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明湛的傷雖不是表現出來的那般嚴重,到底傷筋動骨,小容彙報的兩樁事一直讓他深擰眉心。
戌時三刻,天空飄起了細雨,夜色黏黏稠稠的如籠了黑漆,壓抑的讓人透不過氣來,柏明湛霍然下牀找衣服穿上。
殳竹攔道:“少爺,你的傷不能淋雨。”
“無礙。”柏明湛冷冷的應了一聲。
殳竹知道勸不住便噤聲,默默的準備了一起跟去,柏明湛沉了沉道:“你留下,讓宵五和宵六注意書房那邊。”
柏明湛又對虛空喊了一聲,“宵葵!”立刻一個夜行衣短打扮,束腰修身的女子從暗影裡走了出來。
柏明湛有十大暗衛,以宵爲姓,十大天干爲名,宵五和宵六是別號,名爲宵戊和宵己,這十人各有所長,俱身負異秉,以一敵百並不誇張。
苗氏連夜回京,宵五宵六和宵葵還有留在蘇晗身邊的宵壬外,其餘的六人都被柏明湛暗中派去隨行,以保護苗氏的安全,宵葵是十人中唯一的女子,身手卻是最好的,她還有一向技能,會口技和易容,飛禽走獸、百鳥蟲魚,凡是能發出聲音的,她出口便能模仿的惟妙惟肖,模仿人的語氣神態更是入木三分,毫無破綻。
而除了柏明湛這個主子外,無人知道宵葵究竟長成什麼樣,她每次都以不同的面容出現,那張臉看起來真到不能再真。
殳竹見有宵葵跟着,便不再堅持,遂吩咐了宵五和宵六去守住柏知府的書房。
宵葵隱在暗影裡無聲無息的跟隨,柏明湛迎着紛紛揚揚的雨絲大步往外走,菸蒂忽然追了出來,飽滿嫣紅如熟透多汁的水蜜桃般的臉蛋上滿是擔憂焦急,“少爺,下雨了,你的身子是萬萬不能淋雨的,快回去吧......”她說着就要伸手去扯柏明湛的衣襟。
柏明湛一眼掃過來,她怯怯的住了手,卻是微微帶了一分倔強和委屈的半仰起俏臉,貝齒咬着豐潤的紅脣,撲閃着濃密如鴉翅的睫毛期盼又羞怯的凝望着柏明湛,聲音裡含着讓人不忍拒絕的嬌憐輕嗔,“婢子親自給少爺頓了血燕羹,少爺吃一盞再走好不好?”
這樣的菸蒂,讓柏明湛的眸色一瞬變的無比深邃專注。
少爺多久沒用這種眼神看她了,菸蒂心中一喜,緊張的小心肝都砰砰亂跳了起來,她紅脣輕啓大膽火辣的迎上柏明湛的目光,癡癡的輕喚了一聲,“少爺,你就嘗一嘗菸蒂的手藝,好不好嘛?”
被美色蒙了心的菸蒂壓根沒留意到她家少爺的眼神已然變的陰寒可怖。
畫虎不成反類犬,一旁冷眼觀瞧的殳竹暗自冷笑了一聲,蠢成這樣又色膽包天,作吧,僥倖活下來是她命大。
殳竹懶得觀瞧,轉身回了屋,心中默唸着一二三......
“啊!”菸蒂一聲慘叫,如殘花敗絮墜落在雨霧裡,讓她前一刻還春心滌盪的少爺踏着她噴出的瑰麗雄壯的鮮紅血幕絕然遠去。
“你怎麼這麼傻,少爺是什麼心思,這些年你還看不透嗎?”舒顏是二等丫頭,平素與菸蒂較爲親厚,她抱着菸蒂漸漸犯冷的身子死灰絕望。
她和菸蒂都是一個叫採蘋的婢女死後由苗氏做主選入如心閣伺候三少爺的,之前無數的婢女都被拒在如心閣之外,不是她二人姿容有多絕美,只因爲她們的眉眼多少與那採蘋有幾分相似,她更多的是像了採蘋的氣質和秉性,而菸蒂則是一雙眼睛和脣形。
即便她們二人與那採蘋有幾分相像,少爺也不過是偶爾瞧上幾眼,目色痛楚悽絕,少爺看的又哪裡是她們,不過是別人的影兒罷了。自從蘇娘子出現後,少爺竟是那偶爾的幾眼也不曾落在她們身上了,她不知道那蘇娘子到底有多像採蘋,可是蘇娘子一來,少爺終年不變的冰冷臉上有了抑制不住的笑容,那笑容從最初的痛澀悵然,到如今的發自內心讓她深深的知道:她和菸蒂終將只是婢子,連影兒都不是了。
菸蒂紅潤的臉頰已經變的蒼白如紙,說話開始費力,眼中卻閃過最後一抹異彩,她緊緊的抓住舒顏的手,“我不後悔,是我沒有這份福氣,但是我聽說你......你最像採蘋,比......比那蘇氏還像,你去找表小姐,她會幫......你---”
用盡力氣說完最後一句話,菸蒂的手陡的一鬆,無力的垂了下來,一雙大而清麗的眼睛卻依然瞪的大大的不肯合上。
舒顏用手覆蓋上菸蒂的眼睛,無聲哽咽。
人強命不強,不過是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她又怎不知道菸蒂的心結,蘇娘子不過是個被休棄的獵戶之女,還拖着個前夫的孩子,都能得了少爺的真心,心高氣傲的菸蒂不過是不甘心被這樣一個女子比下去罷了,可那潘家的表小姐又豈是個好相與的!菸蒂有今日一遭,正是偷吃了潘錦兒給少爺燉的血燕羹,潘錦兒在血燕羹裡放了催情的東西,才讓菸蒂這番輕浮把持不住。
“啊?菸蒂她,她怎麼了?”算好了時辰等着柏明湛情難自禁纔過來探望的潘錦兒看到眼前的一幕,嚇的尖叫了一聲,倒退了數步。
舒顏放下菸蒂,站起身來看着潘錦兒輕輕的一笑,“少爺吃了血燕羹,不知怎的無端發了脾氣,嫌菸蒂伺候的不順心,大斥了菸蒂負氣去了採蘋居,可菸蒂心眼太小,想不開自盡了。”
“啊......”潘錦兒攥緊了手心的帕子驚呼。
她這一聲絕對是激動大於驚訝,內宅長大的官家小姐,早已見慣了僕役的生死,菸蒂的死也僅僅是讓她感到突兀吃驚罷了,內心裡她則是欣喜事情出乎意料的順利,菸蒂死了,再無人知道那血燕羹是她拿了送給菸蒂做人情的,三哥哥正在採蘋居,採蘋居只有一個婆子看守,若是三哥哥衝撞了她,又有那婆子作證......
想到此,潘錦兒竟是一刻也等不得,“我忽然想起還有送給姨母的針線活沒做完,就不打擾你們了,這是我的一點心意,給她多買些紙錢燒了吧。”她匆匆的從荷包裡摸了一角碎銀子給舒顏,扯了一旁被菸蒂的死嚇的戰戰兢兢的小婢女快步離去。
聽着潘錦兒腳步急切的去了採蘋居,舒顏神色平靜的找了一方白帕蓋住了菸蒂的臉,低低的道了一聲,“她害你丟了性命,我便讓她恨不欲生,也不枉你我姐妹一場,且記着下輩子再不要這般一顆癡心錯付了。”
(感謝書友141105020003338,霜降我心,燃麻教主,奇蹟一生,
書友141207135334845,送的平安符,謝謝大家的誇獎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