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南弦側頭朝周曉蓉看了一眼,她立刻就羞愧的低下了頭。
見狀,顧醫生似乎有些心領神會:“我先去給安小姐配藥,孕婦辛苦了一晚上,醒來時一定會很虛弱。家人可以準備些清淡的粥之類的東西,讓她醒來吃。”
“好。”
醫生一走,紀南弦就轉身,盯着自己的母親。周曉蓉被他盯得發麻,忍不住說:“南弦,媽知道錯了,你別怪我……我以後再也……。”
紀南弦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怒火:“媽,我要那個庸醫的住址!”
聞言,周曉蓉這才鬆了一口氣:“好好好,媽記在一張紙上,回家找給你。”
怕他會發作,她趕緊說,“我先去替止水煮點粥,免得她醒來肚子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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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內,喬暖孤零零的躺在牀上,臉色慘白到毫無生氣。空氣中,似乎也因爲剛剛的那一番搶救,瀰漫出一股淡淡的腥味。
他走上前,替她將被子攏好,然後坐在牀邊。
從剛剛開始,她已經昏睡了整整四個小時了。而在這四個小時中,他內心一刻不停的在掙扎。就像有一根線在胸口,拉來扯去。
一邊希望她能快點醒過來,親口告訴他,她沒事;另一邊卻希望她慢一點、再慢一點,因爲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告訴她,他們的孩子沒有了?
紀南弦握住她垂在牀邊的手,握在手心裡,緊緊地,執拗的不肯放開。
窗外的天邊,隱約泛了白,似乎快要天亮了。他起身拉開窗戶,任晨風吹進來,散去這滿屋子的血腥氣。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了牀單揉皺的簌簌聲。他趕緊回頭,喬暖已經醒了過來,正掙扎着用插滿針管的手扶着牀想要坐起來。
“你要幹什麼?”他疾走到她跟前,拿過一個枕頭,墊在了她身後。
喬暖的目光茫然的掃視四周。
白色的牀單,白色的牆面,白色的窗簾……眼前的一切,都是白色的。那樣純潔單調的顏色,此刻落入她眼中,卻是一片恐慌。
“這裡是哪兒?”她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聲音已經開始發抖。
“餓不餓?”他沒有回答她,很生硬的轉了話題。
“我問你這是哪兒?”喬暖抓緊了他的手臂,不容許他逃避。
“……。”
“醫院……。”等不及他回答,她已經兀自喃喃:“這裡是醫院?我怎麼會來到這兒?”
她木然的俯首,當看到被子下自己平平的小腹時,終於崩潰的尖叫:“啊!”她用手掌捂住太陽穴,像個瘋子一樣。
“止水!”紀南弦趕緊攬臂,將她擁盡懷:“沒事的,沒事的,你別怕……。”
“孩子呢?南弦,我們的孩子呢?”喬暖推拒着他,不停地問:“他在哪兒?他是不是已經生出來了?是男孩還是女孩,他漂亮嗎?”
“……。”
“你回答我啊!他在哪兒?!”
“……。”
“紀南弦!”
“……。”
見他怎麼都不肯說話,喬暖像是瘋了一樣,不停的抓他推他擰他,他卻始終沉默的抱着她。薄脣緊抿着,堅毅的俊顏上露出一抹痛楚。
直到最後,喬暖終於累了,窩在他懷裡,嚶嚶的哭起來。
“紀南弦,你告訴我,孩子是不是出了事?”
“……。”
“他在搶救?還是已經……。”
“暖暖……。”他終於啓脣,卻是一字一頓的說:“我們會再有孩子的。”
“我們……會再有……孩子的?”喬暖木然的重複,側着頭,像打量陌生人一樣,看着他。他在說什麼,爲什麼她完全聽不懂?
什麼叫他們還會再有孩子?他們本身就有一個孩子的啊?已經八個月了,一直健健康康的在她的肚子裡。她馬上就要生出來了,那個孩子既漂亮又聽話,她好幾次都夢到過他。
她有他就夠了,爲什麼還要再有?
就在這時,病房的門被推開,一個小護士走了進來。她正一邊低着頭朝內走,翻着手中的住院單,不經意的說:“病人的死胎我們正保存在保溫箱裡,請家屬籤個字看怎麼處理。”
話音剛落,喬暖就驀然睜大眼。
死胎?!
紀南弦火大的怒吼:“誰讓你莫名其妙的闖進來的,給我出去!”
小護士嚇了一跳,僵在了原地。
喬暖掙脫開他,啞着聲音問:“什麼死胎?”
“還不快滾出去!”他站起身,氣急敗壞道。
看着眼前這一幕,小護士似乎這才反應過來,白着臉說:“好、好、好……。”然後轉身就想走。
“你給我站住!”喬暖拼盡力氣叫住她:“給我說清楚,什麼死胎?”眼淚掉下來,她顫慄的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孩子是不是已經……。”
“止水,什麼都沒發生。孩子好好地,因爲早產很虛弱,現在正躺在保溫箱裡供氧,暫時不能抱來給你看。”
喬暖根本不相信他,她只盯着那護士問:“我的孩子,是不是已經死了?”
護士轉身,滿臉複雜的看着她。
“一定是的,他死了,他一定是死了。”喬暖捂住臉,哭的泣不成聲。眼淚像是毫無所覺一般,溼了整張臉。
“是我害死他的,是我。”喬暖嗚咽的說:“之前他一直都很健康,乖乖的躺在我的肚子裡。要不是一時鬼迷了心竅,想要催產,他怎麼會死,怎麼會……。”
“那不怪你。”他抱着她,不停地安撫:“止水,那不是你的錯。這件事我會調查清楚的,你不要將所有錯都攬在身上!我一定會查出真相,相信我!”
“是我是我。”喬暖伏在他肩頭,哭的眼睛通紅,“是我的錯,南弦,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
他一刻不停的安撫着她的背,很久很久,身側的哭聲漸漸低下來,然後恢復了安靜。他有些奇怪的放開她,卻見一直站在身旁的小護士忽然尖叫:“天啊,孕婦好像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