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慕晴想,她這會兒的臉色一定不怎麼好看。
貓貓微微一愣,反應過來後倒是抱着她撲到她懷裡咯咯咯咯地笑了起來:“我就曉得你會想歪……呵呵,放心,不是和劉維銘呢。”
那和哪個又有什麼區別?許慕晴無奈,手上微微用力將她扶起來:“婚姻不是兒戲。”
“我沒有把它當兒戲啊。”貓貓收了笑,卻並沒有順着她從她身上爬起來,反而就那麼趴在那兒,仰起臉看着她,“那個張楨,你還記得嗎?”
“張楨?”許慕晴怔了怔,努力回想了一會纔想起這麼一個人來。
在劉維銘出現之前,這個名字倒是時不時會出現在貓貓的嘴裡,但劉維銘出現以後,這個名字,就再沒有聽她提起過了,所以許慕晴還是很費了一點勁才把這名字又想起來。
他和貓貓是以前相親認識的,算是親戚那邊的親戚的親戚,那次相親回來後,貓貓還掐着手指頭把那種曲裡拐彎的親戚關係當成笑話一樣數給許慕晴聽過。
貓貓對他沒什麼感覺,之所以時不時提起,是因爲,當有很多相親對象都僅只有一面或者數面的緣份後,唯有這個張楨,一直都在自己身邊。
他們是朋友,不過比一般的朋友關係又多了一點曖昧,期間兩人各自相親、戀愛,偶爾會一起出去吃個飯什麼的。
張楨還和貓貓說過:“找來找去都找不到合適的,要不就我們兩個在一起算了吧?”
貓貓一直都沒把這個人還有這個人的話當真,主要是,張楨是單親家庭的孩子,性格綿軟老實,她不太看得上他。
這會兒怎麼就……
許慕晴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貓貓解釋:“說起來也挺巧的,我在北京的時候遇見了他,然後他就和我一起行了一段路。”行了一段路,也瞭解了一個人,“我就覺得,他這人其實也挺好的,雖然說老實是老實了點,可也沒那麼多花花腸子,而且對我,也挺好。更重要的是,這麼多年了,身邊來來去去也有好些人了吧?忽然現,到最後,還是隻有他在我身邊。正好,我媽媽覺得十一結不成婚要丟大臉了,我這婚姻問題都要成爲她心病了,那我就孝順一回,如了大家的意,就還是這個日子結婚吧。雖然新郎是換了個人,不過好歹新娘還是我。”
許慕晴:……
她看着貓貓,說這話時她的神情平靜,不像是負氣或者衝動之下說的話,但許慕晴曉得,她的確是負氣,也的確是衝動了。
她忍不住勸她,還是那句話:“婚姻不是兒戲。”
“我知道啊。”貓貓點頭,“我也一直都覺得婚姻不是兒戲,所以這麼多年了,我一直都不肯將就,我就想着,我怎麼能就這麼結了婚?連一場戀愛都沒有好好談過,就必須爲了婚姻而隨隨便便嫁給一個人,多不甘心呀。可現在不是一樣了麼?我愛過了啊,愛過了,不合適,那就回頭找一個合適的結婚吧。”看到許慕晴還想要說什麼,她搖搖頭,阻止了她的勸說,“我明白你的擔心,我真的是想好了的,想得好好了的。我也不瞞你,我這心裡還難過着呢,我一直以爲,我對劉維銘沒有那麼愛,可現在我知道了,其實我是很愛他的,真的愛他。他那人吧,壞得要死,可是他對我,也是真的很好很好的……”
貓貓說到這裡,大概是再也說不下去了,將頭埋進許慕晴的膝蓋上沉默了好久好久。
許慕晴能感覺到自己腿上的溼意,一點一點慢慢地擴散開來,不過她沒再說什麼,她只是輕輕嘆了一口氣,溫柔地,一下一下,撫着貓貓的頭。
哭過一場,第二日再醒來,貓貓也就好了。
至少,看起來很好了,精神也好好的,吃早餐的時候,還和雋東兩人一起爭楊阿姨包的“財氣”餃子,小孩子似的,玩得不亦樂乎。
許慕晴和秦力坐在一邊慢條斯理地吃着自己碗裡的,對那一邊的熱鬧孰視無睹,倒是許可高高興興的,今天她的畫畫班也開課了,老師說,她可以學着畫素描了。
許可一邊吃東西一邊還在暢想:“姑姑,等以後我學好了,我幫你做事好不好?我幫你畫那些架子,畫得漂漂亮亮的,這樣秦伯伯就不會笑你了。”
秦力吃完了餃子正在喝湯,聞言差點噴了出來,望一眼許慕晴後攤了攤手:“我這算是躺槍了麼?”又點着小許可說,“你倒是蠻記仇啊,我就說了那麼兩回,你還真就上心了。”
當然,許可講這話也不全是無的放矢,這幾日秦先生不是在生許慕晴的暗氣麼?所以她做什麼,他都有話說,還特別特別毒舌,許慕晴自己聽過也只是一笑而過,沒想到,倒讓許可記到心裡了。
“那當然了。”這一回說話的是雋東,小傢伙爭贏了餃子得意得不行,搖頭晃腦地說,“女人最小氣了,可不能得罪她們。”
哈哈哈,人小鬼大的話,把大家都逗笑了。
貓貓伸手在他頭上壓了壓:“曉得我們小氣你還和我搶,誰告訴你的這話呀?”
“我爸爸呀。”雋東躲開貓貓的手,眨巴眨巴着那雙和蕭方舟幾乎一模一樣的眼睛,十分肯定地又補充了一句,“我爸爸告訴我的,他就說女人最小氣了。”
室內的笑聲瞬間就歇了下來。
貓貓看了許慕晴一眼,問雋東:“你爸爸是怎麼說的呀,就說女人很小氣?是說了你媽媽的壞話了吧……”
“貓貓!”許慕晴打斷她的話,搖了搖頭,擡起筷子指了指雋東,“趕緊吃你的吧,曉得女人小氣就夾緊你的小尾巴,咱們家,可是一屋子女人呢。”
雋東聞言很疑惑,轉過小臉兒,看着秦力問:“啊,一屋子女人啊?”簡直驚歎了,“那秦伯伯也是嗎?”
無辜再次躺槍的秦伯伯:……
“撲哧。”
“噗!”
此時彼伏的笑聲,再次在屋裡響起,貓貓最促狹,無視秦力的臉色,捉弄說:“是啊,所以你其實應該叫他秦阿姨。”
這一下,連許慕晴也忍不住笑出了聲來。
“秦阿姨再見啊。”貓貓上了她自己的車,微微笑着遙遙和這一廂的秦力打招呼。
秦力面無表情地關上車窗,看了眼嘴角也含着一絲淺淡笑意的許慕晴,說:“看樣子她也沒受什麼打擊嘛,沒心沒肺的。”
許慕晴一邊看路倒車,一邊漫不經心地問:“那怎麼纔算有心有肺呢,天天哭着喊着痛苦着?”
“也是。”秦力就笑了一下,“與其哭着讓別人笑,還不如笑着看別人哭。”
車子已經上了正路,許慕晴回頭看了他一眼。
秦力便挑眉,問:“怎麼?”
許慕晴搖頭,說:“沒什麼。”
秦力臉上就又浮起慣常的嘲弄的笑意:“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肯定是想問,那我到底有沒有讓別人哭。”他自己提出了問題,卻並沒有答,停了片刻後突然問,“許慕晴,你曉得我今年多大了嗎?”
許慕晴就隨便猜了個年紀:“四十八?”
秦力:……
他一下子就撲到許慕晴面前,在她耳朵邊吼了一句:“你怎麼不說我八十八?”
他動作做得急,聲音也很大,還好這會兒正在等紅燈,倒沒有出事之虞,饒是如此,許慕晴仍嚇了老大一跳,被他幾乎逼到了座位一角。
等回過神來時,他離她已很近很近,近得她能聞得到他身上的氣息,有隱約的菸草的味道,也有清爽的沐浴乳的香味。
然而更濃郁的,還是屬於男人的,獨特的氣息。
她往旁邊躲開,他反而順勢一手搭在她的椅背上,一手撐在方向盤中,就那麼壓迫性十足地居高臨下地捉牢了她:“許慕晴,我現一件事兒,”他微微笑着,笑得陰森森的,寒氣四溢,“我現你幾乎從來就不問和我有關的事情,就算我主動想說,你也不願意聽。你是害怕,知道那些東西,會給你帶去不幸呢,還是你其實是,在害怕我?”
秦先生已經憋了幾天的氣了,這樣的味道,就是在他小時候都未曾嘗試過,他一向恣意,從來只有別人在他這裡受氣,還從沒有別人讓他感到憋屈過。
可是許慕晴就做到了,他生了她幾天氣了吧?她那麼聰明,何嘗不知道,但她就是可以當作不知道,當作沒看見,然後該幹什麼繼續幹什麼。
秦力氣完了才現,跟她生氣,純粹就是自己找難受,她會關心他身上的傷,但他心裡面的,她是從來就不願意主動問上一句的。
他的過去,現在,將來,只要不威脅到她,她也可以毫不關心。
她會利用他,也會防備他,她很恰當好處地保持着兩人之間的距離,哪怕他日日與她同進同出,天天在一個桌子上吃飯,她也會開一些無傷大雅的小玩笑,但是,她可以把他當房客、當下屬,就是,不是朋友。
秦力以爲自己並不需要朋友,他只需要能利用的和能合作的,他也一向覺得,讓人畏懼是一種成功,但是,現在……
所以問出這句話的時候,他其實自己也有些吃驚。
但他還是問了,所以他繼續就那麼面無表情地等着,等着看看面前這個女人,還能給他一個什麼樣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