地在他肚子上擂了一拳,趴到他耳朵邊陰惻惻地說:“什麼我給你的『藥』?對,那『藥』是我給你的,但是我有沒有和你說過,那『藥』只能是偶爾助興不可以過量?還有,我告訴你吃『藥』的時候不能喝酒,你有告訴過你爸爸嗎?你有嗎?!你根本就沒有告訴他,是不是?你根本就巴不得他快些死!”
“我沒有!”
“你敢說你沒有?!”
兩人僵持了一會,廖建豪終於不再出聲,身體軟了下來,趴在地上嚶嚶嚶嚶地哭。
蕭方舟又壓制了他一會,見他是真的不會再發瘋了才放開他。
居高臨下地看着這位昔日鼻孔朝天的富家公子的時候,蕭方舟滿臉滿眼都是鄙夷,當然,他也有些同情廖老二,也同情他,這樣的同情,令得他再和他說話時語氣也放軟了些,他將他拉起來,溫和地安慰說:“我知道你是心裡過不去,可我只能說,現在事情已經這樣了,怨誰也挽不回你爸爸的命。重要的是,你別讓他死也不安寧就好。”
廖建豪抹着眼淚:“我哪有讓他死不安寧了?”
“你沒有嗎?”蕭方舟意味深長地說,“那那些『亂』七八糟的流言是怎麼傳出去的?”
廖建豪不由得語結。
其實他真不是有意要毀壞自己父親的名聲,他有那麼蠢嗎?把自己老爹搞得臭名昭著了於他有什麼好處?
他只是害怕,本能地害怕……
“你不用怕,他的死根本就與你無關,人年紀大了,生死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怎麼會和那些『藥』有關係,和你有關係?”
“是的,和我沒有關係,和我一點關係也沒有。”蕭方舟平靜的語氣,使得廖建豪也漸漸相信了這樣的事實,他喃喃着轉過頭來,望着蕭方舟,像是尋求某種保證或者說力量似的,問他,“確實是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是吧?”
“是的!”蕭方舟很肯定地應道。
廖建豪的眼裡閃過一絲瘋狂的神『色』,蕭方舟並沒有錯過,他笑着拍了拍他的肩:“不要多想。你爸爸生前最不放心的就是你,還有他一手創立下來的事業,所以現在最重要的就是,你要爭氣,要繼承他的位置,把你爸爸的事業繼續發揚光大。”
廖建豪聞言脊背挺得更直了,是的,老頭子死了,現在他就是廖家的當家人了,再也沒有誰可以對他指手劃腳說他這沒做好那裡也不行了,他想幹什麼就能幹什麼,再也沒有人能夠阻攔得了他!
至於大伯,廖建豪壓根就沒有想過他,他還坐着牢呢,誰知道他什麼時候能出來?
也許,他永遠都不能再出來了!
儘管死得並不怎麼光彩,作爲一方人物,廖老二出殯的事還是辦得熱熱鬧鬧的隆重異常。
因爲是同行,且他去逝前仍舊擔着行業協會會長的名頭,所以不管之前和他有過怎樣的較量以及不滿,許慕晴還是隨禮去走了一下過場。
作爲孝子賢孫,廖建豪哭得眼紅面腫,樣子甚是悽慘。
許慕晴聽到有不明真相的人還同情他,說:“也不曉得他們家是怎麼了,這兩年是接二連三地出事。”
“也不是這兩年吧?他們家一直都不太平,你看,就連子嗣都單薄得很,廖老大一輩子連個種都沒留下呢,整個廖家就這麼一個兒子,唉……守着那麼大的家產,也不曉得他守不守得住。”
“生不出兒子……那是缺德事做多了吧?”有人含笑『插』話進來。
然後許慕晴緊跟着就聽見另一個人低聲喝斥道:“說什麼呢,也不看這是在哪裡?”
“是哪裡又怎麼樣?廖老二已經死了。”先前說話的人很不以爲然,不過八卦的聲音到底是沒有了。
許慕晴站在那兒沒有動,很安靜地等着進香,然後和廖家的人說一些“節哀”之類的廢話,她沒有直接和廖建豪說話,倒是她走的時候,正在跟別人說話的他轉過頭來,直勾勾地盯了她一眼。
許慕晴被他看得直皺眉頭,並沒有避讓地迎上他的目光,微微冷笑了笑。
她不覺得,廖家這些家當交到他手裡,他還能超過他爸爸去。廖老二那人做事做人狠是狠,絕也絕,但是他再狠再絕他也還遵守着起碼的商業規則,就算是羊腸小道也會給人一條道走。不像廖建豪,就從他經手的幾樁事情上可以看得出,這傢伙,完全就是個沒腦子還狠到底的二貨,能走多遠,她用腳趾頭都想象得出。
所以,她根本就不需要將他放在眼裡。
她反倒比較在意秦力的懷疑,因爲今天她沒有看到蕭方舟。
這樣的時候,這樣的場合,作爲廖氏的合作伙伴,蕭方舟怎麼說也應該會在的。
他沒有來,只有兩個原因,一是他在幫廖建豪維持鑫平的平衡,鑫平因爲廖老二的去逝,小股東躁動,底下員工人心也浮動得厲害,廖建豪這樣的二世祖,平日出入陪同的都是狐朋狗友一類,能夠幫他鎮得下場子的,也就一個蕭方舟了。
如果蕭方舟真的和他走得很近,已經贏得了他的信任的話。
二就是他蕭方舟心虛,廖老二是濫用催情『藥』物引發的急症去逝的,那些『藥』據說就是他讓廖建豪給自己老爹用的,所以,現在人死了,他心虛了,不敢來。
不過憑許慕晴對他的瞭解,蕭方舟那個人,越是心虛他就越不會藏起躲起,他以前最經常說的話就是,人要有直面痛苦的勇氣,哪怕肉爛了,挑掉也就是了。
所以,她更傾向於前一種原因,蕭方舟是因爲要幫廖氏滅火所以才分身乏術過來這裡。
想到這樣的可能,許慕晴不由得抿了抿脣,再望向廖建豪的目光就充滿了同情,把廖氏交託給蕭方舟去管理,不知道這位廖家的小公子有沒引狼入室的覺悟。
當然,就是她自己也覺得,她應該用全新的眼光去看待蕭方舟那個人了,因爲他已不僅僅在情感上是個渣男,在事業上,他或許更能不擇手段。
到這個時候,她似乎已完全能夠明白爲什麼當初蕭方舟要娶自己了,爲什麼在他們一起拼事業的時候,他明明很疼惜她的辛苦,卻從來沒有用實際行動阻止過她的辛苦。
她以爲的體貼和照顧,其實只是爲了能讓她更好地爲他所用。
說白了,她其實也只是他手上的一枚棋子而已。
她助他累積了身家千萬,所以,她這枚棋子就也沒有用處了。
多麼傷心的覺悟。
哪怕她已經不愛他了,這樣的覺悟仍舊令她感到難過和難堪。
真難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