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中流矢,單騎走至淮北,飢甚,民有進壺飧、豚髀者,堅食之,賜帛十匹,綿十斤。辭曰:“陛下厭苦安樂,自取危困。臣爲陛下子,陛下爲臣父,安有子飼其父而求報乎?”弗顧而去。堅謂張夫人曰:“吾今復何面目治天下乎!”潸然流涕。
————《資治通鑑·晉紀二十七》
壽陽城外大戰,我卻提前收拾行李,並去醫館買了創傷藥。因爲我知道這次戰爭的結果,苻堅打了敗仗之後,必然中箭負傷而回,我這些都是爲了臨行不致匆忙罷了。
“哐啷!”正在收拾行李,卻聽見門被人撞開的聲音,循聲望去只見苻堅滿臉血跡,龍袍上有好多處被撕破,頭上的冠冕也不知道丟到什麼地方去了,頭髮亂的和雞窩一樣,肩膀上還插着一支箭。在我印象中,苻堅從來都是衣冠整整的,如此落魄的模樣還是我生平第一次見,看樣子他這場戰爭是真的大敗了,雲母車我想八成也丟了。
“敗了!敗了!”苻堅一屁股坐在地上,兩眼無神的看着前方。
“現在不是傷心的時候,陛下還是處理好傷口要緊。”雖然那箭不一定有毒,可是長時間插在肉裡會發炎的。想着我想將地上的苻堅拉起來,可是力氣實在是太小了,人沒拉起來道把我只見給帶倒了。
“天意!”苻堅仍然坐在地上嘮叨,對我的話無動於衷。
“我哪有功夫聽你那些屁話!要是再不拔箭,你傷口發了,看你怎麼活?”他嘮叨的我實在心煩,不由得衝他大吼。
“芸兒,我......”我這麼一吼,苻堅果然不哼哼了,一臉委屈的看着我。
“我現在幫你拔箭,你忍着點。”我沒看他,緊緊的抓住箭桿,用力將沾滿血跡的箭頭拔了出來。
“啊!”苻堅看着我,不防我這招,一下疼的大叫。苻堅心裡不由得委屈,這還是女人啊,竟然那麼狠,也不怕將自己疼死了。
“忍着點,我給你塗上止血藥。”我一邊從懷裡將剛剛不久買來的藥給苻堅塗抹好,一邊從裙子上撕下了一寸多寬的布條,跪在地上給苻堅將傷口緊緊地包紮了,檢查了一遍,看沒有什麼問題,於是站起來拍拍手,將牀鋪上了包袱背上肩膀後,衝苻堅說,“我們走吧。”
“你?”苻堅看到我的舉動腦子有些轉不過來,依舊坐在地上看着我。
“當然是回長安啦。”我上前將他攙扶起來,拿了‘勝邪’和包裹。
“你怎麼知道的?”
“你剛纔不是說敗了?”我對他翻白眼。
“哎!”苻堅聽到我的話無奈的嘆口氣,滿是複雜的看了我一眼後說道,“走吧。”
我和苻堅本來時準備先去青岡投奔趙希,可是剛出壽陽城不久,就遇到了一夥逃兵,除過那把‘勝邪’外,其他財物被洗劫一空不說,苻堅的那匹烏桓馬也被搶去了。按理說那些秦兵因該不會搶劫苻堅,只可惜爲了好逃命,苻堅提前將衣服換了下來,哪裡有人知道他是誰。苻堅沒想到自己堂堂天王,也有被自己人打劫的一天,真的是欲哭無淚。
我們無法,只好徒步向青岡方向走去,可是到了那裡,哪有趙希的影子,好不容易逮住一個逃兵,一問才知道,原來趙希的五萬人馬剛將晉軍打退後,就被壽陽城出來的大批逃兵衝散了,趙希只會好帶殘兵退到淮北了。得到這個消息我基本瘋了,要知道我已經一天都沒吃東西了,而細軟也被搶了,可以說是身無分文。要是春夏,還可以挖野菜充飢,現在是冬天拿來的那些東西,難不成讓我吃觀音土,何況這裡還沒有,難倒真要餓死不成。說實在的,來了這異世已經十四年了,還從來沒餓過肚子呢,老天也許是看不慣,於是讓我嚐嚐這滋味。
我和苻堅本來想在青岡附近找戶人家解決了吃飯問題再做打算,可是找了許多村落,都是隻見房屋卻沒有住戶,我想大約是知道要打仗,都逃到江東了吧,我們只好繼續淮河渡口方向走去。
本來以爲自己會被餓死淮河邊上,可是老天還算開眼,我們到達河邊上,剛好遇到了一個六十歲左右漁夫,是下蔡(下蔡縣,今安徽鳳台)的,要渡河到淮北去,於是我們就搭乘了他的漁船。
“敢問漁家,可有膳食?”我們剛上船,苻堅就有些迫不及待的問漁夫要吃食,一點平時矜持的樣子都沒有,看來他是餓壞了。(洛迷惑:咦?你不餓嗎?芸白眼:和你有關嗎?哪裡好哪裡呆着去!)
“哈哈哈.......”漁夫聽到苻堅的話笑了起來,捻了捻自己的長鬚,笑着說道,“老漢這就去拿。”
過了片刻,漁夫從船艙走了出來,手裡拿着一個竹籃。漁夫將竹籃遞給苻堅,有些謙虛的說道:“老漢這裡也只有這些了。”
苻堅說了聲謝,將竹籃打開,只見裡面是兩個不大的豬肘子,還有一壺清酒。苻堅拿起肘子剛想啃,忽然停了下來,將目光轉向我,說道:“芸兒,還是你先吃吧,”說着他將肘子遞了過來。
“還是你先。”看着那豬肘子,我嚥了咽口水,爲了保持風度,我將食物推了回去。
“那我們一人一個吧。”苻堅將竹籃裡一個較大的拿出來遞給我。
漁夫將我們送到了淮河北岸後,漁夫綁攬時問道:“兩位身上帶着貴氣,老漢看兩位不像普通人。”
“哎!”聽到漁夫的話,苻堅嘆了口氣,滿臉悲慼的看這河面說道,“實不相瞞,我就是秦國天王。”
“果然。”漁夫聽到苻堅的話並沒有像平常人一樣的表現,似乎他對遇到我們事先知道的。
“昔日韓信不忘漂母之恩,朕爲天下之主,當報答老人家一飯之恩。老人家拿着這個可去沛郡太守那裡領賞。”苻堅說着將一塊牌子遞給了漁夫。(下蔡縣是沛郡屬縣。)
“陛下捨棄安樂,爲混一宇內而南征,天不佑秦使得陛下蒙受苦難。老漢是陛下的子民,陛下是天下的父母,豈有兒子贍養父母而乞求報答的?”漁夫聽到苻堅的話不由得大怒,也沒接牌子,弗然而去。
看着漁夫遠去,苻堅嘆息着對我說道:“當日不聽你和衆人的勸告,朕卻得到如此下場。百姓猶能如此,朕如今有何面目再治理天下!”我看他眼腳分明有少許淚水。
我並沒有回言,緩緩地靠在他的肩頭,聽着他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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