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落到於悠然手上的小貓身上,自以爲找到了答案。
快刀斬亂麻,曾經,他深刻地用在了葉蔚藍的身上。他自認他是一個冷血而又決絕的人,不然,怎麼會連那麼深愛的女人都推開呢?
車子向着夕陽的方向開過去,他的眼變得迷離起來,一顆心變得很沉很沉。想到那個笑容明媚的女人,他就無法灑脫起來,身上再次散出一種孤獨感。
葉蔚藍找到了她的終生幸福,齊譽對她很好,她的親人都在她的身邊……
看看,這個世界上沒有誰離了誰就過不下去,下一個,反而比你更懂得珍惜她。那麼他呢?沒有了目標的生活很平靜,也很無趣。原來他的生命裡面沒有一個人可以永遠的陪在他的身邊……
於悠然不覺他的異樣,懵懵地點頭:“你說的好像很有道理,我總是心太軟。”她手指順着小貓的毛順着,想想似乎就是那麼一回事。就連買東西也是經不住別人三句勸,叫買就買了。不過,既然蘇騰的事情解決了,就沒什麼好再多想的了。
既然季淳風說年輕人恢復能力好,那就必定是好的。以後他會遇到一個漂亮的姑娘,然後愛她疼她,很快就不會記得曾經有那麼一個她了。
於悠然在沒心沒肺這一點上,連男人都自嘆不如,“拿得起,放得下”,這句話沒有人做的比她更好了。很快她就放下了那間令她糾結操心的事兒,跟手中小貓玩了起來。
小貓擡着小爪子跟她玩遊戲,她手指很快得捏住了小貓的小爪子。“看,好好玩。”她高興得擡頭要叫季淳風看,卻見他幽黑的眼眸中,有着夕陽的金光。他的側臉很好看,不,是他的每個角度都看上去很好看。
雖然他眼神迷離,帶着憂鬱的表情也讓人着迷,可是,那樣的他,不知爲何,會讓她跟着心疼。那種表情,跟她第一次在教堂外面看見他是一模一樣的。他好像是失去了什麼重要的東西,再也找不回來了。
於悠然雖然有時候傻傻懵懵的,但是,她也是個聰明的女孩。只是有時候不願意去多想,久而久之,便習慣了不愛動腦。
眼前季淳風嘴脣微抿,冷峻的面容中帶着傷感,周身都透着一股子的疏離跟冷漠。那股冷,將於悠然不愛動的大腦轉動起來了。
這個世界上,幾乎沒有失去了就找不回來的東西,只有人,纔是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來。他失去了誰,是家人還是他心愛的人?
她好像感受到了他的心痛,心也變得柔軟起來,想要撫平他眉頭的褶痕。她的手隨着她的心動了起來,擡手觸碰他的眉,蔥白的指尖跟他的濃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季淳風恍惚中,被她突來的手碰觸,眉頭有着溫暖的感覺,繼而蔓延到全身,彷彿從那一點開始,給他的身體裡面注入了一股暖流,將他渾身的冰寒與孤獨驅離。腳下一踩,他轉頭,怔怔的看着她。夕陽將她的手指也鍍上了一層金色,搭在他的眉骨上,她的手指看上去有點兒透明。
“不要難過了,我陪着你。”於悠然不知爲何,嘴巴會自動說出那句話,但她就是那麼說了。她想,那是她的心讓她那麼說的。
……
於悠然躺在被窩裡,腦海中一遍一遍回放着那時的情景,每想一次,臉上就熱上幾分。
夕陽透過玻璃窗照射在他們的身上,暖暖的,也很耀眼。車子裡有晚風拂過,吹動他的發,在他的額頭輕拂。她的手指就那麼放在他的眉頭,拂過他濃黑的眉,她說她會陪着他。然後是靜靜的四目對視。
她在他烏黑的瞳仁裡看到了她的倒影,四周安靜的很,靜得連風捲起落葉的沙沙聲都聽得到。
等到她反應過來,才知道自己幹了什麼,說了什麼。她覺得尷尬死了,急忙收回了手。車子裡面依舊是沉靜,她再也不敢說話,也不敢看他,如果不是小貓忽然輕撓了她一下,她想他們也許就會這麼一直沉默到下車……
於悠然拉起被子蓋住了自己的臉。現在回想起來,她想她中邪的可能性更大一點。這還是那個害羞內向的她嗎?她的心在胸腔裡面“咚咚”跳動着,幾乎能聽見那個聲音了。
今天她一定是瘋了,纔會對一個還是陌生的男人說,她要陪着他。
“嗷……丟臉死了。”於悠然憋在被子裡面大叫。
“喵。”一聲小聲的貓叫,然後有什麼東西爬上了她的牀,順着被子縫隙鑽了進去。
“梨花,你說,我今天是不是瘋了?”於悠然抱住鑽進來的小貓鑽出被窩,很認真的問着。
由於這隻貓是狸花貓,她是個懶人,乾脆給貓取了名字叫做梨花。在她將貓帶回家裡以後,引起了家人一致反對,尤其是於昂然最爲激烈。他對動物的毛有過敏症,揚言如果她要養,就將她跟貓一起掃地出門。
於悠然一向是個想做就做的人,那時纔想起來她想要養貓的念頭沒有徵得家人的同意。好在她的手腳夠快,在於昂然將她掃地出門之前,先抱着貓跑回了房間裡。
這個時候,她想的依然不是如何藏養這隻貓的問題,而是先要解決她的心裡問題。
小貓的美瞳眼睛大大的,看起來愣頭愣腦,張開了紛嫩的嘴又是“喵”一聲。如果貓能說話的話,估計說的是:“愚蠢的人類,你現在就已經瘋了。你說我能回答你的問題麼?你會喵星語麼?你說,我就回答你。”
於悠然又是一聲怪叫,不顧手中小貓的掙扎,接着自說自話:“還好有你,不然我就撐不下去了……”想到當時好像坐蓐針氈,很不得馬上下車的囧樣,她就鬱悶的擡不起頭來。
這時,手機突然響了兩下。於悠然側頭拿起手機,看也不看就按了接聽鍵:“老哥,我說了,這貓我得養着,大不了,我把它關在我房內,不讓它接近你身體十步以內,成不?我保證不會給你們帶來麻煩……”
依着於悠然過往經驗,她直覺這是她老哥進她房間未遂,所以採取了電話威脅。她採取了先下手爲強的攻勢,噼裡啪啦說了一堆堅決的話,然後又是一堆保證的話,下一步就是要按掛機鍵。
卻在那時,電話那頭傳來不一樣的男性嗓音:“你家人不讓你養貓?”
於悠然愣了一下,傻傻點頭:“嗯。”她呼吸都不敢大聲,馬上從牀上爬了起來,走到窗邊。
窗外,男人身體半靠在車子上,一手提着電話,一手拎着一個大袋子。
她瞪大了眼,他什麼時候有她的手機號的?還有,他不是送她回家以後就馬上走了麼?難道他也跟她一樣糾結她一時的衝動行爲,解決了那件令人糾結的事情,他才睡的着?
她按着季淳風的囑咐,抱着貓小心翼翼地走出房間,在不驚動任何人的狀況下,再小心翼翼的關上大門下了摟。
季淳風靠在車子上,擡起手上拎着的重物嘴角浮動了下。他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在送她回家以後,還特意去一趟寵物店,給她買了一套養貓必備的東西。他從來不是那麼熱心的人。
後來他想,一定是他想要回報她那一時的話吧。
每當想起葉蔚藍的時候,他就會變得很不一樣。一個愛入骨髓的人,不是他想要放下就可以放下。那時,他又陷入了那個魔怔裡,讓自己變得孤冷。她的出現,像是一隻會發着光的手,讓他情不自禁地想要牽住她,跟着她走出那片冰冷的黑暗。
他擡手觸碰被於悠然撫摸過的眉,上面彷彿還有着她的溫柔,她指腹的柔軟。他還記得她的眼睛,她的臉,溫柔如撒上金光的湖水,很溫暖,很舒服,讓人想要沉溺在其中。
他們那類人,從小就練出了一種身體記憶,這個世界上,除了葉蔚藍,還沒有哪個女人可以在他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輕易的觸摸到他,而他的身體沒有做出排斥,就連黎妍也不曾。
她說,她會陪着他……
那句話,像是投入他心裡面的一塊石頭,破開那層冰封,一直往下沉,沉到他的內心深處。
那一刻,他沉寂的心猛然跳動起來。像是一抹曙光,照耀了他的黑暗,給了他溫暖。
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個女孩他們相處不過幾次,可是,她竟然能知道他的心裡在想什麼。
他記得她的眼睛,像是被陽光照耀着的水晶石,那麼漂亮,彷彿能看穿一切,直接抵達他的內心深處,喚醒他冰封的心……
於悠然抱着小貓下樓,還是不敢看季淳風,羞怯地低着頭:“你怎麼又回來了。”她的聲音低低的,如果不是夜色的遮掩,季淳風可以看見她發紅的耳朵。
“你要養貓,沒有這些怎麼行?”季淳風揚起手中的袋子給她看。裡面裝了貓砂,貓廁所,貓飯盆,當然還有貓糧。他跟黎妍一起養過寵物,對需要的東西還是瞭解的。
於悠然盯着他手中的東西,臉上半是欣喜,半是苦惱,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撫摸着貓的小腦袋。半天,她期期艾艾得看着季淳風,從嘴巴里擠出可憐巴巴的話來:“那個……你家裡方便養貓嗎?”
她咬着脣,水汪汪的眼此刻連羞怯都顧不得了。爲了這隻貓更好的明天,她覺得她應該給它安排一個好去處。“你放心,我只是要借用一下你的地方,餵食清掃什麼的,我會來做的。”怕季淳風以爲她不負責任,她急忙道。
“你……這是藉着貓來接近我嗎?”季淳風手指撓了下眉梢,看着她咬脣糾結的小模樣。這個原本只是他無意的動作,可是看在於悠然的眼裡,以爲他是藉着這個動作在提醒她晚上的時候,她幹了些什麼,說了些什麼。
她急忙低下頭,臉上燒的厲害。“不,不是……你知道,我家人不讓我養。可我不能丟了它,那個……如果你不方便,我,我另找地方……”她說話結結巴巴,心裡頭還是有點難過的。“還有,傍晚那句話,你還是忘了吧……”
季淳風看着她的發心,現在的她就跟她手中的小貓一樣,怯怯的,讓人覺得可愛,難以拒絕。可是,之後那句話,讓他眉心蹙了下,心裡頭一股不舒服的感覺升起。
“說過的話就跟潑出去的水一樣,怎麼能說收就收。再說了,我的記性很好,你倒是教我怎麼忘?還是你只是耍嘴皮子功夫哄人罷了?”
“啊?”於悠然傻眼。他這是什麼意思?他是答應讓她陪着他嗎?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以爲會給你困擾……”看着他突然冷下的臉,她吶吶說着,心想這男人翻臉就跟翻書一樣,比女人還善變。
“還有,我什麼時候說不方便了?”季淳風打斷她的解釋,大手向她伸出。
於悠然在他的氣勢下,很自覺的將小貓放到他的大手上,完後,很乖的縮在一邊。像是僕人上交給主人一樣乖巧聽話。
等她反應過來才明白,季淳風是答應替她養貓了。她臉上很快揚起了笑容,高興地像是遇到救命恩人一樣。
“謝謝你,我會常常去看它的。”
小貓匍匐在季淳風的臂彎裡,比在她的手上還乖巧。於悠然看着一男一貓,說不出的和諧,還有愛的畫面。她眼睛中幾乎要冒出心來。
“等會兒,你剛纔不是說,你只是借用我的地方,餵食清掃由你來做?”看着於悠然歡喜的可愛表情,季淳風禁不住想要逗她。
“這個……”於悠然一怔,馬上答應,“是,是,都交給我來做好了。”
拿到了季淳風家的地址,於悠然覺得心頭大石落下,什麼問題都沒有了,絲毫沒想到,他們之間的交集更深了一層。
果如季淳風所言,藉着去他家養貓的機會,他們之間的接觸越來越多。到後來,季淳風公寓裡的打掃,她也順便接替了,再後來,她下班後會直接去菜場買菜,給他做好晚飯等他回家。這個時候,她依然沒意識到她像是個小妻子一樣,給心愛的男人收拾家裡,給做晚餐,就差沒順便暖被窩了。
南城的天氣漸漸熱了起來,於悠然琢磨着要給梨花洗洗澡了。
可是給貓洗澡是一件大工程,而此時的狸花貓也不是當時那隻巴掌大的小貓了。在一陣“艱鉅卓絕”的忙活以後,於悠然終於將貓給收拾妥當,放在了陽臺的茶几上讓她曬太陽,把半乾的毛徹底晾乾。
等她收拾完洗手間走出門的時候,赫然發現那隻原本該躺在茶几上曬毛的貓轉移了陣地,而且很惡劣的躺在了季淳風的大牀上。黑色的牀褥上,印下一灘吸收到的水漬。
“啊,梨花,你怎麼可以這麼壞!”於悠然頭髮都要豎起來了。
季淳風這個人愛乾淨,從她第一次進他家門的時候就知道了。一個大男人將家裡收拾地一塵不染的,跟她家裡那個垃圾製造機器的老哥是截然不同的。她怕小貓將他家給弄髒,每次都很自覺地給他收拾的乾乾淨淨,連一根貓毛都找不到。
季淳風的臥室門一般不開的,剛纔她給他換洗了牀單,順便開了門通通風,誰知道這隻很會享受的貓就這麼溜了進來,還睡得毫無節操,不知羞/恥地露出它的蛋.蛋。
梨花很高傲地瞥了她一眼,甩了一下它的尾巴,繼續懶洋洋的閉眼睡覺,沒有要將它的蛋/蛋遮掩一下的意思。
“你不可以這樣……”於悠然在房間嘮嘮叨叨地給貓開始說教,由於太投入所以沒有聽見有人回來了。
季淳風這幾天出差,在法國的時候,時不時地會想起那個讓他發笑的可愛女孩。想着此時馬上回來,她應該還沒走,他拒絕了別人的邀請,連路上買點東西墊墊肚子的時間都省了,用最快的速度回家。
一連一個星期沒有見到她,他就快忘了笑是什麼感覺,只有她能讓他笑,讓他感到放鬆。
可是剛進家門,客廳裡面空蕩蕩的,沒有她坐在沙發上的小身影。他習慣性的走到廚房,以爲她會像往常一樣在裡面做東西吃,可是裡面鍋碗瓢盆都是亮閃閃的,一點動過的痕跡都沒有。
他的臉沉了沉,心也沉了沉。怕飛機晚點,她會在家中等很久,也想着給她一個驚喜,所以沒有告訴她,今晚他就回來了。手中捏着禮物的手緊了緊,他拖着疲憊的身體走向房間。
可是剛走到門口,聽見熟悉的,軟軟的帶着慵懶的聲調,他的心馬上活躍了過來。她還在!
眼前的她半跪在牀腳,對着一隻貓在說話。
“梨花,我承認當初是我太草率,沒有給你辨認清楚性別就給你取了這麼個名兒,但是木已成舟,你抗議也沒有用啊。你的身份證件上已經是這個名兒了,我能有什麼辦法呢?你不能因爲你不喜歡,就隨便對我露出你的蛋,提醒我你的性別問題啊,你已經長大了,更要知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