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小三那個腹誹,被揪掉一把鬍子就是有出息,諂媚、目無尊長就能當繼承人,老侯爺這心果然偏的沒邊了。
這話您老要是早點說,府上三房的那個眉眼通挑的三奶奶就是豁出半條命也會挑唆着浩哥兒揪你老的鬍子。
不過想到浩哥兒雖然與子熙差不多的年紀,卻靦腆害羞動不動就扎進乳母懷中撒嬌的樣子,季小三扯了扯脣,就是三奶奶給浩哥兒一百個膽子,浩哥兒也不可能敢捋虎鬚。
老侯爺在府中就是老虎一般的存在,多看誰兩眼,對方就是腿肚子不抽筋也得冒一身冷汗,全府上下就他家二爺除外。
季小三想到此,崇拜的看了子熙一眼,立刻又與有榮焉的得意起來,他家子熙小主子也除外。
再次照面,這貨已經完全成了子熙的鐵桿粉了。
老侯爺將子熙抱在懷中,順手摘了大拇指上的老和田碧玉瑞獸扳指給子熙把玩,"小子,曾祖父送給你的,可喜歡?"
一直站在老侯爺身旁笑眯眯看着的大總管蔣拯見老侯爺雲淡風輕的將戴了一輩子的玉扳指給了一個才初次見面的四五歲的孩子,心中大驚,再看子熙的眼神就鄭重恭謹了起來。
老侯爺戴了一輩子的東西,自不是尋常之物,這是老侯爺年輕的時候對先皇救駕有功,先皇親自從手上脫下來給老侯爺戴上去的,之後的四十多年從未離身,老侯爺已然將他當成了傳家寶,家主的信物。
現在,老侯爺竟然直接給了一個孩子,蔣拯知道老侯爺心中已經有了決定,也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往後退了幾步,悄悄的用袖口摸了摸眼角。
子熙人小心眼卻不少,他將老侯爺和蔣拯的神色看在眼中,見蔣拯盯着他手中的玉扳指很是震驚凝重,好似多麼了不得的讓人敬畏的東西,不由的心中一動,從老侯爺懷裡爬了下來,順手套在了他爹的大拇指上。
然後他仰着傲嬌如玉與蔣項墨如出一轍的小臉對老侯爺笑道:“曾祖父給的一定是好東西,只是熙兒年紀還小,先給爹戴着,等爹爹像曾祖父一樣年紀大了,再給熙兒好了!”
子熙這話讓老侯爺和蔣拯同時一震。
看兩個老頭大變的神色,簡直對他將怪物審視,不,應該是聖物吧?子熙深深覺得自己是不是表現的太出色,太明顯了。
唉,天才兒童果然處處讓人驚豔,子熙很爲自己嘆息了一把,眼珠子骨碌一轉,拉了蔣老侯爺的手道:“曾祖父,還有什麼好玩的?”
“嗯?啊……”蔣老侯爺這纔回過神來,他樂呵呵的抖着鬍子摸遍全身,最後尷尬的看向子熙,“那個,曾祖父明明準備了很多,可是臨出門給忘了……曾祖父明天補給你好不好?”老侯爺說到最後聲音低不可聞,垂目悄悄覷子熙的神色,生怕子熙對他失望。
蔣拯都忍不住抽搐了脣角,默默的看了眼他家侯爺那副伏低做小如小媳婦般小心討好曾孫的表情,伸手解下了自己腰間荷包裡的一枚麒麟玉佩,恭恭敬敬的捧給子熙,“老奴給小主子請安了,要是小主子不嫌棄,這個先給小主子把玩吧?”
是他疏忽了,應該提醒侯爺給這孩子準備見面禮。
說來,老侯爺比他有心,那玉扳指做見面禮想必是老侯爺早就做好的決定,否則,老侯爺也不會仔仔細細的問了季小三很多蘇娘子和子熙小主子的事情。
蔣拯也已經有五十多歲了,幾歲的時候就跟在老侯爺身邊伺候,這玉佩是老侯爺封侯的時候賞給他的,對他的意義也是非同尋常,不離身的戴了一輩子。
老侯爺若有所思的看了蔣拯一眼,“大拯,你這是做什麼,快收起來,我書房裡有好些稀奇古怪的玉飾擺件,你明兒都找出來給熙哥兒送過來……”
子熙沒有接玉佩反而對蔣管家彎身拱手謝道:“謝謝拯爺爺,太貴重了,熙兒不能收,你還是聽我曾祖父的,敢明兒多送些好玩的給我吧……”
老侯爺如今看着子熙就喜愛,特別是聽子熙脆生生的喊他曾祖父,一顆心早就樂開了花,又軟的一塌糊塗,見子熙這麼乖巧懂事,老侯爺大手抱起子熙,吧唧對着小傢伙嫩嘟嘟的臉蛋親了一口。
見老侯爺今兒的一番行爲變了個人似的,簡直從怒目金剛化身爲慈祥佛祖,蔣管家很不適應,心裡一個哆嗦,急忙對子熙彎身應道:“不敢當小主子一聲爺爺,叫老奴全名就好,明兒老奴就尋些京中時興的好玩意兒一併給小主子送來。”
老侯爺瞪蔣管家,“你這麼大把年紀了,怎麼當不得爺爺,矯情!”
子熙咯咯笑,“我先謝謝拯爺爺了,要是有弓箭和袖弩就更好了,我已經有了一把紫金彎月匕首,還有一把梅花袖弩,都是義父送給我的……”
子熙這小東西可不是個客套的,更如他娘一般財迷,名正言順的跟蔣管家要東西,還很隱晦的暗示,我可是見識過好東西的,別拿上不得檯面的東西糊弄我!
老侯爺聽的神色一震,立刻對蔣管家道:“我記得庫房裡有把烏金匕首,鋒利無比削鐵如泥,還是外番的貢品,你給熙哥兒翻出來,對了,還有二小子小時候玩弄的那些東西,你一併送過來……”
季小三在一旁聽的口水直流、眼冒金星,我滴個娘,明兒蔣管家還不得拉着馬車來給小主子送寶貝,不行,他要求換主子,跟着小主子可比跟着二爺有前途多了!
蔣管家自是頻頻點頭應是。
老侯爺已經又彎腰將子熙抱在懷中,哈哈笑道:“熙哥兒怎麼喜好弓箭和袖弩?難道,熙哥兒喜歡學功夫,還小有身手?你爹小時候就愛這些,長大就成了大將軍,熙哥兒以後定比你爹還出息……”
子熙立刻小臉一仰,傲嬌道:“身手不敢當,卻是讓爹爹神色大變過!”他那張梅花袖弩差點將他爹的腦門紮了個窟窿。
老侯爺聽的大奇,“哦?竟有這等事?快跟曾祖父說說……”
季小三回身看了眼孤零零躺在那裡的二爺,和蔣管家互相對視了一眼。
這不對呀,不是來給他家爺救命的嗎,這祖孫倆怎麼一見如故黏糊上了,到底還將不將他家爺的性命放在心上啊?
這老侯爺,真是有了曾孫忘了親孫。
季小三虛抹了腦門的汗對老侯爺小心翼翼道:“侯爺,這個,二爺可還等着呢……”
老爺子看了眼牀上最心愛的孫子,眸色一暗,閃過一抹痛惜,擺手對蔣總管道:"一切聽桂嬤嬤和二小子他媳婦……"也不知道有沒有意識到自己失言,他又哈哈一笑,蒲扇般的大手揉了揉子熙的腦袋,"聽煕哥兒他娘安排。熙哥兒,你娘呢?走,帶曾祖父去見你娘。"
老爺子的一生也很是坎坷,年幼的時候怙恃雙失,跟着刻薄的叔父嬸孃長大,中年的時候最出色的兒子又血灑疆場白髮人送黑髮人,媳婦也跟着幽憐沒了,撇了個嗷嗷待哺的孫子,周氏非但不勸慰他說些暖心的話,夫妻共度難關,反而哭天搶地的跟他鬧騰,直抱怨他狠毒不該將老二往兵營裡送,要送也應該送庶出的老三。
可是,老二天生是帶兵的料,是將才,老三生的斯文羸弱根本不適合兵營……
那個時候整個蔣侯府簡直塌了半邊天,老侯爺更是心力交卒,一夜間花白了頭髮。
如今他早已過了知天命的年紀,看淡了自己的生死,更看淡了別人的生死,雖然他痛惜蔣項墨,可若這就是孫子的命運,他只能盡最大的人力挽救他,生死還得靠他自己的意志力和天意。
所以,歷盡千帆的老侯爺萬事都是爭一隻眼,閉一隻眼,看得比誰都開。
子熙咬牙忍着曾祖父鋼筋鐵爪的大手在他腦門上蹂?躪,等老爺子揉的過足了癮,伸出小手抓了老爺子兩根粗大的手指往門外去。
老爺子的人生其實真的很寂寞,一衆兒子孫子都是對他敬畏有加卻親近不足,父子、祖孫的情分淡漠的很,蔣二最稱他的心意,卻是一直在兵營,很少陪他,如今有個不認生不怕他,對他親暱孺慕的曾孫,老爺子一張威風凜凜的臉很違和的笑成一朵老菊花,再次讓蔣管家和季小三跌破了眼睛。
"孃親?"子熙看到門外的蘇晗,立刻眼睛一閃,驚喜道:"你是來看我爹的嗎?"
語氣明顯的興奮誇張。
小傢伙往旁邊一站立刻曖.昧的讓開身子,忽然又想到什麼,又忙擋了路對他娘道:"爹爹不方便見人,娘先等一等!"
小東西邊給他娘打馬虎眼還將小手背在身後,做了個剪刀手的動作,那意思提醒季小三快點給他爹剪鬍子。
孃親本來就不喜歡爹,要是見了他爹這副不人不鬼臉上長草的醜樣,只怕更不能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