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晗手中的小獸對老頭激烈的語氣很是不滿,掀開一絲眼縫看了老頭一眼,又慢慢的閉上,繼續窩在蘇晗手心睡覺,神態很是傲慢輕蔑,顯然已經背主。
老頭素日將它當珍寶心肝,這會兒卻顧不得它,只急切的盯着蘇晗,等着她開口。
這老頭怕是清醒過來了。
蘇晗張了張嘴,看了花草一眼,初到這裡時她跟花草打聽了原主的娘早逝,爹是爲了救蔣老侯爺沒的,爹一死,哥嫂亟不可待的在熱孝裡糊弄着將她嫁給了那蔣二爺。
“孩子,你娘呢,你娘呢?”老頭恨不得掰開蘇晗的嘴讓她快點說話。
七味和花草都驚愕的望着蘇晗,七味還跪在地上,甚至忘了爬起來,幾人也忽然有些明白了,蘇晗說不得就是那瀾孃的女兒,這老頭的嫡親外孫女。
蘇晗過了最初的震驚後抿緊了嘴,她幾乎不忍與老頭對視,特別是那雙渾濁的老眼中流露出的殷切和希冀讓她有種不能承受的壓迫之痛。
但蘇晗還是殘忍的說了出來,“我娘她……她在我小的時候就過世了……”
她知道這話出口對老頭會是怎樣的打擊重創,可長痛不如短痛,讓他接受事實總比不停的渾渾噩噩尋找女兒好,周而復始的徘徊在希望與失望之間對他同樣是種巨大的折磨。
穆老先生一下子變的蒼老無比,猶如失去最後一絲生命力的枯草,搖搖欲墜。
“師父---”七味哭腔着喊了一聲,跪爬着去抱扶住他。
花草急忙去幫七味,蘇晗吸了吸鼻子掀了毯子就要下牀,穆老先生卻是猛的一聲喝住她,“別動,躺着!”
蘇晗嚇的再不敢動作。
穆老先生卻顫巍巍的站直了身子,抓過蘇晗的手腕給她探脈,不過他的手顫抖的太厲害,有鬼手之稱的神醫竟然找不準蘇晗的脈息。
幾番劇烈的抖動,老頭再也忍不住抱住蘇晗失聲痛哭,祖孫二人含淚相認,這場景竟是心酸大於歡喜,惹的幾人陪着落了不少眼淚,一個比一個哭的厲害。
蘇晗仗着自己是孕婦,又是穆老先生唯一的至親血脈,一番嗔癡撒嬌使小性子,好不容易央着穆老先生陪着她用了少許飯食,她又偷偷的給七味使了個眼色,在老頭的酒里加了點料,老頭含着欣慰與悲痛的心情沉沉睡去。
“坐下說吧。”蘇晗指着一旁的條凳讓七味坐下。
七味拘謹的用手背搓了搓衣襟,完全將蘇晗當成了身份尊貴的表小姐,他師父的外孫女,“謝謝小姐,七味站着就好。”
蘇晗也不勉強他,點了點頭靜靜的聽七味講穆家的過往。
穆家是醫藥世家,歷代的家主都深受皇恩,任職太醫院院判,自大周立國,數百年來太醫院的院判幾乎是被穆家世襲了,可到了穆老先生這一脈卻是忽然遭了滅族之禍。
二十六年前,穆老先生的幼女瀾娘才六歲,鬧着要吃汪家鋪子現做的四喜丸子和蜜汁鵝肝,穆老先生彼時已經從父親手上接任了太醫院院判一職,他答應了要帶瀾娘去汪家鋪子,皇上卻忽然召他入宮給皇后娘娘急診,愛女心切他拗不過瀾孃的哭鬧便讓小廝帶着瀾娘去汪家鋪子,不想這一去父女再也沒有相見之日。
小廝和瀾娘都不見了,穆老先生心急如焚慌亂之下誤診了皇后娘娘的脈息用錯了一味藥材,導致皇后娘娘小產,落地時已是成形的男胎,這是皇后的頭胎,也是皇上的第一個皇子,不出意外,這位皇子將是大周的太子儲君,未來的皇上,這可是殺身之禍,雪上加霜的是皇后悲絕之下血崩不止虧了身子再難有孕,皇上龍顏大怒當即將穆老先生下了死牢,讓其眼睜睜的看着穆氏一族一百多口男女老少給小皇子陪葬。
本來穆老先生也難逃一死,是當時在翰林院任職的柏知府傾力周旋,聯合多名朝廷重臣金鑾死諫,才苟延一命,穆老先生卻是生不如死,整日渾渾噩噩,清醒的一時半會兒便將諸多種毒蟲藥草一股腦的往嘴裡塞,只求一死,直至柏知府出任姑蘇知府,赴任時命人將他灌醉了一路綁來,又用尋找瀾娘相激,才讓穆老先生有了一絲生望,不至於行將朽木……
七味說到最後忍不住用衣袖抹眼淚,“師父雖然因爲瀾姑姑過世痛心,也爲找到小姐高興,七味看的出來,今天是師父這麼些年最高興的一天。”
蘇晗聽的不勝噓唏,一個榮寵了數百年的家族,竟是這般灰飛湮滅在皇上的一念之間,固然那小皇子和皇后娘娘無辜受累,可讓一百多口活生生的生命給一個不知能否平安長大成人的小皇子陪葬,這位皇上何其的寡恩殘忍。
“它又是怎麼回事?爲什麼它能確認我的身份?”蘇晗用手撫摸着將睡覺的地點從她的手心轉移到她的膝蓋上的小東西的耳朵,好笑的看着它很是享受的翻起肚皮,四腳朝上的呼呼大睡。
不過半天蘇晗便摸清了它的脾性。
這小東西特別討厭蘇晗用手指戳它的腦門,彷彿它知道那是一種很不尊重不待見它的行爲,而蘇晗用手指揉搓它尖尖的小耳朵,它就會舒服的眯了圓溜溜的赤金色眸子,發出滿足的吱呀聲,若是蘇晗停了手,它便討好的用腦袋蹭蘇晗的手心,以求更多的愛.撫。
那模樣要多萌有多萌,蘇晗簡直愛不釋手,起初她絲毫不知輕重的上下揉搓,小東西痛的齜牙咧嘴,卻因爲莫名的粘着蘇晗,倒是百般委屈的默默承受了,倒是蘇晗發覺它的一番小媳婦隱忍相啞然失笑,不由自主的憐惜起來。
七味有些羨慕的看了蘇晗膝蓋上的小東西,不好意思道:“我知道的也不多,師父說它是一種叫金猊的變異品種,來自西域,幾百年前它的祖先喝了穆氏祖先的血,認穆氏祖先爲主,數代相傳,直至今朝……這種金猊依然只認有穆氏嫡親血脈的人爲主,它們很有靈性,一旦選定了自己的主人,就會心甘情願的喝下主人的血水,從此終生跟隨不離不棄……”
蘇晗瞪圓了眼珠子。
萌寵,萌寵,這是她的萌寵!
她就說嘛,好歹是穿.越女沒有理由不給點福利,沒有金手指她絕對會一不小心死翹翹的回老家,說不得老天爺是個懶貨,怕把她送來送去的太麻煩,圖省事在這裡給她開了外掛。
“它除了愛睡覺愛喝血,還有什麼異能?”蘇晗雙目賊亮的盯着七味。
七味被她灼熱明亮的大眼睛盯的一個哆嗦,俊秀的小臉微微一紅,語氣都有些磕巴,“這個我……也不太清楚……好像它還特別愛吃草藥,它的唾液有療傷的……功效……”
蘇晗不死心的又探了探身子,“就這些?”
“啊?”七味感覺蘇晗似乎並不滿意他的回答,不由窘的臉色更加發紅,往後退了一小步,“其它的……我……我不知道了……”
“哦!”蘇晗用手指戳了戳小東西的肚皮,擡頭對七味真誠道:“七味謝謝你跟我說了這麼多,謝謝你這麼些年一直照顧我外祖父。”
七味急忙擺手,“小姐千萬別這麼說,師父對我恩重如山,這是我應該做的。”
“嗯……”蘇晗還欲再說什麼,花草卻是神色惶恐的走了進來,“娘子,那柏府的大少爺又來了,還帶了好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