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極其普通的夜晚,像大多數市的夜晚一樣,街頭買醉的人們,廣場上幸福的男女,餐桌旁幸福的一家人。
但對嚴辰冽來說,卻是個註定睡不着的日子。
一根接着一根的香菸充斥了整個辦公室,沒有開窗,沒有排風扇,房間裡熱的讓人直冒汗。
他卻像是完全感受不到一樣,任憑汗水打溼了襯衫,打溼了頭髮,他像一個溺水等着救助的受難者,又像是死刑前一晚等待第二天黎明的絕望者。
他甚至將自己的人生從頭到尾的想了一遍,他真正的愛過,也刻骨的恨過。
他曾經是社會最落魄的人,旁人高貴的可以踩死他像踩死一隻螞蟻。
如今他擁有一家上市公司,商場上說一不二。
說實話,嚴辰冽覺得自己成功了。他實現了自己年少時候所有的夢想。
他要站在世界的高處,決定螞蟻們的生死。他要讓看不起的人看見了他就害怕。他要嚴行書後悔這麼多年對他的不聞不問,他會笑着求他回嚴家,撐起嚴家的一切,而不是那個只會治病的廢物。
他做到了,他纔不到三十歲,還有大把的人生可以往更高的地方爬。他完成了計劃中的所有事情,除了……
幸福。
他失去了幸福。
嚴行書不認他,把他和韓伊婕當成垃圾一樣避之唯恐不及,他最大的願望就是得到嚴家的贊同,就像是一個科學家耗盡了畢生的精力成爲歷史偉人,卻最終需要一個諾貝爾獎來證明一樣。
他需要嚴家爲他證明!
可……如果這一切都是笑話呢?如果他十幾年努力的目標都是韓伊婕的一個謊話?如果……
他明白一切的成功都是有代價的,他的代價就是喬夏和孩子,但如果事實證明,他所爲之犧牲的一切都是假的呢?
嚴辰冽從未覺得這樣空虛過,甚至天大亮了都不知道。
秘書推門的時候,差一點被辦公室的煙味薰暈過去。他站定在門外,深呼吸了好一會,做好心裡準備才走了進去。
即使隔着煙霧,嚴辰冽一雙空洞的雙眼還是繞進了他的眼中。
秘書心中一沉,他是個兵,知道太多的機密,最終只有消失的下場。
他只能小心,再小心。
秘書眼珠轉了轉,慢慢的走到嚴辰冽跟前,低聲說道:“總裁,文件已經出來了。”
嚴辰冽不知道在想着什麼出神,好一會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麼。
也許是一個姿勢許久未動了,他的動作僵硬的像一個木偶。
從來沒有見到過他這個樣子的秘書小姐也嚇壞了,她連忙說聲問道:“總裁,您沒事吧?”
“我沒事。”嚴辰冽的聲音顯得沙啞而陰沉。
秘書不敢再多說話,將手上的東西放在嚴辰冽的辦公桌前,猶豫着說道:“總裁,這是你要的文件。下午的時候有個會議……”
“我知道了。”嚴辰冽擺擺手。
秘書便噤聲了,文件到了,老闆很顯然不需要一個外人來看他這個樣子,她連忙退了出去。
嚴辰冽聽到一聲輕輕的關門聲。
他緩緩的低頭看向桌子上的文件。
一個黃色的再普通不過的文件夾,落在嚴辰冽的手上卻彷彿有千斤重。
上面dna鑑定書幾個冰冷的黑體字工整的躺着。
嚴辰冽輕輕的翻開了第一頁。
上面密密麻麻一堆的廢話,嚴辰冽移過目光看向中間的文字。
“經鑑定,雙方系直系血親的概率是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
嚴辰冽彷彿被突然抽空了力氣,文件啪嗒一下落在了桌子上。
事實已經清楚明顯,他的心卻不像昨晚一樣飄忽不定了。嚴辰冽“噗嗤”一下笑了出來。
“真的啊,這是真的……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好笑的笑話。哈哈哈哈……”
他狀似有些癲狂。守在門外的秘書聽見了裡面的聲音,焦急的不知道怎麼纔好。
她掏出電話,下意識想打給喬夏,卻苦笑自己腦袋怎麼進水了。
她翻了翻手機,唐玉兒?秘書撇撇嘴,那還不如不打。
一個名字蹦到了她的眼前,韓伊婕。
秘書猶豫了,總裁的媽媽……
再次翻了翻手機,確定自己無人可求助,她頓了頓,房間裡突然傳來了巨大的玻璃破碎的聲音。
她嚇壞了,推門就進去,誰知一個杯子就從她的眼前砸到了牆上。
“滾!”一個厲喝。
她都沒敢擡頭看向聲音的位置,果斷的邁回了伸進去的腳,關上了門。
要不報警,要不打給韓伊婕。
留給她的選擇真是不多,她不禁爲嚴辰冽微微感到悲哀,頗有種孤家寡人的味道。
她沒允許自己多想,就把電話撥了出去。
所幸,韓伊婕接了電話,秘書三兩句將情況大致講了講,卻不敢提及嚴辰冽這樣的原因。
韓伊婕來的很快,見到她出現在公司裡,秘書暗自鬆了口氣。
“辰冽怎麼了?”韓伊婕皺着眉頭問到。
“……總裁很不高興,發了很大的火氣,具體的原因,我也不太清楚,總裁就在辦公室裡。”秘書急忙說道。
韓伊婕看了她一眼,語氣裡是十分的不耐煩:“要你們這些員工是幹什麼的,老闆到底怎麼回事都不知道,光知道拿錢,不幹活,你們是一羣吸血鬼麼!”
秘書一噎,說不出話來。
你他媽纔是吸血鬼呢!我憑自己的努力賺錢,你就知道吸你兒子的血!
這話是借她一百個膽子她也不敢說的,只能心裡偷偷的咒罵着。
臉上卻勉強笑着:“是我的工作不到位,下次我一定努力做好。”
韓伊婕不耐煩的瞪了她一眼,彷彿在看一隻蒼蠅,推門就進了辦公室。
“不是叫你滾麼!別來煩我!”嚴辰冽怒道。
韓伊婕也被嚇了一跳:“這是,這是怎麼了?”她下意識的問。
滿室的濃煙,嚴辰冽坐在辦公桌旁,他一震,看向韓伊婕。
眼神裡充滿了不解和憤怒,韓伊婕被他看的有些害怕,走上前幾步:“辰冽,是媽,你這是怎麼了?”
“媽。”嚴辰冽喚道:“你是誰?”
韓伊婕被他弄糊塗了,嚴辰冽認出自己了,爲什麼還要問她是誰,該不會是魔障了吧?
韓伊婕心中一陣狂跳:“兒子,是我啊,我是你媽。”
“媽?”嚴辰冽笑了出來:“爲什麼我好像不認識你了。”
“兒子,你可別嚇我呀。”韓伊婕連忙上前幾步。
她目光無意中掃到了桌子上的黃色文件,下意識的看去。
眼前一花,文件就被嚴辰冽拿走了。她直覺這個文件可能與嚴辰冽的心情有關。
嚴辰冽拿起文件,一下一下的慢慢敲着桌子,就盯着韓伊婕,彷彿在看她,又好像沒有看她。
韓伊婕被盯的有些發慌,她猶豫着問道:“到底怎麼了?”
嚴辰冽閉上眼睛,韓伊婕也不敢打擾他,有的時候,她說真的有些怕自己的兒子。
良久,嚴辰冽睜開了眼睛,剛纔的瘋狂彷彿只是韓伊婕的錯覺,他的表情恢復了淡定從容。
“沒什麼,生意上的事情,讓你擔心了。”嚴辰冽笑着說道。
這纔是她的兒子,不管發生了什麼都能保持冷靜睿智的兒子。如果不是滿屋子的煙味,她甚至以爲剛纔的一幕根本不存在。
可不知道爲什麼,她的心裡還是很忐忑,看了看嚴辰冽手上的黃色文件夾,笑着說:“多大的生意讓你這麼爲難?”
“嗯,大生意。”嚴辰冽輕聲的回答到。
韓伊婕還想說什麼,嚴辰冽看向她:“媽,我下午還有個重要的會議,你先回家吧。我還要準備一些文件。”
韓伊婕只好點點頭,一步三回頭的往外走:“兒子,有什麼困難和媽說啊,別自己一個人憋着,憋氣傷身!”
嚴辰冽笑了起來,露出了他雪白的牙齒:“知道了,媽。”
韓伊婕纔不放心的離開了。
“小刑,進來。”韓伊婕走後,嚴辰冽按着公司內線說道。
小刑就是他的秘書。
幾乎是他說完話的同時,秘書就走了進來,躬身聽着吩咐。
“把下午開會的文件拿來,還有,把地上弄乾淨。”嚴辰冽的聲音平緩,和平時沒有兩樣。
小刑不禁懷疑,韓伊婕到底和總裁說什麼了,總裁竟然立刻就好了,動作卻不敢遲疑,立刻照他的話行動起來。
地上有碎掉的精美瓷器,還有一個差點砸到她的杯子。
總裁不是說讓別人來打掃,而是說“把地上弄乾淨”。也就是說要她親力親爲了。
小刑在公司呆了這麼多年,可能世界上最能領會嚴辰冽意思的人就是她了。
她將空調打開,煙霧很快就散去。她有心的拿了一件乾淨的換洗西裝放在嚴辰冽的辦公室,站在一邊聽吩咐。
嚴辰冽頗爲深意的看了她一眼,說到:“文件你看了?”
“沒有啊,我一拿到就給您送來了。”
天地良心,她真的沒看,但是卻……能猜到了八九不離十。
她疑惑的看着嚴辰冽,良久,嚴辰冽才移開目光:“出去吧,知道說什麼,不說什麼吧。”
小刑冷汗直冒,面上卻極爲鎮定:“是,總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