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人物相關史料2

本書人物相關史料(2)

苻堅,字永固,一名文玉,健弟雄之子也。趙建武中,祖洪從石季龍徙鄴,家於永貴裡。其母苟氏,嘗遊漳水,祈子於西門豹祠,歸而夜夢與神交,因而有孕,十二月而生堅焉。有神光之異,自天燭①其庭。背有赤文,隱起成字,曰“草付臣又土,王咸陽”,秘而莫之傳也。姿貌魁傑,臂垂過膝,目有紫光。祖洪奇而愛之,名曰堅頭。年七歲,聰敏好施,舉止不逾規矩。每侍洪側,輒量洪舉措,取與不失機候。洪因而謂健曰:“此兒姿貌瓌偉,質性過人,頭大鎮重,身長任大,足短安下,非常相也。”趙右光祿大夫、司隸校尉高平徐統有知人之鑑,遇堅於路,異之,執其手曰:“苻郎,此官之御街,小兒敢戲於此,不畏司隸縛邪?”堅曰:“司隸縛罪人,不縛小兒戲也。”統顧謂左右見曰:“此兒有霸王之相。”左右怪之,統曰:“非爾所及也。”後復遇之,統下車屏人,密謂之曰:“苻郎骨相不恆,後當大貴。但僕不及見,如何?”堅曰:“若如公言,不敢忘德。”八歲,請師就家學。洪曰:“尚小未可。吾年十三,方欲求師,時人猶以爲速成。汝戎狄異類,世知飲酒,今乃求學邪?”欣而許之。健之入關也,次於曲沃,夢天神遣使者,朱衣赤冠,命拜堅爲龍驤將軍。健翌日旦而爲壇,於曲沃拜堅。健泣謂堅曰:“先王②昔受此號,汝父次爲之,今若復爲神明所授,可不勉之! ”堅揮劍搥馬,志氣感厲,士卒莫不憚服焉。性至孝,有器度,博學多才藝。年十一,便有經略大志。堅要結英豪,以圖緯世之宜。王猛、呂婆樓、強汪、梁平老等皆有王佐之才,堅並傾身禮之,以爲股肱羽翼。<此節亦見《御覽》四百七十四。>太原薛贊、略陽權翼見而驚曰:“非常人也。”及生嗣僞位,贊、冀說堅曰:“今主上昏虐,天下離心,有德者昌,無德受殃,天之道也。神器業重,不可令他人取之。願君行湯武之事,以順天人之心。”堅深然之,納爲謀主。生既殘虐無度,梁平老等亟以爲言,堅遂弒生,以僞位讓其兄法。法自以庶孽不敢當。堅及母苟氏並慮衆心未服,難居大位,羣僚固請,乃從之。

①一作屬。 ②一作汝祖。

丁己永興元年①六月,去皇帝之號,僭稱大秦天王,即位太極殿。誅生佞幸臣董龍、趙韶等二十餘人,赦其境內,改壽光三年爲永興元年。追尊諡父雄爲文桓皇帝,尊母苟氏爲皇太后,妻苟氏爲皇后,世子宏爲皇太子,兄清河王法爲使持節、侍中、都督中外訪軍事、丞相、錄尚書、東海公,以從祖永安公苻侯爲太尉,從兄苻柳爲車騎大將軍、尚書令,諸王皆貶爵爲公,封弟融爲陽平公,雙河南公,子丕爲長樂公,暉爲平原公,熙爲廣平公,睿鉅鹿公,李威爲衛將軍、尚書左僕射,梁平老爲右僕射,強汪爲領軍將軍,仇騰爲尚書、領選,席寶爲丞相長史、行太子詹事,呂婆樓爲司隸校尉,王猛、薛贊爲中書令侍郎,權翼爲給事中、黃門侍郎,與猛、贊並掌機密。追復魚遵、雷弱兒、毛貴、王墮、樑楞、樑支、段純、辛牢等諸公卿爲生所誅者,悉複本官,以禮改葬之,其子孫皆隨才擢授。十月,丞相、東海公法以疑忌賜死,苟太后之意也。初,堅母以法長而賢,又得衆心,懼終爲變,至此遣殺之。堅性友愛,與法決於東堂,慟哭嘔血,賜以本官,諡曰哀,封其子陽爲東海公,敷爲清河公。於是修廢職,繼絕世,禮神祗,課農桑,立學校,鰥寡孤獨高年不自存者,賜谷帛有差,其殊才異行、孝友忠義、德業可稱者,令所在以聞。

①晉升平元年。

戊午 二年,其將張平以幷州叛,堅率衆討之。以其建節將軍鄧羌爲前鋒,率騎五千據汾上。堅至銅壁,平盡衆拒戰,爲羌所敗,獲其養子蠔送之。平懼,乃降於堅。堅赦其罪,署爲右將軍,蠔武賁中郎將,加廣武將軍,徙其所部三千餘戶於長安。張蠔本姓弓,上黨泫氏人也。膂力過人,能卻曳牛走,張平愛而子之。淫於平妾,知而責之。蠔慚,割陰以自誓,遂爲閹人。堅甚寵之,常侍左右,終爲名將。所在有殊功,世稱鄧羌、張蠔,皆萬人敵也。<《御覽》三百八十六及二百七十五。>

四月,堅如雍,祀五畤。六月,如河東,祀后土。八月,自臨晉登龍門,顧謂其羣臣曰:“美哉山河之固!婁敬有言,‘關中四塞之國’,真不虛也。”權翼、薛贊對曰:“臣聞夏殷之都非不險也,周秦之衆非不多也,終於身竄南巢,首懸白旗,軀殘於犬戎,國分於項籍者,何也?德之不修故耳。吳起有言,‘在德不在險’,深願陛下追蹤唐虞,懷遠以德,山河之固,不足恃也。”堅大悅。至韓原,觀晉魏顆鬼結草抗秦軍之處,賦詩而歸,乃還長安。賜爲父後者爵一級,鰥寡高年穀帛有差,丐所過田租之半。是秋大旱,堅減膳徹懸,金玉綺繡皆散之戎士,後官悉去羅紈,衣不曳地。開山澤之利,公私共之。偃甲息兵,與境內休息。王猛親寵愈密,朝政莫不由之。特進樊世,氐豪也,有大勳於苻氏,負氣倨傲,衆辱猛曰:“吾輩與先帝共興事業,而不預時權,君無汗馬之勞,何敢專管大任,是爲我耕稼而君食之乎?”猛曰:“方當使君爲宰夫,安直耕稼而己。”世大怒曰:“吾當懸汝頭於長安城門,不爾者,終不處於世也。”猛言之於堅,堅怒曰:“必須殺此老氐,然後百僚可整。”俄而世入言事,堅謂猛曰:“吾欲以楊璧尚主,璧何如人也?”世勃然曰:“楊璧,臣之婿也。婚已久定,陛下安得令之尚主乎?”猛讓世曰:“陛下帝有海內,而君敢競婚,是爲二天子,安有上下?”世怒起,將擊猛,左右止之。世遂醜言大罵,堅由此發怒,命斬之於西廄。諸氐紛紜,競陳猛短。堅恚甚,慢罵,或有鞭撻於殿庭者。權翼進曰:“陛下宏達大度,善馭英豪,神武卓犖,錄功舍過,有漢祖之風。然慢易之言,所宜除之。”堅笑曰:“朕之過也。”自是公卿以下,無不憚猛焉。

已未甘露元年正月,堅起明堂,繕南北郊,郊祀其祖洪以配天,宗祀其伯健於明堂以配上帝。親耕藉田,其妻苟氏親蠶於近郊。堅南遊霸陵,顧謂羣臣曰:“漢祖起自布衣,廓平四海,佐命功臣孰爲首乎?”權翼進曰:“《漢書》以蕭、曹爲功臣之冠。”堅曰:“漢祖與項羽爭天下,困於京索之間,身被七十餘創,通中六七,父母妻子爲楚所囚。平城之下,七日不火食,賴陳平之謀,太上、妻子克全,免匈奴之禍。二相何得獨高也?雖有人狗之喻,豈黃中之言乎?”於是酣酒極歡,命羣臣賦詩。六月,甘露降,乃大赦,復改元曰甘露。八月,堅下書曰:“咸陽內史猛,言彰出納,所在箸績,有臥龍之才,宜入贊百揆。絲綸王言,可徵拜侍中、中書令,領京兆尹。”其特進強德,健妻之弟也。昏酒豪橫,爲百姓之患。猛捕而殺之,陳屍於市。其中丞鄧羌,性鯁直不撓,與猛協規齊志,數旬之間,貴戚強豪誅死者二十有餘人。於是百僚肅整,豪右屏氣,路不拾遺,風化大行。堅嘆曰:“吾今始知天下之有法也,天子之爲尊也。”以猛爲吏部尚書,遷太子詹事。十一月,以猛爲司隸,侍中領選如故。猛上疏曰:“伏思陽平公融,明德懿親;光祿西河任羣,忠貞淑慎;處士朱彤,博識聰辯,並宜左右彌綸,暉贊九棘。愚臣庸鄙,請避賢路。”堅曰:“機務俟才,允屬明哲,朝野所望,豈容致辭?所舉融等,尋別銓敘。”於是以融爲侍中、中書監,兼右僕射;任羣爲光祿大夫,領太子家令;朱彤爲中書侍郎,領太子庶子。於是遣使巡察四方及戎夷種落,州郡有高年孤寡,不能自存;長吏刑罰失中,爲百姓所苦;清修疾惡,勸課農桑,有便於俗;篤學至孝,義烈力田者,皆今具條以聞。

庚申 二年,時匈奴左賢王衛辰遣使降於堅,遂請田內地,堅許之。雲中護軍賈雍遣其司馬徐賦率騎襲之,因縱兵掠奪。堅怒曰:“朕方修魏絳和戎之術,不可以小利忘大信。昔荊吳之戰,事興蠶婦;澆瓜之惠,樑宋息兵。夫怨不在大,事不在小,擾邊動衆,非國之利。所獲資產,其悉以歸之。”免雍官,以白衣領護軍,遣使修和,示之信義。辰於是入居塞內,貢獻相尋。烏丸獨孤,鮮卑沒奕於率衆數萬又降於堅。堅初欲處之塞內,苻融以“匈奴爲患,其興自古。比虜馬不敢南首者,畏威故也。今處之於內地,見其弱矣。方當窺兵郡縣,爲北邊之害。不如徙之塞外,以存荒服之義”。堅從之。

辛酉三年九月,鳳凰集於東闕,大赦其境內,百僚進位一級。歌之曰:“鳳凰於飛,其羽翼翼。淵武聖後,饗齡萬億。”初,堅之將爲赦也,與尚書左僕射猛、右僕射融密議於露堂,悉屏左右,堅自爲赦文,猛、融供進紙筆。有一大蒼蠅入自牖間,鳴聲甚大,集於筆端,驅而復來堅所,聽之①久而乃去。俄而長安街巷市裡民相會曰:“官今大赦,有司以聞。”堅驚謂融、猛曰:“禁中無耳屬之理,事何從而泄也。”於是敕內外窮推之,鹹言有一小人,衣黑衣,大呼於市曰:“官今大赦!”須臾不見。堅嘆曰:“其曏者蒼蠅乎?聲狀非常,吾固惡之。諺曰:‘欲人勿知,莫若勿爲。’聲無細而弗間,事未形而必彰者,其此之謂也。”堅廣修學官,召郡國學生通一經以上充之,公卿以下子孫並遣受業。其有學爲通儒、才堪幹事、清修廉直、孝悌力田者,皆旌表之。於是人思勸勵,號稱多士;盜賊止息,請託路絕;田疇修闢,帑藏充盈;典章法物,靡不悉備。

①一作堅惡之。

壬戌四年①,堅親臨太學,考學生經義優劣,品而第之。問難五經博士,多不能對。堅謂博士王實曰:“朕一月三臨太學,黜陟幽明,躬親獎勵,罔敢倦違,庶幾周孔微言,不由朕而墜,漢之二武其可追乎!”實對曰:“自劉石徑覆華畿,二部鞠爲茂草,儒生罕有或存,墳籍減而莫紀,經綸學廢,奄若秦皇。陛下神武撥亂,道隆虞夏,開庠序之美,弘儒教之風,化盛隆周,垂馨千祀,漢之二武,焉足論哉?”自是每月一臨太學,諸生競勸焉。七月,黃龍見於成紀,梁山崩。

①晉哀隆和元年。 癸亥五年①,白虎見天水。 ①晉興寧元年。

甲子六年,遣鴻臚拜張天錫爲大將軍、涼州牧、西平公。屠各張罔聚衆數幹,自稱大單于,寇掠郡縣。堅以其尚書鄧羌爲建節將軍,帥衆七千,討平之。時商人趙掇、丁妃、鄒瓷等皆家累幹金,車服之盛,擬則王侯,堅之諸公競引之爲國貳卿。黃門侍郎程憲言於堅曰:“趙掇等皆商販醜豎,市郭小人,車馬衣服僭同王考,官齊君子,爲藩國列卿,傷風敗俗,有塵聖化,宜肅明典法,使清濁顯分。”堅於是推檢引掇等爲列卿者降其爵。乃下制:“非命士已上,不得乘東馬於都城百里之內。金銀錦繡,工商、皁隸、婦女不得服之,犯者棄市。”

乙丑建元元年①,堅又改元爲建元。正月,雍州秀才段鏗對策上第,拜吏部郎中。孝廉通經者十餘人,皆拜令長。慕容暐遣其太宰慕容恪攻拔洛陽,略地至於崤、澠。堅懼其入關,親屯陝城以備之。匈奴右賢王曹轂、左賢王衛辰舉兵叛,率衆二萬,攻其杏城已南郡縣,屯於馬蘭山,索慮烏延等亦叛堅而通於辰、轂。堅率中外精銳以討之,以其前將軍楊安、鎮軍毛盛等爲前鋒都督。轂遣弟活距戰於同川,安大敗之,斬活並四千餘級,轂懼而降。堅徙其酋豪六幹餘戶於長安。進擊烏延,斬之。鄧羌討衛辰,擒之於木根山。堅自驄馬城如朔方,巡撫夷狄,以衛辰爲夏陽公,以統其衆。轂尋死,分其部落,貳城已西二萬餘落,封其長子璽爲駱川侯;貳城已東二萬餘落,封其小子寅爲力川候,故號東、西曹。

①晉興寧三年。

丙寅 二年①,秦、雍二州地震裂,水泉涌出;金象生毛;長安大風震電,壞屋殺人,堅懼而愈修德政焉。使王猛、楊安等率衆二萬寇荊州北鄙諸郡,掠漢陽萬餘戶而還。

①晉帝奕太和元年。

丁卯三年,羌斂岐叛堅,自稱益州刺史,率部落四千餘家,西依張天錫叛將李儼。堅遣王猛與隴西太守姜衡、南安太守(邵)〔鄧〕羌討斂歧於略陽。張天錫率步騎三萬擊李儼,攻其大夏、武始二郡,克之。天錫將掌據,又敗儼諸軍於葵谷。儼懼,遣兄子純謝罪於堅,仍請救,尋而猛攻略陽,斂岐奔白馬。遣楊安與建威王撫率衆會猛以救儼。猛遣鄧羌追斂岐,使王撫守候和,姜衡守白石。猛與楊安救抱罕,及天錫將楊遹戰於抱罕束,猛不利。鄧羌擒斂歧於白馬,送之長安,天錫遂引師而歸。儼猶憑城未出,猛乃服白乘輿,從數十人,請與相見。儼開門延之,未及設備,而將士續入,遂虜儼而還。堅以其將軍彭越爲平西將軍、涼州刺史,鎮抱罕。以儼爲光祿勳、歸安候。是歲,苻雙據上邽,苻柳據蒲阪叛於堅;苻庾據陝城,苻武據安定並應之,將共伐長安。堅遺使諭之,各齧梨以爲信,皆不受堅命,阻兵自守。

戊辰四年,堅遣後禁將軍楊成世、左將軍毛嵩等討雙、武,王猛、鄧羌攻蒲阪,楊安、張蠔攻陝城。成世、毛嵩爲雙、武所敗,堅又遣其武衛王鑑、寧朔呂光等率外中精銳以討之,左衛苻雅、左禁竇物率羽林騎七幹繼發。雙、武乘勝至於榆眉,鑑等擊敗之,斬獲萬五千人。武棄安定,隨雙奔上邽,鑑等攻之。苻柳出挑戰,猛團壘不應。柳以猛爲憚己,留其世子良守蒲阪,率衆二萬,將攻長安。長安去蒲阪百餘里,鄧羌率勁騎七幹,夜襲擊敗之,柳引軍還。猛又盡衆邀擊,悉俘其卒,柳與數百騎人於蒲阪。鑑等攻上邽,克之,斬雙、武。猛又尋破蒲阪,斬柳及其妻子,傳首長安。猛屯蒲阪,遣鄧羌與王鑑等攻陷陝城,克之,送庾於長安,殺之。池陽民惑其婦言而欲殺母,遂車載母,辭詣親家,人南山。母曰:“汝詣親家,何至是也?”兒曰:“老婢何言?”遂下母於溪谷之間,脫衣將殺之。初,婦謂其夫曰:“不可不得中衣來也。”兒不欲手脫,背坐厲聲,令母自脫。母泣曰:“我生汝養汝,至於今日!汝信婦言枉殺我,可不乞我此衣?”兒怨曰:“老婢復何言!";母呼曰:“天神山神,當見此否?”言未卒聲,見所持刀忽貫其頂而殺,投于山穴。母乘車卻歸,昏而反家,婦謂其夫還,逆問曰:“得中衣來不?”母馳告鄰里,收其婦送官,郡縣以聞。堅驚曰:“宇宙之內,乃有此事,將非怪乎?”於是轘而殺之。時有司奏人有盜其母之錢而逃者,請投之四裔,太后聞而怒曰:“三千之罪,莫大於不孝,當棄之市朝,奈何投之方外乎?方外豈有無父母之鄉乎?”於是轘而殺之。

己巳五年①六月,晉大司馬桓溫伐燕慕容暐,次於枋頭。燕師屢敗,遣散騎侍郎藥嵩來乞師於②堅,請賂秦以②虎牢以西之地,堅亦欲與暐連橫。八月,乃遣將軍苟池、洛州刺史鄧羌帥步騎二萬救燕,溫敗引歸 ,池乃還。是月,京兆尹王攸上書獻《十略》,一日君道宜明;二日臣尚忠敬;三口子貴孝養;四曰民生在勤;五曰教無偏黨;六日養民在惠;七日延聘耆賢;八日懲惡顯善;九日伐叛討逆;十日易簡宏大。堅納之,以攸爲諫議大夫。十一月,燕車騎吳王垂避害來奔。王猛言於堅曰:“慕容垂,燕之戚屬,世雄東夏,寬仁惠下,恩結士庶,燕趙之間,鹹有奉戴之意。觀其才略,權智無方,兼其諸子明毅有幹藝,人之傑也。蛟龍猛獸,非可馴之物,不如除之。”堅曰:“吾方以義致英豪,建不世之功。且其初至,吾告之至誠,今而害之,人將謂我何?”桓溫既走,幕容暐悔割河滄之地以賂秦,乃遣使請堅曰 :“頃者割地。行人失辭。有國有家,分災救患,理之常也。”堅大怒,遣王猛興建威樑成⑤、鄧羌率步騎三萬伐燕,署慕容垂爲冠軍將軍,以爲鄉導,攻暐洛州刺史慕容紀⑧於洛陽。暐遣其將慕容臧率精卒十萬,將解紀圍。猛使樑成等以精銳萬人卷甲赴之,大破臧於滎陽。猛遺慕容紀書,紀懼而請降。十二月,猛陳師而受之,留鄧羌鎮金墉,猛振旅而歸⑦。

①晉太和四年。⑧一無於字。 ②三字一作割。④一作武牢。⑤平老之於。 ⑧《載記》作築,下同。 ⑦此段亦見《通鑑考異》,引《十六國·秦春秋》如此,而云《燕書·少帝紀》。此年十二月王猛攻洛,明年正月拔洛,屠本偏不從此而從彼,何也?

庚午建元六年①又令輔國王猛帥鎮南楊安、虎牙將軍張蠔 、建節鄧羌等十將,率步騎六萬伐暐,討平燕冀。堅親送猛於霸東,請曰:“今授卿精兵,委以重任,便可從從壺關、上黨出潞川,此看捷濟之機,所謂疾雷不及掩耳。吾當躬自率衆,以繼卿後,於鄴相見。己敕運漕相繼,但憂賊,不煩後慮也。”猛曰:“臣庸劣孤生,操無豪介,蒙陛下恩榮,內侍帷幄,出總戎旅,藉宗廟之蕩,稟陛下神算,殘胡不足平也。願不煩鑾軫,冒犯霜露,臣雖不武,望克不淹時。但願速敕有司,部置鮮卑之所。”堅大悅,於是進師。楊安攻晉陽。八月,猛攻壺關,執暐上黨太守慕容越,所經郡縣皆降於猛。猛留屯騎校尉苟萇戍壺關,會楊安攻晉陽,爲地道,遣張蠔率壯士數百人人其城中,大呼斬關,猛逐入晉陽,執暐幷州刺史慕容莊。暐遣太傅、上庸王評率衆四十餘萬以救二城。評憚猛不敢進,屯於源川。猛留毛當戍晉陽,進師次潞川,與評相持。遣將軍徐成覘燕軍,期以日中,及昏而返。猛將斬之,鄧羌固請曰:“成,羌郡將也②,願與效戰以贖罪。”猛弗許,羌怒還營,嚴鼓勒兵將攻猛,猛赦之。羌詣猛謝,猛執其手曰:“吾試將軍耳!將軍於郡將尚爾,況國家乎?”徐成②純直亮素,爲王猛所知,長不滿六尺,醜極當時。乃遣裨將④郭慶之以銳卒五幹,夜從間道出評營後,傍山起火,燒其輜重。火見鄴中,暐懼,遣使讓評,催之速戰。猛覘知評賣水鬻薪,不撫將士,有可乘之會,大笑謂楊安等曰:“慕容評真奴才,雖億萬之衆,尚不足爲慮,況數十萬乎?今破之必矣!?評又求戰。甲戊,乃陳於渭⑥原。猛誓衆曰:“王景略受國厚恩,任兼內外,今與諸君深入賊地,宜各勉進,不可退也。願戮力行間,以報恩顧。受爵明君之朝,慶觴父毋之室,不亦美乎?”衆皆勇奮,破釜棄糧,大呼競進。猛塑評師之衆也,惡之,謂鄧羌曰:“今日之事,非將軍莫所以捷也。成敗之機,在斯一舉,將軍其勉之。”羌曰:“若以司隸見與者,公無以爲憂。”猛曰:“此非吾之所及也,必以安定太守、大郡萬戶侯相處。”羌不悅而退。俄而兵交,猛召之,羌寢而弗應。猛乃馳就許之,羌於是大飲帳中,與張蠔、徐成等跨馬運矛,馳入評軍,出入數四,傍若無人。搴旗斬將,殺傷甚衆。戰及日中,評衆大敗,俘斬五萬有餘。乘勝追擊,又降斬十萬。於是進師圍鄴。猛之未至鄴也,劫盜公行;及猛之至,遠近帖然。堅聞之,十一月,留李威輔其太子宏守長安,以苻融鎮洛陽,躬率精銳十萬向鄴,七日而至於安陽。退故宅,引諸耆老,語及祖父舊事,泫然流涕,乃停信宿。猛潛如安陽迎堅,堅謂之曰:“昔亞夫不出軍迎漢文,將軍何以臨敵而背衆乎?”猛曰:“臣每覽亞夫之事,常謂前卻人主,以此而爲名將,竊未多之。臣奉陛下神算,擊垂亡之虜,若摧枯拉朽,何足慮也。監國衝幼,鑾駕遠臨,脫有不虞,其如宗廟何?”戊寅,堅遂攻鄴,陷之。慕容暐出奔,將軍郭慶執暐於高陽,送之。辛巳,堅人鄴宮,大赦。閱其圖籍,凡郡百五十七,縣一千五百七十九,戶二百四十五萬八幹九百六十九,口九百九十八萬七幹九百三十五。諸州郡牧守及六夷渠帥盡降於堅。郭慶窮追餘燼,慕容評奔於高句麗,慶退至遼海,句麗縛評送之。堅散暐宮人珍寶以賜將士 ,論功封賞各有差。以王猛爲使持節、都督關東六州諸軍事、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冀州牧,鎮鄴,封清河郡侯,以燕太宰恪、太傅評之第盡賜之,加美妾五人、上女妓十人、中女妓三十八人。猛辭,堅曰:“昔魏絳和戎,猶有金石絲竹之賞;山甫翼周,責受四牡之錫。卿功超二子,任過管、葛,安得辭也?其敬受之,無逆朕命。”以鄧羌爲散騎常侍、安定太守、真定郡侯,邑王幹戶,賞潞川之功;以郭慶爲持節、都督幽州請軍事、揚武將軍、幽州刺史,鎮薊。堅自鄴如枋頭,宴諸父老,改枋頭爲永昌縣,復之終世。堅至自永昌,行飲至之禮,歌勞止之詩,以饗其羣臣。赦慕容暐及其王公已下,皆徙於長安。封賞各有差。既遣猛處分六州,便宜從事。猛上書辭,堅遣侍中樑讜喻旨。樑讜字伯吉,博學有俊才,與弟熙俱以文藻清麗,見重一時。時人爲之語曰:“關中堂堂,二申兩房,未若二樑,瓌文琦章。”

①晉太和五年。⑧羌郡太守。②嵩之叔也。④一作遊擊。 ⑥一作潞。

辛未七年①,堅行禮於辟雍,祀先師孔子,其太子及公侯卿大夫之元子,皆束脩釋奠焉。高平蘇通、長樂劉祥並以碩學耆德,尤精二《禮》。堅以通爲《禮記》祭酒,居於東庠;祥爲《儀禮》祭酒,處於西序。堅每月朔旦,率百僚親臨講論。徙關東豪傑及諸雜夷十萬戶於關中,處烏丸雜類於馮翊、北地、丁零,翟斌於新安,徙陳留、東阿萬戶,以實青州。諸因亂流移,避仇遠徙,欲還營業者,悉聽之。晉叛臣袁瑾因守壽春,爲大司馬桓溫所圍,遣使請救於堅。堅遣王鑑、張蠔率步騎二萬救之。鑑據洛澗,蠔屯八公山,桓溫遣諸將夜襲鑑、蠔,敗之,鑑、蠔屯慎城。初,仇池氐楊世以地降於堅,堅署爲平南將軍、秦州刺史、仇池公。既而歸順於晉。世死,子纂代立,遂受天子爵命而絕於堅。世弟統驍武得衆,起兵武都,與纂分爭。堅遣其將苻雅、楊安與益州刺史王統率步騎七萬,先取仇池,進圍寧益。雅等次於鷲陝,纂率衆五萬距雅、晉梁州刺史楊亮遣督護郭寶率騎幹餘救之,戰於陝中,爲雅等所敗,纂收衆奔還。雅進攻仇池,楊統帥武都之衆降於雅。纂將碩密降於雅,請爲內應。纂懼,面縛出降。雅釋其縛,送之長安。以楊統爲平遠將軍、南秦州刺史,加楊安都督,鎮仇池。先是王猛獲張天錫將燉煌陰據及甲士五千,堅既平六州,西擒楊纂,欲以德懷遠,且誇威河右,至是悉送所獲還涼州。天錫懼而遣使謝罪稱藩,堅大悅,即署天錫爲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河右諸軍事、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涼州刺史、西域都護、西平公。吐谷渾闢奚以楊纂既降,懼而遣使,送馬五千匹,金銀五百斤。堅拜闢奚安遠將軍、漒川侯。七月,堅如洛陽,下書曰:“士死知己,猶來格謨,故喬公一言,魏祖追慟。趙司隸高平徐統,往在鄴都,識朕於童稚,每思其殷勤之言,勿敢忘也。可召其孫子詣行所。”堅如鄴,狩於西山。親馳射獸,遊獵旬餘,昏②而忘返。伶人王洛叩馬諫曰:“臣聞幹金之子坐不垂堂,萬乘之主行不履危,故文帝馳車,袁公止轡;孝武好田,相如獻規。陛下爲百姓父母,蒼生所繫,何可盤於遊田,以玷聖德?若禍起須臾,變生不測者,其如宗廟何?其如太后何?”堅曰:“善哉,昔文公悟愆於虞人,朕聞罪於王洛,吾過也。”乃止,自是遂不復獵。堅聞桓溫廢海西公也,謂羣臣曰:“溫前敗灞上,後敗枋頭,十五年間,再傾國師。大十歲公,舉動如此,不能思愆免退,以謝百姓,方廢君以自悅,將如四海何?諺雲‘怨其室而作色於父’者,其桓溫之謂乎?”

①晉簡文鹹安元年。 ②一作樂。

壬申 八年,堅以境內早,課百姓區種。懼歲不登,省節谷帛之費;大官、後宮減常度二等,百寮之秩以次降之。復魏晉士籍,使役有常。其諸非正道典學,一皆禁之。堅臨太學,考學生經義,上策擢敘者八十二人。自永嘉之亂,庠序無聞,及堅之僭,頗留心儒學,王猛整齊風俗,政理稱舉,學校漸興。滅燕、趙後,關隴清晏。百姓豐樂。自長安至於諸州,皆夾道樹槐柳,二十里一亭,四十里一驛,旅行者取給於途,工商貿販於道。王猛化洽六州,人移風變,百姓歌之曰:“長安大街,夾樹楊槐。下有朱輪,上有鸞棲。英彥雲集,誨我民①黎。” 是歲,時有大風從西南來,俄而晦冥,恆星皆見。又有赤星見於西南。太史令魏延言於堅曰:“於佔,西南國亡,明年必當平蜀漢。”堅大悅,命秦樑密嚴(戎)〔戒〕備。五月,以高平徐攀爲琅琊太守。攀,統之少子,以舊恩拔之也。六月,冀州牧王猛入爲丞相、中書監、司隸校尉,以苻融爲鎮東大將軍,代猛爲冀州牧。融將發,堅祖於灞東,奏樂賦詩。堅母苟氏,以融少子,甚愛之,比發,三至灞上。其夕,又竊如融所,內外莫知。是夜,堅寢於前殿,魏延上言:“天市南門屏內后妃星失明,左右閽寺不見,后妃移動之象。”堅推問知之,驚曰:“天道與人,何其不遠?”遂重星官。王猛至長安,加都督中外諸軍事,猛辭讓再三,堅不許。猛固辭丞相,改授司徒,又固辭不拜,乃停司徒之授。

①一作萌。

癸酉九年①四月,天鼓嗚,有彗星出於箕尾,長十餘丈,或名蚩尤旗。經太微掃東井,自夏及秋冬不滅。太史令張猛言於堅曰:“尾,燕之分野;東井,秦之分野。彗起尾箕而掃東井,災深禍大。此十年之後,燕滅秦之象;二十年之後,當爲代所滅。慕容暐父子兄弟,亡虜也。而佈列朝廷,貴盛莫二。宜除渠帥,以寧皇秦;若旦誅鮮卑,不夕滅客彗者,臣請就妖言之戮。”堅不納。更以暐爲尚書,垂爲京兆尹,衝爲平陽太守。苻融聞之,上疏於堅曰:“臣聞東胡在燕,歷數彌久,速於石亂,遂據華夏,跨有六州,南面稱帝。陛下爰命六師,大舉征討,勞卒頻年,勵而後獲,本非慕義懷德歸化而來。今父子兄弟列官滿朝,執權履職,勢傾勞舊,陛下親而幸之,臣愚以爲猛獸不可養,狼子野心性。比年星異,災起於燕,願少留意,以思天戒。臣據可言之地,不容嘿已。《詩》曰:‘兄弟急難,朋友好合。’劉向以肺腑之親,尚能極言,況於臣乎?”堅報之曰:“汝爲德未充,而懷是非;立善未稱,而名過其實。《詩》雲:‘德輶如毛,民鮮克舉。君子處高,戒懼傾敗。’可不務乎?今四海事曠,兆庶未寧,黎元應撫,夷狄應和,方將混六合以一家,同有形於赤子,汝其息之,勿懷耿介。夫天助順,修德則禳災。苟求諸己,何懼外患焉?”晉涼州刺史楊亮遣子廣襲仇池,與堅將楊安戰,廣敗績。晉沮水諸戍皆委城奔潰,亮懼而退守磬險,安遂進寇漢川。堅遣王統、朱彤率卒二萬爲前鋒寇蜀,前禁將軍毛當、鷹揚將軍徐成率步騎三萬入自劍閣,楊亮率巴獠萬餘拒之,戰於青谷,王師不利。亮奔固西城,彤乘勝陷漢中。徐成又攻二劍,克之。楊安進據梓潼,彤乘勝陷漢中、西蠻校尉周虓降於彤,揚武將軍、益州刺史周仲孫勒兵距彤等於綿竹。聞堅將毛當將至成都,仲孫率騎五千奔於南中。安、當進兵,遂陷益州,於是西南夷邛、莋、夜郎等皆歸之。堅以安爲右大將軍、益州牧,鎮成都;毛當爲鎮西將軍、梁州刺史,鎮漢中;姚萇爲寧州刺史,領西蠻校尉;王統爲南秦州刺史,鎮仇池。

①晉孝武寧康元年。

甲戍十年三月,侍中太尉李威卒。威字伯龍,漢陽人。苟太后姑子,少與苻雄結刎頸之交。苻生屢欲誅堅,賴威以免,堅深德之,事威如父。誅苻生及法,皆威與太后潛決大謀,遂有闢陽之寵。雅重王猛,勸堅以國事任之。堅常謂猛曰:“李公知卿,猶鮑叔之於夷吾,罕虎之於子產。”猛兄事之。夏四月,堅下書曰:“巴夷嶮逆,寇亂益州,招引吳軍,爲脣齒之勢。特進鎮軍將軍、護羌校尉鄧羌,可帥甲士五萬,星夜①赴討。”五月,蜀人張育、楊光等起兵二萬、與巴獠②相應,以叛於堅。晉益州刺史竺瑤、威遠將軍桓石虔率衆二萬,人據墊⑧江。張育乃自號蜀王,遣使稱藩於晉,與巴獠酋師張重、尹萬等第五萬餘人進圍成都。尋而育與萬爭權.舉兵相持.堅遣鄧羌與楊安擊敗之,育、光退屯綿竹。八月,鄧羌敗會師於涪西,安又敗張重、尹萬於成卻南,重死之,及首級二萬三千。鄧羌復擊張育、楊光於綿竹,皆斬之。益州平,羌勒銘於岷山而過。十二月,羌至自成都,堅引見東堂,謂之曰:“將軍之先仲華遇漢世祖於前,將軍復逢朕於後,何鄧氏之多幸?”羌曰:“臣常謂光武之遇仲華,非獨仲華之遭光武。”堅笑曰:“將軍蓋以自況,非直將軍之幸,亦朕之遇賢。”桓石虔敗姚萇於墊江,萇退據五城,石虔與竺瑤移屯巴東。時有人於堅光明殿大呼謂堅日曰:“甲申乙酉,魚羊食人,悲哉無復遺。”堅命執之,俄而不見。秘書監朱彤等因請誅鮮卑,堅不從。

⑦一作言。 ②音老。 ②音店。

乙亥十一年正月,遣使巡行四方,觀風俗,問政道,明黜陟,恤孤獨不能自存者。以安車蒲輪徵陽士樂陵王勸①爲國於子祭酒。堅雅好文學,英儒畢集,純博之精,莫如勸也,終於太子少傅。五月,王猛寢疾,堅親祈南北郊宗廟社稷,分遣侍臣棹河嶽諸神,無不周備。以猛疾病未②瘳,堅大赦殊死已下。七月,堅臨省疾,問以後事。猛曰:“晉僻陋吳越,乃正朔相承。臣死之後,願不以晉爲圖。鮮卑、羌虜,我之仇讎,終爲大患,宜漸除之,以便社稷。”言終而卒,時年五十七。堅哭之慟,謂太子宏曰:“天不欲使吾平一六合,何奪吾景略之速也!”贈侍中丞相,餘如故,諡武侯,朝野巷哭三日。堅置聽訟觀於未央之南,禁老莊圖讖之學。中外四禁二衛四軍長上將士,皆令修學。課後宮,置典學。立內司,以授於掖庭,選閹人及女隸有聰識置博士以授經,又置左右鎮郎及拂蓋朗。堅以乞活夏默爲左鎮郎,胡人護磨那爲右鎮郎,奄人申香爲拂蓋郎。默等身長一文八尺,並多力善射,三人每食飯一石,肉三十斤。

①一作忻,似即王歡。 ②一作少。

丙子建元十二年①正月癸已,高陸民賽井得龜,大三尺六寸,背文象八卦,堅命太卜穿他養之,食之以粟。堅每曰:“自王丞相薨後,鬚髮中白。” 四月,堅下書曰:“涼州刺史張天錫雖稱藩受位,而臣道未純,可遣武衛苟萇、左將軍毛盛、中書令樑熙、步兵校尉姚萇等率步騎十三萬,伐張天錫於姑臧。”遣尚書郎閻負、樑殊銜命軍統,下書徵天錫。堅服飾鹵簿,親餞萇等於城西,賞行將各有差。軍司段鏗謂周虓曰:“以此衆哉,誰能敵之?”虓曰:“戎狄以來,未之有也。” 又遣其秦州刺史苟池、河州刺史李辯、涼州刺史王統率三州之衆繼之。閻負等到涼州,天錫自以晉以列藩,志在保境,命斬之,遣將軍與建出距萇等。俄而樑熙、王統等自清石津攻其將樑粲於河會城,陷之。苟萇濟自石城津,與樑熙等會攻纏縮城,又陷之。馬建懼,自楊川退還清塞。天錫又遣將軍掌據率衆三萬,與馬建陣於洪池。苟萇遣姚萇以甲卒三幹挑戰,諸將勸據擊之,以挫其鋒,據不從。天錫乃率中軍三萬次金昌。萇、熙聞天錫來逼,急攻據建,建降於萇。遂攻據,害之,及其軍司席仂。萇進軍入清塞,乘高列陣。天錫又遣司兵趙充哲爲前鋒,率勁勇五萬來拒,與萇等戰於赤岸。涼師大潰,天錫懼,率騎數千奔還姑臧,致箋請降於萇。甲午,大軍至姑臧,天錫乘素車白馬,面縛升櫬,降於軍門。萇釋縛焚櫬,送之於長安,諸郡縣悉降,涼州平。九月,堅以樑熙爲持節、西中郎將、涼州刺史,領護西羌校尉,鎮姑臧。徙豪右七幹餘戶於關中,五品稅百姓金銀一萬三千斤以賞軍士,餘皆安堵如故。封天錫重光縣之東寧鄉二百戶,號歸義侯,拜比部尚書,遷右僕射。初,萇等將徵天錫,堅爲其立第於長安,至是而居之。堅既平涼州,又遣其安北將軍、幽州刺史苻洛爲北討大都督,率幽州兵十萬,討代王涉翼犍。又遣後將軍俱難與鄧羌等率步騎二十萬,東出和龍,西出上郡,與洛會於涉翼犍庭。翼犍戰敗,遁於弱水,苻洛逐之。勢窘迫,退還陰山。其子翼珪②縛父請降,洛等振旅而還,封賞有差。以翼犍茺俗,未參仁義,令人太學習禮;以翼珪執父不孝,遷之於蜀。散其部落於漢朝故地,立尉、監行事,官僚領押。課之治業營生,三五取丁,優復三年無稅租。其渠帥歲終今朝獻,出入往來,爲之制限。堅嘗之大學,召涉翼犍④問曰:“中國以學善性,而人壽考;漠北啖牛羊,而人不壽,何也?”翼犍不能答。又問:“卿種人有堪將者,可召爲國家用。”對曰:“漠北人能捕六畜,善馳走,逐水草而己,何堪爲將?”又問好學否,對曰:“若不好學,陛下用教臣何爲?”堅善其答。

①晉太元元年。②疑即責君。③下似脫長族於密咄五字。④疑作密咄,下同。

丁丑十三年,堅以關中水早不時,議依鄭白故事,發其王候以下及豪強富民僮隸三萬人,關涇水上源,鑿山起堤,通渠引演,以溉岡滷之田。及春而成,民賴其利。以上亦見《御贊比十五。以涼州新附,復租賦一年。爲父後者賜爵一級,孝悌力田爵二級,孤寡高年穀帛有差,女子百戶牛酒,大酩三日。前涼晉昌太守陰毓卒,都人思其政化,菔絢送喪,至武威者幹餘人。<《御覽》二百六十一、三十六,依類份附涼事末。>太史奏有星見於外國之分,當布聖人人輔中國,得之者昌。堅聞西域有鳩摩絕什,裴陽有釋道安,並遣求之。

戊寅十四年,迢其尚書令苻丕率司馬揚慕容暐、苟萇等步騎七萬寇襄陽,使陽安將樊鄧之衆爲前鋒;屯騎校尉石越率精騎一萬出當陽關,慕容垂與姚萇出自南鄉。苟池等與強弩王顧將勁卒四萬從武當繼進,大會漢陽,師次沔北。晉南中郎將朱序以丕軍無舟楫,不以爲虞。石越遂遊馬以渡,序大懼,固守中城。越攻陷外郛,獲船百餘艘以濟軍。丕率諸將進攻中城,遣苟池、石越、毛當以衆五萬屯班江陵。晉車騎將軍桓衝擁第七萬爲序聲援,憚池等不敢進,保據上明。究州刺史彭超道使上言於堅曰:“脅沛郡太守裁逐以卒教千戊彭城,臣請率精銳五萬攻之,願更遣重將討淮南諸城。”堅於是又遣其後將軍俱難率右將軍毛當、後禁毛盛、陵江邵保等步騎七萬寇淮陰、盯胎,楊武、彭超寇彭城,梁州刺史韋鍾寇魏興太守吉指於西城,晉將軍毛武生率衆五萬距之,與俱難等相持於淮南。充是,樑熙遺使西域,稱揚堅之威德,垃以綵繒賜諸國王,於是朝獻者十有餘國。大宛獻天馬千里駒,皆汗血朱鬣五色,鳳膺麟身及諸珍異五百餘種。堅曰:“苔思漢文之返千里馬,諮嗟美詠。今所獻馬,其悉返之,庶克念前王,勞累古人矣。”乃俞羣臣作止馬詩而遣之,示無慾也。其下以爲盛德之事,遠同漢文,於是獻詩者四百餘人。是時荷丕久固襄陽,御史中丞李柔劾丕以師老無功,請徵下廷尉。堅曰:“丕等費廣無成,責宜貶戮。但師己淹時,不可虛然中返,其特原之,今以功成贖罪。”因遣其黃門郎韋華持節切讓丕等,仍賜以劍曰:“來春不捷者,汝可自裁,不足復持面見吾也。”初,丕之寇要陽也,將急攻之,荀萇諫曰:“今以十倍之衆,積慄如山,但徙荊楚人納於許洛,絕其糧運,使外援不接,糧盡無人,不攻自潰,何爲促攻,以傷將士之命?”丕從之。及堅讓至,泉鹹疑懼,莫知所爲。徵南主簿河東王施進曰:“以大將軍英秀,諸將勇銳,以攻小城,何異洪鋪燎羽毛。所以緩攻,欲以計制之。若決一旦之機,可指日以定。今破襄陽,上明遁,復何所疑?願請一旬之期,以展三軍之勢,如其不捷,施請爲戮首。” 丕於是促圍攻之。堅將親率衆助丕等,使椅融將開束甲卒會於裔春,樑熙統河西之衆以繼中軍。融、熙被上言,以爲未可興師,乃止。是歲,天鼓嗚。句依《御寬》八百七十四引補。

己卯十五年①,晉兗州刺史謝玄率採數萬次於泗汭,將救彭城。苻丕陷襄陽,執南中郎將朱序,送於長安,堅署爲度支尚書。以其中壘樑成爲南中郎將、都督荊揚州諸軍事、荊州刺史,領護南蠻校尉,配兵一萬,鎮襄陽,以徵南府器杖給之。彭超之圖彭城也,置輜重於留城,至是晉將謝玄遣將軍何謙之、高衡率寨萬餘聲趣留城,超引軍赴之。戴逐率彭城之採奔於謝玄,超據彭城,分兵下邱。二句依《通監考異》引補。超留其治中徐褒守彭城,而復寇籲胎。俱難既陷淮陰,留邵保戊之,與超會師而南。晉將毛武生救魏興,道前鋒督護趙福、將軍袁虔等水軍二萬邂江而上,堅南巴校尉姜宇遣將張紹、仇生等水陸五幹距之,戰於南鼯,王師敗績。尋而韋鍾攻陷魏興,執太守吉把。毛當與王顯自裘陽而束,會攻淮南。彭超陷盯昱,獲晉速成將單、高密內史毛躁之,遂攻晉幽州刺史田洛於三阿。去廣陵百里,京都大震,臨江列戍。孝武帝遣徵虜將衆謝石率水軍次於徐中,右衛將軍毛安之、遊擊將軍河間玉曼之次於堂邑,謝玄自廣陵救三阿。毛當、毛盛馳制安之,王師敗績。玄率衆三萬次於白馬塘,俱難道其將都顏率騎逆玄,戰於搪西。玄大敗之,斬顏。玄進兵至三阿,與雞、超戰,超又敗,退保盯昱。去進次石樑,與田洛攻盯昱。難、超出戰覆敗,退屯淮陰。玄與難等何謙之、督訪諸葛侃率舟師乘潮而上,焚淮橋,又與雞等含戰,謙之斬其將邵保,難、超退師淮北。難歸罪彭超,斬其司馬柳渾。堅聞之大怨,檻車微超下獄,超自殺,難免爲庶人。七月,堅以毛當爲平南將軍、徐州刺史,鎮彭城;毛盛爲平束將單、充州刺史,鎮胡陸;王顯爲平吳校尉、揚州刺史,戊下邱。此節亦見《通監考異》。貸堂邑之功也。

①晉太元四年。

庚辰十六年,苻堅起教武堂於渭城,命太學生明陰陽兵法,教爲將士。朱彤諫曰:“虎將之士,受教學生,強幹之術,乃弱本之方。夫養將之法,臂之養馬。秣以高桅,習以戰馭,長鞭策後,金勒制前,折旋規矩,任之迎退。”此邸依《御覽》三百五十九引補。又以持洛爲散騎常侍、持節、都督益寧西南夷諸軍事、徵南大將軍、益州牧,領濡西夷校尉,鎳成都。命從伊開自裘陽邂漢而上。洛,健之兄子也。雄勇多力,而猛氣絕人。堅深思之,故常爲遏牧。洛有徵伐之功而末賞,及是逐也,患怒,謀於採曰:“孤於帝室,至親也。主上不能以將相任孤,常嬪孤於外 ,既投之西裔,復不總過京師,此必有伏計,今樑成沈孤於淡水矣。爲宜束手就命,爲追晉陽之事,以匡社稷邪,諸君意如何?”其治中平額①妄陳祥瑞,勸洛舉兵。洛因簇袂大吉曰:“孤計決矣,沮謀者斬。”於是自稱大將軍、大都督、秦王,署置官司,以平額爲輔國將軍、幽州刺史,爲其謀主。分遺使者徵兵於跟卑、烏久、高匐題、百濟及墓⑦題、林思導經國,址果從。班機兩欲止,平顏曰:“且宜聲言受詔,盡幽、並之兵,出自中山、常山,陽平公必郊迎於路,因而執之,進據冀州,總關東之衆,以圖秦、雍、可使百姓不覺易主,而大業定矣。”洛從之。乃率衆七萬發和龍,將固長安。於是開中**,盜賊垃起。堅遣使數之曰:“天下未一家,兄弟匪他,何爲而反?可還和龍,當以幽州永爲世封。”洛謂使者曰:“汝還白東海王,幽州褊阪,不足容萬乘。須還王咸陽,以承高祖之業。若能候駕潼關者,位爲上公,辭歸本國。”堅大怒,遣其左將軍竇衝及呂光率步騎四萬討之。右將軍都貴馳傳詣鄴,率冀州兵王萬爲前鋒,以苻融爲大都督,授之節度。使石越率騎一萬,自束萊出石逕襲和龍,海行四百餘里。苻重亦發薊城之衆,會洛兵於中山,有衆十萬。衝等與洛職於中山,大敗之,他洛及其將砌殊,退於長安。 呂光迫斬符重於幽州。石越克和龍,斬平康及□□與百餘人。堅赦蘭殊,署爲將軍,徙洛於涼州。微符融爲車騎大將軍,領宗正,錄尚書事。洛既平,堅以關東地廣人殷,思所以鎮靜之,引其羣臣於束堂議曰:“凡我族類,支胤彌第,今欲分三原、九嵯、武郎、研、雍十五萬戶於諸方耍鍥,不忘舊惚,爲磐石之宗,於諸君之意如何?”皆曰:“此有周所以祚隆八百,社稷之利也。”於是分四帥於弟三幹戶以配待丕,鎮鄴,如世封請侯.爲新券主。堅送丕於髒土,流涕而別。請班子爺離瓦父兄者,首悲號哀慟,酸感行人,識者以爲狸亂流離之象。於是分幽州置平州,以石越爲平州刺史,領絕鮮卑中郎將,峻能城;大潮臚韓胤組經沙中即將,移烏丸府於代郡之平城;中諮今樑錫爲安遠將軍、幽州刺史,鎮薊城;毛興爲鎮西將軍、河州刺史,鎮抱字,王騰爲腐揚將簞、井州刺史,祖護匈奴中郎將,鎮督陽。二州各配支戶三千。符暉爲鎮束大將軍、豫州牧,經洛陽;符教爲安束將軍、雍州刺史,鎮蒲圾。光是高險人穿井得龜,及此而死,藏共骨於太廟。其夜,廟丞高虞夢龜謂之曰:“我本出將歸江南,遭時不遇,隕命泰庭。”又有人夢中謂虜曰:“龜三千六百歲而終,終必妖興,亡國之微也。”<此節亦見《事類賦》注二十八。>堅自平諸國之後,國內殷責,邀示人以侈。建元十年正月,懸珠簾於正殿,二句亦見《御覽》八百二。以朝羣臣,官宇車乘,器物服御,悉以璣珠、琅汗、奇寶、珍怪飾之。尚書裴元略諫曰:“臣間堯舜茅茨,周卑官室,故致治和平,慶隆八百。始皇窮極奢麗,嗣不及孫。願陛下則酉橡之不琢,鄙瓊室而不居,教純風於天下,流休範於無窮,殘金玉,珍殼帛,勤恤民陽,勸課農桑,捐無用之雒,棄難得之貨,教至道以厲薄俗,修文德以使遠人。然後一軌九州,同風天下,刑措既登,告成東嶽,蹤軒皇以齊美,哂二漢之徙②封,臣之願也。”堅大悅,命去珠簾,以元略爲諫議大夫。

①一作規。⑧一作新。②一作徙。

辛巳十七年,(鄴)〔鄧〕善王、車鄉前部王來朝,大宛 .獻汗血馬,肅慎貢楣矢,天竺國獻火洗布,此句亦見《御寬》八百二十.羌抑摩獻羊,六角二口,四角八口。此節《御寬》九百二引作《十六國春秋後錄》,姑依屠本附此。新羅遣使貢其方物,在百濟 東,去長安九千八百里,其人食麥。此協依《御覽》八百三十八引補。康居於寞及海東諸國,凡六十有二王,皆道使貢其方物。自正月不兩,至於六月。徹樂減膳,出宮女以迎和氣。 初,堅母少寡,將軍李威有闢陽之寵。史官載之。八月,堅收《起居注》及箸作所錄而觀之,見荀太后、李威之事,慚恕。乃焚其書,而大檢史官,將加其罪。箸作郎趙泉、車斂已死,乃止。箸作郎董胭①雖皆書時事,然十不留一。荊州刺史都貴遣其司馬間振、中兵參軍昊仲等率採二萬寇竟陵,留輜重於管城,水陸輕進。桓衝遣南平太守桓石虔、竟陵太守郭銓等水陸二萬距之。相持月餘,戰於撤水。振等大敗,保保菅城。石虔乘滕攻破之,斬振及仲,俘斬萬千千,貴走襄陽。都貴字處默,西平人也。身長八尺。腰大十圍,清辯善談論,友武便弓馬,孝友真亮。磬高一時。《御》三百七十七。

壬午建元十八年①,堅鄉羣臣於前殿,樂奏賦詩。秦州別駕姜平子持有“丁”宇,直而不曲。堅問其故,平於曰:“臣丁至剛,不可以屈。且曲下者,不正之物,未足獻也。”堅笑曰:“名不虛行。”因擢爲上第。堅兄法子東海公陽與王猛子散騎侍郎皮謀反。事泄,堅問反狀,陽曰:“《禮》雲:‘父母之仇,不同天地。,臣父哀公,死不以罪。齊襄復九世之仇,而況臣也。”皮曰:“臣父丞相,有佐命之動,而臣不免貧綏,所以圖富也。”堅流涕謂陽曰:“哀公之薨,事不在朕,卿寧不知之?”讓皮曰:“丞相臨終,託卿以十具牛爲田,不問爲卿求位。知子莫若父,何斯言之徵也。”皆赦不誅。徙陽於高昌,皮於朔方之北。三月,徙鄴銅駝、銅馬、冰廉,翁仲於長安。是月,大風映理長安西門,拔官中大樹,例根於上。此節依《御覽》八百七十六引補。苻融以位忝宗正,不能肅遏奸明,上疏請待罪私藩,堅不許。將以融爲司徒,融固辭。堅銳意荊、揚,將謀入寇,乃改授融徵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①晉太元七年。

新平郡獻玉器。初,堅即僞位,新平人王雕①陳說圖讖,堅大悅,以雕爲太史令。嘗言於堅曰:“謹案讖雲:‘古月之未亂中州,洪水大起植西流,惟有雒於定八州。,此即三祖、陛下之聖諱也。”又曰:“‘當有草付臣又士,滅東燕,破白虜,氐在中,華在表。,案圖讖之文,陛下當滅燕平六州,願徙汧、隴諸氐於京師,三秦大戶置之於遇地,以應圖讖之言。”堅訪之王猛,猛以離爲左道惑衆,勸堅誅之。雕臨刑上疏曰:“臣以趙建武四年,從京兆劉湛學。臣師劉湛,明於固記,謂臣日:‘新平地,古顓項之墟,里名日溪間。記雲,此裡應出帝王賓器,其名日延需寶鼎。顓頊有云,河上先生爲吾隱之於咸陽西北,吾之孫有草付臣又土應之。,湛又云:‘吾嘗齋於室中,夜有流星,大如半月,落於此地。,斯蓋是乎,願階下志之。”以上亦略則《御覽》一百六十四。平七州之後,出於王午之年,至是而新平人得之以獻,器銘書文題雲:“法一爲天王,二爲王后,三爲三公,四爲諸侯,五爲伯子男,六六卿大夫,七爲元士。 ”自此以下,考裁文記,列帝王名臣,自天子三後,內外次序,上應天文,象紫官佈列,依玉牒版辭,不邀帝王之數。從上元人皇起,至中元,窮於下元,天地一變,競三元而止。堅以雕言有徵,追贈光祿大夫。幽州蝗廣袞千里,堅遣其散騎常侍劉蘭持節爲使者,發青、冀、幽、並百姓討之。以苻朗爲使持節、都督青、徐、克三州諸軍事、鎮東將軍、青州剌史,以諫議大夫裴元略爲陵江將軍、西夷校尉、巴西、梓潼二郡太守,密授規模,今與王撫備舟師於蜀,將以入寇。車師前部王彌寞、都善王休密馱朝於堅,堅賜以朝服,引見西堂。寞等觀其官宇壯麗,儀衛嚴肅,甚懼,因請年年貢獻。堅以西域路遷,不許,今三年一貢,九年一朝,以爲水制。寞等請口:“大宛諂國雖通貢獻,然誠節未純,請乞依漢置都護故事,若王師出開,請爲鄉導。”堅於是以饒騎目光爲持節、都督西討諸軍事,與陵江將軍姜飛、輕騎將軍彭晃等配兵七萬以討定西域。待融以虛耗中國,投兵萬里之外,得其人不可以役,得其地不可耕,因諫以爲不可。堅曰:“二漢力不能制匈奴,猶出師西域。今匈奴既平,易若揩朽,雖勞師遠役,可傳檄而定。化被崑山,垂芳幹載,不亦美哉?”朝臣又屢諫,皆不納。

晉將軍硃綽焚踐沔北屯田,掠六百餘戶而還。堅引羣臣會議,曰:“吾統承大業垂二十載,芟夷逋穢,四方略定,惟東南一隅未賓王化。吾每思天下不一,未嘗不臨食輟餔,今欲起天下兵以討之。略計兵杖精卒,可有九十七萬,吾將躬先啓行,薄伐南裔,於諸卿意何如?”秘書監硃彤曰:“陛下應天順時,恭行天罰,嘯吒則五嶽摧覆,呼吸則江海絕流,若一舉百萬,必有征無戰。晉主自當銜璧輿櫬,啓顙軍門,若迷而弗悟,必逃死江海,猛將追之,即可賜命南巢。中州之人,還之桑梓。然後回駕岱宗,告成封禪,起白雲於中壇,受萬歲於中嶽,爾則終古一時,書契未有。”堅大悅曰:“吾之志也。”左僕射權翼進曰:“臣以爲晉未可伐。夫以紂之無道,天下離心,八百諸侯不謀而至,武王猶曰彼有人焉,回師止旆。三仁誅放,然後奮戈牧野。今晉道雖微,未聞喪德,君臣和睦,上下同心。謝安、桓衝,江表偉才,可謂晉有人焉。臣聞師克在和,今晉和矣,未可圖也。”堅默然久之,曰:“諸君各言其志。”太子左衛率石越對曰:“吳人恃險偏隅,不賓王命,陛下親御六師,問罪衡、越,誠合人神四海之望。但今歲鎮星守鬥牛,福德有吳。懸象無差,弗可犯也。且晉中宗,籓王耳,夷夏之情,鹹共推之,遺愛猶在於人。昌明,其孫也,國有長江之險,朝無昏貳之釁。臣愚以爲利用修德,未宜動師。孔子曰:遠人不服,修文德以來之。願保境養兵,伺其虛隙。”堅曰:“吾聞武王伐紂,逆歲犯星。天道幽遠,未可知也。昔夫差威陵上國,而爲句踐所滅。仲謀澤洽全吳,孫皓因三代之業,龍驤一呼,君臣面縛,雖有長江,其能固乎!以吾之衆旅,投鞭於江,足斷其流。”越曰:“臣聞紂爲無道,天下患之。夫差□□,孫皓昏暴,衆叛親離,所以敗也。今晉雖無德,未有斯罪,深願厲兵積粟以待天時。”羣臣各有異同,庭議者久之。堅曰:”所謂築室於道,沮計萬端,吾當內斷於心矣。”羣臣出後,獨留苻融議之。堅曰:“自古大事,定策者一兩人而已,羣議紛紜,徒亂人意,吾當與汝決之”融曰:“歲鎮在鬥牛,吳、越之福,不可以伐一也。晉主休明,朝臣用命,不可以伐二也。我數戰,兵疲將倦,有憚敵之意,不可以伐三也。諸言不可者,策之上也,願陛下納之。”堅作色曰:“汝復如此,天下之事,吾當誰與言之!今有衆百萬,資仗如山,吾雖未稱令主,亦不爲闇劣。以累捷之威,擊垂亡之寇,何不克之有乎!吾終不以賊遺子孫,爲宗廟社稷之憂也。”融泣曰:“吳之不可伐昭然,虛勞大舉,必無功而反。臣之所憂,非此而已。陛下寵育鮮卑、羌、羯,布諸畿甸,舊人族類,斥徙遐方。今傾國而去,如有風塵之變者,其如宗廟何!監國以弱卒數萬留守京師,鮮卑、羌、羯攢聚如林,此皆國之賊也,我之仇也。臣恐非但徒返而已,亦未必萬全。臣智識愚淺,誠不足採;王景略一時奇士,陛下每擬之孔明,其臨終之言不可忘也。”堅不納。遊於東苑,命沙門道安同輦。權翼諫曰:“臣聞天子之法駕,侍中陪乘,清道而行,進止有度。三代末主,或虧大倫,適一時之情,書惡來世。故班姬辭輦,垂美無窮。道安毀形賤士,不宜參穢神輿。”堅作色曰:“安公道冥至境,德爲時尊。朕舉天下之重,未足以易之。非公與輦之榮,此乃朕之顯也。”命翼扶安升輦,顧謂安曰:“朕將與公南遊吳、越,整六師而巡狩,謁虞陵於疑嶺,瞻禹穴於會稽,泛長江,臨滄海,不亦樂乎!”安曰:“陛下應天御世,居中土而制四維,逍遙順時,以適聖躬,動則鳴鑾清道,止則神棲無爲,端拱而化,與堯、舜比隆,何爲勞身於馳騎,口倦於經略,櫛風沐雨。蒙塵野次乎?且東南區區,地下氣癘,虞舜遊而不返,大禹適而弗歸,何足以上勞神駕,下困蒼生。《詩》雲:惠此中國,以綏四方。苟文德足以懷遠,可不煩寸兵而坐賓百越。”堅曰:“非爲地不廣,人不足也,但恩混一六合,以濟蒼生。天生蒸庶,樹之君者,所以除煩去亂,安得憚勞?朕既大運所鍾,將簡天心,以行天罰。高辛有熊泉之役,唐堯有丹水之師,此皆箸之前典,昭之後王。誠如公言,帝王無省方之文乎?且朕此行也,以義舉耳,使流度衣冠之胄,還其墟墳,復其桑梓,止爲埔雖設才,不欲窮兵極武。”安曰:“若鸞駕必欲親動,猶不願遠涉江淮,可暫卒洛陽,明授勝略,馳紙檄於丹陽,關其改迷之路。如其不庭,伐之可也。”堅不納。先是,堅臣以堅信重道安,請安曰:“主上欲有事於衆南,公何不爲蒼生致一言也?”故安因此而諫。符融及尚書原紹、石越等上書面練,前後數十,堅終,.不從。堅少於中山公就有寵於堅,又諫曰:“臣聞季良衽隨,楚人憚之;宮奇在虞,晉不閱兵。國有人焉故也。及謀之不用,而亡不淹歲。前車之覆軌,後車之明鑑。陽平公,國之謀主,而陛下起之;管有謝安、桓衝,而陛下伐之。是行也,臣竊惑焉。”堅曰:“國有元龜,可以決大謀;朝有公卿,可以定進否。孺于吉焉將爲戮也。”所司奏劉蘭討蝗幽州,經秋冬不減,請徵下廷尉詔獄。堅曰:“災降自天,殆非人力所能除也。此自朕之政違所致,蘭何罪焉?”

十九年,呂光髮長安,堅送於建章宮,謂光曰:“西域荒俗,非禮義之邦,羈縻之道,服而赦之,不以中國之威,導以王化之法,勿極武窮兵,過深殘掠。”加部善王休密殿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西域請軍事、寧西將軍,車師前部王彌寞使持節、平西將軍、西域部護,率其國兵爲光鄉導。是年,益州西南夷、海束諧國皆道使貢其方物。堅南遊灞上,從容謂羣臣曰:“軒轅,大聖也,其仁如天,其智若神,猶隨不順者從而徵之。居無常所,以兵爲衛,故能日月所照,風雨所至,莫不率從。今天下垂平,惟東南未珍,朕忝荷大業,巨責攸歸,豈敢優遊卒歲,不建大同之業 2每思桓溫之寇也,江束不可不減。今有勁卒百萬,文武如林,鼓行而摧遺晉,若商風之隕秋籀。朝廷內外,皆吉不可,吾責未解所由?晉武若倍朝士之吉而不徵吳者,天下何由一軌?吾計決矣,不復與話卿議也。”太子宏進曰:“吳今得歲,不可伐也。且晉主無罪,人爲之用,謝安、桓衝兄弟皆一方之備才,君臣戮力,阻險長江,未可圖也。但可厲兵積粟,以待暴主,一舉而減之。今若動而無功,則威名損於外,資財竭於內。是故聖王之行師也,內斷必誠,然後用之。彼若憑長江以固守,徙江北百姓於江南,增城清野,杜門不戰,我已疲矣。彼未引弓,上下氣癘,不可久留,陛下將若之何?”堅曰:“往年車騎減燕,亦犯歲而捷之。天道幽遠,非汝所知也。昔始皇之減六國,其玉豈皆暴乎?且吾內斷於心久矣,舉必克之,何爲無功?吾方命蠻夷以攻其內,精甲勁兵以攻其外,內外如此,安有不克?”道安曰:“文於工百是也,願陛下納工。”堅典從。冠更菔更慕廖巫言放堅日!“陛下頓傍斬唐,功高煜成,威澎被於八表,遠夷重譯而歸。司馬昌明因餘燼之資,敢距王命,是而不誅,法將安措?孫氏跨僭江束,終並於晉,其勢然也。臣聞小不敵大,弱不御強,況大秦之應符,陛下之聖武,強兵百萬,韓白盈朝,而令其偷魂假號,以賊處遺子孫哉 !《詩》雲:“築室於道謀,是用不潰於成。”陛下內斷神謀足矣,不煩廣訪朝臣,以亂堅慮。昔晉武之平昊也,吉可者張、杜教資而已,若採羣臣之育,豈能建不世之功?諺雲:憑天俟時,時己至矣,其可已乎?”堅大悅曰:“與吾定天下者,其惟卿乎?”賜帛五百匹。

彗星掃束井。自堅之建元十七年四月,長安有水影,遠觀若水,視地則見人,至是則止,堅恐之。上林竹死,洛陽地陷。此句亦見《御覽》八百八十。秦陷襄陽,晉車騎將軍桓衝率採十萬伐堅,遂攻姿陽。遣其前將軍劉波、冠軍桓石虔、振威桓石民攻沔北諸城。輔國(揚)〔楊〕亮伐蜀,攻拔五城,進攻涪城。龍驤胡彬攻下蔡,鷹揚郭銓攻武當,衝則將攻萬歲城,拔之。堅大怒,遣其子徵南鉅鹿公睿及冠軍慕容垂、左衛毛當等率步騎五萬救襄陽,揚武張祟救武當,後將軍張蠔、步兵校尉姚萇救治城。睿次新野,垂次鄧城,王師敗張崇於武當,掠二千餘戶而歸。睿遣垂及驍騎石越爲前鋒,次於沔水,垂越夜命三軍人持十炬火,系炬於樹枝上,光照十數裡中。衝懼,退還上明。此段亦略見《御覽》二百八十六。張蠔出斜谷,楊亮亦引兵退歸。堅下書曰:“吳人敢恃江山,歷寇王境,宜時進討,以清宇內。使可戒嚴,速修戒備,悉發諸州公私馬,民則十丁遣一兵,居門在灼然者,爲祟文義從。良家子年二十以下,武藝驍勇,富室材雄者,皆拜羽林郎。”又下書:“朕將登會稽,復禹績,伐國存君,義同三王。期克捷之日,以司馬昌明爲尚書左僕射,謝安爲吏部尚書,桓衝爲侍郎,勢還不遠,可併爲起第以待之。”良家子至者三萬餘騎,其秦州主簿金城趙盛之爲建威將軍、少年都統。八月戊午,遣徵南大將軍陽平公融、騎從①張蠔、撫軍大將軍高陽公苻方、衛軍樑成、平南慕容暐、冠軍慕容垂率步騎二十五萬爲前鋒。甲子,堅髮長安戎卒六十餘萬,騎二十七萬,前後千里,族鼓相望。九月,堅至項城,涼州之兵始達成陽。蜀漢之軍順流而下,幽冀之衆至於彭城,東西萬里,水陸齊進。運漕萬艘,自河入石門,達於汝、潁。

①一作驃騎。

融等攻陷壽春,執晉平虜將軍徐元喜、安豐太守王先。垂攻陷項城,害晉將軍王太邱。樑成與其揚州刺史王顯、弋陽太守王詠等率衆五萬屯於洛澗,柵淮以遏東軍。成頻敗王師,晉遣都督謝石、徐州刺史謝玄、豫州刺史桓伊、輔國謝琰等水陸七萬,相繼距融,去洛澗二十五里,憚成不進。龍驤將軍胡彬先保硤石,爲融所逼,糧盡,詐揚沙以示融軍,潛遣使告石等曰:“今賊盛糧盡,恐不見大軍。”融軍人獲而送之。融乃馳使白堅曰:“賊少易俘,但懼其越逸,宜速進衆軍,掎禽賊帥。”堅大悅,恐石等遁也,舍大單於項城,以輕騎八千兼道赴之。令單人曰:“敢言吾至壽春者拔舌。”故石等弗知。晉龍鑲將軍劉牢之率勁卒五千,夜襲樑成壘,克之。斬成及王顯、王詠等十將,士卒死者萬五千。謝石等以既敗樑成,水陸繼進。堅與苻融登城而望晉師,見部陣齊整,將士精銳,又望八公山上,草木皆類人形,顧謂融曰:“此亦勍敵也,何謂少乎?”憮然有懼色。初,朝廷聞堅入寇,會稽王道子以威儀鼓吭術助疋區山之神!奉以開國王號。及堅之見草木狀人,若有力焉。

堅遣其尚書朱序說石等以衆盛,欲協而降之。序詭謂石曰:“若秦,百萬之衆皆至,則莫可敵也。及其衆軍未集,宜在速戰。若挫其前鋒,可以得志。”石聞堅在壽春也,懼,謀不戰以疲之。謝琰勸從序言:“遣使請戰。”許之。時張蠔敗謝石於肥南,謝玄、謝琰勒卒數萬,陣以待之,蠔乃退。列陣逼肥水,王師不得渡。遣使謂融曰:“君顯軍深入,列陣通水,此持久之計,豈欲戰者乎?若小退師,令將士周旋,僕與君公緩轡而觀之,不亦美乎?”融於是麾軍卻陣,欲因其濟水,覆而取之。軍遂奔退,制之不可止。融馳騎略陣,馬倒被殺,軍逐大敗。五師乘勝追擊,至於青岡,死者相枕。堅爲流矢所中,單騎遁走,還於淮北。飢甚,民有進壺飧豚髀者,堅食之大悅。曰:“昔公孫豆粥,何以加也。”命賜帛十匹,綿十斤。辭曰:“臣聞白龍厭天地之樂,而見困豫且,陛下目所睹也,耳所聞也。今蒙塵之難,豈自天乎?且妄施不爲惠,妄受不爲忠。陛下,臣之父母也,安有子養而求報哉?”弗顧而退。堅大慚,顧謂其夫人張氏曰:“朕若用朝臣之言,豈見今日之事邪,當何面目復臨天下乎?”潸然流涕而去。聞風聲鶴唳,皆謂晉師之至。其僕射張天錫、尚書朱序及徐元喜等皆歸順。初,諺言堅不出項,羣臣勸堅停項,爲六軍聲鎮,堅不從,故敗。

諸軍悉潰,惟慕容垂一單獨全。堅以幹餘騎赴之。垂子寶勸垂殺堅,垂不從,乃以兵屬堅。初,慕容暐屯鄖城,姜成等守漳口,晉隨郡太守夏侯澄攻姜成,斬之,暐棄其衆奔還。堅收離集散,比至洛陽,衆十餘萬,百官成儀,軍容粗備。未及關,而垂有貳志,說堅謂巡撫燕、岱,並求拜墓。堅許之,權翼固諫,以爲不可,堅不從。尋權垂爲變,悔之,道驍騎石越率卒三千戍鄴,驃騎張蠔率羽林五千戍井州,留兵四千,配鎮軍毛當,戍洛陽。堅至自淮南,次於長安東之行宮,哭苻融而後入,告罪於其太廟,赦殊死已下,文武增位一級。厲兵課農,存恤孤老。諸士卒不返者,皆復其家終世。贈融大司馬,諡曰哀公。衛軍從事中郎丁零翟賦反於河南,長樂公苻丕遣慕容垂及時飛龍討之。垂南結丁零,殺飛龍,盡坑其衆。豫州牧、平原公苻暉遣毛當擊翟賦,爲賦所敗,當死之。

甲申建元二十年,垂子農亡奔列人,招集羣盜,衆至萬數幹。丕遣石越擊之,爲農所敗,越死之。垂引丁零、烏丸之衆二十餘萬,爲飛梯、地道以攻鄴城。慕容暐弟燕故濟北王泓先爲北城長史,聞垂攻鄴,亡命奔關東,收諸馬牧鮮卑,泉至數幹,還屯華陰。慕容暐乃潛使諸弟及宗人起兵於外,堅遣將軍強永①率騎擊之,爲泓所敗。泓衆遂盛,自稱使持節、大都督陝西諸軍事、大將軍、雍州牧、濟北王,推叔父垂爲丞相、都督陝東諸軍事、領大司馬、冀州牧、吳王。堅謂權翼曰:“吾不從卿言,使鮮卑至是。關東之地,吾不復與之爭,將若泓何?”翼曰:“寇不可長,慕容垂正可據山東爲亂,不暇近通。今暐及家族種類盡在京師,聯卑之衆佈於幾甸,實社稷之先憂,宜遣重將討之。”堅乃以廣平公苻熙爲使持節、都督雍州雜戎諸軍事、鎮東大將軍、雍州刺史,鎮蒲阪;徵苻睿爲都督中外諸軍事、衛大將軍、司隸校尉、錄尚書事,配兵五萬;以左將軍竇衝爲長史,龍驤姚萇爲司馬,討泓於華陽②。平陽太守慕容衝起兵河東,有衆二萬,進攻蒲阪,堅命竇衝討之。苻睿勇果輕敵,不恤士衆,泓聞其至也,懼,率衆將奔關東。睿馳兵要之,姚萇諫曰:“鮮卑有思歸之心,宜驅今出關,不可遏也。” 睿弗從。戰於華澤,數敗績被殺。堅大怨。萇懼誅,遂叛。竇衝擊慕容衝於河東,大破之。衝率騎八幹奔於泓軍,泓衆至十餘萬。遣使謂堅曰:“秦爲無道,滅我社稷,今天誘其衷,使秦師傾敗,將欲興復大燕。吳王已定關東,可速資備大駕,奉送家兄皇帝並宗室功臣之家。泓當率關中燕人,翼衛皇帝,還返鄴都,與秦以虎牢爲界,分王天下,永爲鄰好,不復爲秦之患也。鉅鹿公輕領銳進,爲亂兵所害,非泓之意。”堅大怒,召慕容暐責之曰:“卿父子幹紀僭亂,乖逆人神,朕應天行罰,盡兵勢而得卿。卿非改迷歸善,而合宗蒙宥,兄弟佈列上將、納言,雖日破滅,其實若歸。奈何因王師小敗,便猖悖若此?垂爲長蛇於關東,泓、衝稱兵內侮,泓書如此,卿欲去者,朕當相資。卿之宗族,可謂人面獸心,殆不可以國士期也。”暐叩頭流血,涕泣陳謝。堅久之曰:“《書》雲:‘父子兄弟,無相及也。,卿王忠誠,資簡朕心。此自王豎之罪,非卿之過。”復其位而待之如初。命暐以書招諭垂及泓、衝,使息兵還長安,恕其反叛之罪。而暐密遣使者謂泓曰:“今秦數已終,長安怪異特甚,當不復能久立。吾既籠中之人,必無還理。昔不能保守宗廟,致今傾喪若斯,吾罪人也,不足復顧吾之存亡。社稷不輕,勉建大業,以興復爲務。可以吳王爲相國,中山王爲太宰,領大司馬,汝可爲大將軍,領司徒,承製封拜。聽吾死問,汝使即尊位。”泓於是進向長安,改年曰燕興。是時鬼夜哭,三旬而止。

①《廣韻》引作將軍強求。 ②一作華澤。

堅率步騎二萬,討姚萇於北地,次於趙氏塢。使護軍楊壁遊騎三千斷其奔路,右將軍徐成、左軍竇衝、鎮軍毛盛等屢戰敗之,仍斷其運水之路。馮翊遊欽因淮南之敗,聚衆數幹,保據頻陽,遣軍運水及粟以鎮姚萇,楊璧盡獲之。萇軍渴甚,遣其弟鎮北尹買率勁卒二萬決堰。竇衝率衆敗其軍於鶴雀渠,斬尹買及首級萬三幹,萇衆危懼,人有渴死者。俄而降雨於萇營,營中水三尺,周營百步之外,寸餘而已,於是萇軍大振。堅方食,去案怒曰:“天其無心,何故降澤賊營?”萇又東引慕容泓爲援。泓謀臣高蓋、宿勤崇等以泓德望後衝,且持法苛峻,乃殺泓,立衝爲皇太弟,承製行事,自相署置。姚萇留共弟徵虜續,守楊渠川大營,率衆七萬來攻堅。堅遣楊璧等擊之,爲萇所敗,獲楊璧、毛盛、徐成及前軍齊午等數十人,皆禮而遣之。苻暉率洛陽、陝城之衆七萬歸於長安。益州刺史王廣遣將軍王蠔率蜀漢之衆來赴難,堅聞慕容衝去長安二百餘里,引師而歸。使撫軍持方戍繩山,拜平原公苻暉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中外諸軍事、車騎大將軍、司隸校尉、錄尚書,配兵五萬距衝;河陽公苻琳爲中軍大將軍,爲暉後繼。衝乃命婦人各將一囊盛塵,皆令騎牛,服文采衣,執持長樑於陣後,爲衆揭竿爲旗,揚土爲塵,督厲其衆。衝晨攻暉營於鄭西,暉出距戰,兵刃交接,昌言“班隊何在”?於是奔競而進,皆毀囊揚塵,埃霧連天,鼓譟莫測多少。暉衆大潰,暉師敗績。堅又以尚書姜宇爲前將軍,與苻琳率衆三萬,擊衝於灞上,爲衝所敗,宇死之。姜宇字子居,天水冀北人也。少孤貧,爲河北陳不識家牧羊。年十五,身長七尺九寸,聰惠美風儀。每夜專讀書,睡則懸頭於屋樑,達旦而止。不識奇之,將妻以女,其妻弗聽。不識乃置酒引宇,今女潛觀之,問女曰:“姜宇文士才明,吾欲以汝妻之,汝母難宇家之牧人,汝意云何?”女曰:“觀宇之姿,豈復爲人牧羊也?”遂妻之。宇後歷位京兆尹、御史中丞。琳中流矢。苻琳字永瑤,堅之第五子也。有文武才藝,引弓五百斤,射洞犁耳。至於山水文詠,皆綺藻清麗。衝遂據阿房城。

初,堅之滅燕二十五年①,衝姊爲清河公主,年十四,有殊色,堅納之,寵冠□□。沖年十二,亦有龍陽之姿②,堅又幸之。姊弟專寵,宮人莫進。長安中歌之曰:“一雌復一雄,□□入紫宮。”鹹懼爲亂。王猛切諫,堅乃出衝。長安又謠曰:“鳳皇鳳皇止阿房。”堅以鳳皇非梧桐不棲,非竹實不食,乃植桐竹十萬株於阿房以待之。衝小字風皇,至是卒爲堅賊,入止阿房城焉。晉西中郎將桓石虔進據魯陽,遣河南太守高茂北戍洛陽。晉冠軍謝玄次於下邳,徐州刺史趙遷棄彭城奔還,玄前鋒張願追遷及於碭山,轉戰而免,玄進據彭城。時驍騎將軍呂光討平西域三十六國,上疏曰:“唯龜茲據三十六國之中,制彼王侯之命,入其國城,天驥龍鱗,腰裹丹髦,萬計盈底,雖伯樂更生,衛賜復出,不能辨也。所獲珍寶,以萬萬計。”堅下書以光爲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玉門以西諸軍事、安西將軍、西域校尉,進封順鄉候,增邑一千戶。劉牢之伐克州,堅刺史張祟棄鄄城奔於慕容垂。牢之遣將軍劉襲追祟,戰於河南,斬其東平太守楊光而退,牢之遂據鄄城。慕容衝逼長安,堅登城觀之,嘆曰:“此虜從何出也,其強若斯?”大言責衝曰:“爾輩羣奴,正可牧牛羊,何爲送死?”衝曰:“奴則奴矣,既厭⑧奴苦,復欲取爾相④代。” 堅遣使送錦袍一領遺衝,使者稱有詔曰:“古人兵交,使在其間,卿遠來草創,得無勞乎?今送一袍,以明本懷。朕於卿恩分如何?而於一朝,忽爲此變!” 衝命詹事答之,亦稱:“皇太弟有令,弧今心在天下,豈顧一袍小惠?苟能知命,便可君臣束手,早送皇帝,自當寬貸苻氏,以酬曩好。終不使既往之施,獨美於前。”堅大怒曰:“吾不用王景略陽平公之言,使白虜敢至於此!”

①當作太和五年,稱晉年也,二十乃太和之誤。⑧一作美。②一作厄。④一作見。

長樂公苻丕在鄴,糧竭,馬又無草,削松木而食之。會丁零叛慕容垂,垂引師去鄴,始具西問,知苻睿等喪敗,長安危逼,乃道其陽平太守邵興率騎一千,將北引重合侯苻謨、高邑侯苻亮、阜城侯苻定於常山,固安侯苻鑑、中山太守王袞於中山以爲己援。垂遣張祟要興,獲之於襄國南。又遣其參軍封孚西引張蠔、幷州刺史王騰於晉陽,蠔、騰以衆寡不赴。丕進退路窮,乃謀於羣僚。司馬楊膺唱歸順之計,丕猶未從。會晉遣濟北太守丁匡據碻磝,濟陽太守郭滿據滑臺,將軍顏肱、劉襲次於河北。丕遣將軍桑據距之,爲王師所敗。襲等進攻黎陽,克之。丕懼,乃遣從弟就與參軍焦逵求救於謝玄。丕書稱假途求糧,還赴國難,須軍援既接,以鄴與之。若西路不通,長安陷沒,請率所領,保守鄴城。乃羈庭一方,文降而已。逵與參軍姜讓密謂楊膺曰:“今禍難如此,京師阻隔,吉凶莫審。密邇寇仇,三軍罄絕。傾危之甚,朝不及夕。觀公豪氣不除,非救世之主,既不能竭盡誠款,速致糧援,方設兩端,必無成也。今日之殆,疾於轉機,不容虛設,徒成反覆。宜正書爲表,以結殷勤。若王師之至,必當致身;如其不從,可逼縛與之。苟不義服,一人力耳。古人行權,寧濟爲功,衝君侯累葉載德,顯祖初箸名於晉朝,今復建祟動,使功業相繼,幹載一時,不可失也。”膺素輕丕,自以力能通之,乃改書而遣逵等,並遣濟南毛蜀、毛鮮等分房爲任於晉。堅遣鴻臚郝稚,徵處士王嘉於到獸山。既至,堅每日召嘉與道安於外殿,動靜訪問之。慕容暐入見東堂,稽首謝曰:“弟衝不識義方,孤背國恩,臣罪應萬死。陛下垂天地之容,臣蒙更生之惠。臣二子昨婚,明當三日。愚欲暫屈鑾駕,倖臣私第。”堅許之。暐出,嘉曰:“椎蘆作蘧蒢,不成文章。會天大雨,不得殺羊。”堅與羣臣莫之能解。是夜大雨,晨不果出。初,暐之遣諸弟起兵於外也,堅防守甚嚴,謀應之而無因。時鮮卑在城者猶有千餘人,暐乃密結鮮卑之衆,謀伏兵請堅,因而殺之。令其豪帥悉羅贍屈突鐵侯者,潛告之曰:“官今使侯外鎮,聽舊人悉隨,可於某日會集某處。”鮮卑信之,北部人突賢與其妹別,妹爲左將軍竇衝小妻,聞以告衝,請留其兄。衝馳入白堅,堅大驚,召騰問之,騰具首服。堅乃誅暐父子及其宗族,城內鮮卑無少長及婦女皆殺之。慕容垂復圍鄴城,焦逵既至,朝廷果欲徽丕任子,然後出師。逵固陳丕款誠無貳,並宣楊膺之意,乃遣劉牢之等率衆二萬,水陸運漕救鄴。

乙酉建元二十一年,時長安大飢,人相食,諸將歸而吐肉,以飴妻子。慕容衝僭稱尊號於阿房,改年更始。堅與衝戰,各有勝負,常爲衝所圍。殿中上將軍鄧邁、左中郎將鄧綏、尚書郎鄧瓊相請曰:“吾門世荷榮寵,先君建殊功於國家,不可不立忠效節,以成先君之志。不死君難者,非丈夫也。”於是與毛萇樂等蒙欲皮,奮矛而擊衝軍,衝軍潰,堅獲免。嘉其忠勇,並拜五校,加三品將軍,賜爵關內侯。衝又遣其尚書令高蓋率衆夜襲長安,攻陷南門,入於南城。左將軍竇衝、前禁將軍李辯等擊敗之,斬首千八百級,分其屍而食之。堅尋敗衝於城西,退奔至於阿房城。諸將請乘勝入城,堅懼爲衝所獲,乃擊金以止軍。是時劉牢之至枋頭,徵東參軍徐義、宦人孟豐告苻丕,楊膺、姜讓等謀反,丕收膺、讓戮之。牢之以丕自相屠戮,盤桓不進。

苻暉屢爲衝所敗,堅讓之曰:“汝,吾之子也,擁大衆,屢爲白虜小兒所摧,何用生爲?”暉憤恚自殺。關中堡壁三十餘所,推平遠將軍馮翊趙敖爲統主,相率結盟,遣兵糧助堅。左將軍苟池、右將軍俱石子率騎五千與衝爭麥,戰於驪山,爲衝所敗。池死之,石子奔鄴。堅大怒,復遣領軍楊定率左右精騎一千五百擊衝,大敗之,俘掠鮮卑萬餘而還。堅怒,悉坑之。定果勇善戰,衝深憚之,遂賽、穿馬陷以自固。劉牢之至鄴,慕容垂北如新城,鄴中飢甚,多奔中山,幽、冀人相食。初,關東謠曰:“幽州【垂夬】,丕當滅。若不滅,百姓絕。” 【垂夬】,垂之本名。與丕相持經年,百姓死幾絕。先是,姚萇攻新平,新平太守荀輔將降之,郡人遼西太守馮傑、蓮勺令馮羽等諫曰:“天下喪亂,忠臣乃見。昔田單守一城而存齊,今秦之所有,猶連州累鎮,郡國百城,臣子之於君父,盡心焉,盡力焉,死而後已,豈宜貳哉?”輔大悅,於是憑城固守。萇爲土山地道,輔亦爲之。或戰山峰,萇衆死者,萬有餘人。輔乃詐降,萇將入,覺之,引衆而退,輔馳出擊之,斬獲萬計。至是糧竭矢盡,外救不至,萇遣吏謂輔曰:“吾方以義取天下,豈仇忠臣乎?卿但率見衆男女還長安,吾須此城置鎮。”輔以爲然,率男女萬五千口出城,萇圍而坑之,男女無遺。初,石季龍末,清河崔悅爲新平相,爲郡人所殺。悅子液,後仕堅爲尚書郎。自表父仇不同天地,請還冀州。堅愍之,禁錮新平人,缺其城角以恥之。新平酋望深以爲慚,故相率距萇,以立忠義。

時有羣鳥數萬翔鳴於長安城上,其聲甚悲,佔者以爲鬥羽,不終年有甲兵入城之象。衝率衆登城,堅身貫甲冑督戰距之,飛矢滿身,血流被體。時雖兵寇危逼,馮翊諸堡壁猶有負糧冒難而至者,多爲賊所殺。堅謂之曰:“聞來者率不善達,誠是忠臣赴難之義。當今寇難殷繁,非一人之力所能濟也。庶明靈有照,禍極災返,義保誠順,爲國自愛,蓄糧勵甲,端聽師期。不可徒喪無成,相隨獸口。”三輔人爲衝所略者,鹹遣使告堅,請放火以爲內應。堅曰:“哀諸卿忠誠之意也,何復已已?但時運圯喪,恐無益於國,空使諸卿坐自夷滅,吾所不忍也。且吾精兵若虎,利器如霜,而衄於烏合疲鈍之賊,豈非天也,宜善思之。”策固請曰:“臣等不愛性命,投身爲國,若上天有靈,單誠或冀一濟,沒無遺恨矣。”堅遣騎七百應之。而衝營放火者,爲風焰所燒,其能免者,十有一二。堅深痛之,身爲設祭而招之曰:“有忠有靈。來就此庭。歸汝先父,勿爲妖形。”歔欷流涕,悲不自勝。衆鹹相謂曰:“至尊慈恩如此,吾等有死無移。”。衝毒暴關中,人皆流散,道路斷絕,千里無煙。堅以甘鬆護軍仇騰爲馮翊太守,加輔國將軍,與破虜將軍蜀人蘭犢慰勉馮翊諸縣之衆。衆鹹曰:“與陛下同死共生,誓無有貳。”先是,每夜有人周城大呼曰:“楊定健兒應屬我,宮殿臺觀應坐我,父子同出不共汝。”旦尋而不見人跡。長安城中有書曰《古符傳賈錄》,載“帝出五將久長得”。先是,又謠曰:“堅入五將山久長得。”堅大信之,留太子宏守長安。謂之曰:“脫如謠言,天或導予。今留汝兼總戎政,勿與賊爭利。吾當出隴,收兵運糧以給汝。天其或者正訓予也。”於是遣衛將軍楊定擊衝於城西,爲衝所擒。堅彌懼,付宏以後事,自將張夫人及中山公說率騎數百出如五將山,宣告州郡,期以孟冬救長安。六月,太子宏尋將母妻宗室男女數千騎出奔,百僚逃散。慕容沖人據長安,縱兵大掠,死者不可勝計。

初,秦之未亂也,關中土然,無火而煙氣大起,方數十里中,月餘不減。此節亦見《開元佔經》四引。堅每臨聽訟觀,令百姓有怨者舉煙於城北,觀而錄之。長安爲之語曰:“欲得必存當舉煙。”時關中又爲謠曰:“長鞘爲鞭擊左股,太歲南行當避①虜。”秦人呼鮮卑爲白虜。慕容垂之起於關東,歲在癸未。堅之分氐戶於諸鎮也,趙整因侍,援琴而歌曰:“阿得脂,阿得脂,伯勞舊父是仇綏,尾長翼短不能飛。遠徙種人留鮮卑,一旦緩急語阿誰?”堅笑而不納,至是整言驗矣。堅至五將山,姚萇遣將軍吳忠圍之。堅衆奔散,獨侍御十數人而已。神色自若,坐而待之,召宰人進食。俄而忠至,執堅以歸新平縣,幽之於別室。萇求傳國璽於堅曰:“萇次膺符歷,可以爲惠。”堅瞋目叱之曰:“小羌,乃敢於逼天子!豈以傳國璽授汝羌乎?圖緯符命,何所依據?五胡次序,無汝羌名。運天不祥,其能久乎!璽已送晉,不可得也。”萇又遣尹緯說堅,求爲堯舜禪代之事。堅責緯曰:“禪代者,聖賢之事。姚萇叛賊,奈何擬之古人?”因問緯曰:“卿於朕朝作何官?”對曰:“尚書令史。”堅嘆曰:“卿宰相才也,王景略之流,而朕不知卿,亡也不亦宜乎!”堅既不許萇以禪代,罵而求死。八月,萇乃縊堅於新平佛寺中,時年四十八。張夫人及中山公詵等皆自殺,三軍莫不哀慟。萇欲匿殺堅之名,乃諡爲壯烈天王,是歲太元十年也。宏之奔也,歸其南秦州剌史楊璧於下辯,璧距之,乃奔武都氏家張熙,假道歸晉,朝廷處宏於江州。宏歷位輔國將軍,桓玄篡位,以宏爲涼②州刺史。義熙初,以謀叛被誅。初,堅強盛之時,國有童謠雲:“河水清復清,苻詔死新城。”堅聞而惡之。每征伐,戒軍候雲:“地有名新者避之。”時又童謠雲:“阿堅連牽三十年,若後欲敗當在江淮間。”堅在位二十七年,因壽春之敗,其國大亂。後二年,竟死於新平佛寺,鹹應謠言矣。長樂公丕稱尊號,僞追諡堅曰世祖宣昭皇帝。

①一作復。②一作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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