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人證物證都有,祖母吐血不止危在旦夕,我給了她悔過自新的機會,只要她誠心認錯一心悔改,去家廟裡懺悔三個月,收斂了心性重新做人,我自會派人將她接回來,可是……”
蔣項墨說到這裡,不由的握緊拳頭,面上浮出一抹憎惡之色,即便過了這麼多年,想起當日的一幕他依然難抑懊恨和憤怒之情,早知會釀出那等禍事,早知她是那樣的女人,縱是忤逆了祖父,陷祖父與失信不義,他也絕然不會同意娶那樣一個女人進門。
“她竟然說絕不悔改,只恨祖母沒有被毒死,不能解她心頭之恨……”
這樣的女人不休不棄難道還要將她當祖宗恩人供起來?
以他的性子,當時便要一劍結果了她,是祖父下了嚴令,只要祖母沒事,就將人送回去便罷,從此恩怨兩消,也算還了蘇獵戶的恩情。
後來祖父到底心有不忍又讓人給她孃家哥嫂送去了一萬兩,以資助她擇夫令嫁,倒是不知她又如何到了姑蘇。
捫心自問,他和蔣家並不欠她什麼,反倒是她雖然離開了蔣府,但她留下的可怕陰影至今存在,祖母依然受那餘毒所累,每每要遭受病痛折磨。
老爺子一直沒有開口打斷蔣項墨,但是他的臉色卻是越來越陰沉,他依然相
信蘇晗不會那麼不懂事做出毒害老夫人性命的事來,可直覺告訴他蔣項墨又沒有撒謊。
蔣項墨說完,屋裡陷入一陣壓抑死寂中,過了許久老爺子才沉聲道:“你祖母,她現在身子如何了?”
不是質疑他的話維護外孫女。而是先問祖母的身體,老爺子的態度讓蔣項墨心中的憎怒漸漸平息,他緩和了措辭,“祖母畢竟年紀大了,毒性大致根除卻是虧了身子,每隔一段時間都要請太醫院過府複診。”
老爺子點了點頭,“如果信得過老夫就將你祖母的脈案拿給我看看。”
這是要親自給老夫人診治。
蔣項墨大喜。當即起身謝老爺子。長揖作地。
那崔院判雖然掌管整個太醫院,逢人一副杏林國手當世華佗的做派,真實的醫術卻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那般讓人信服高深。當年穆老爺子做太醫院院判時,他還不過是個跟在老爺子身後明不見經傳的小太醫,一次偶然的機會不知怎的合了皇后娘娘的眼緣,從此一躍龍門。成了皇后的專屬太醫,後來又掌管了太醫院。
他不信服崔院判。奈何祖母存了心結,認定皇后娘娘推崇的人便是最好的,反而信不過其他人,每次只堅持服用崔院判的藥。他只得順了老人家的心思。
太醫院三個字一時讓老爺子表情沉晦黯然,加之爲蘇晗和嚕嚕治療耗費了不少心神,他露出了極爲疲憊的神態。一夕間似蒼老了很多。
蔣項墨將老爺子的落寞愴然看在眼中,又環視了這普通的小院後心中也有所觸動。沉默着起身告辭,老爺子也不再理會任由他去留。
蔣項墨一出門便見季小三鼻青臉腫的躺在地上,渾身溼漉漉的跟在水裡泡過似的,一動不能動,累的如一灘死狗,而甘果也好不到哪裡去,只是勉強跪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大喘氣。
一見蔣項墨出來,二人均忙不迭站的站爬的爬。
“小的甘果給蔣大將軍請安了。”甘果立刻站直了,身姿筆挺,一臉激動崇拜的給蔣項墨行禮。
花草正看到他這赤果果諂媚的一幕,心中大怒,真是丟娘子的臉。
待蔣項墨和季小三二人才出了院門,花草便將蔣項墨一口沒動的茶悉數潑到了甘果身上,捏着空碗怒道:“吃裡扒外的東西,瞧那尾巴搖的那個歡實,怎麼不乾脆跟過去得了,反正心也不在娘子這兒了!”
花草這難聽的挖苦深深的刺了甘果的心,他攥拳瞪着花草,充滿了羞憤和不被理解的委屈,眼珠子充血赤紅。
他是爲了自己嗎?還不是想博個好前程將來能夠給她一份體面,以前沒有機會便罷了,如今能夠改變他命運的人就在眼前,機會觸手可得,這樣眼睜睜的錯過,他不甘心。
甘果被花草氣得胃疼卻捨不得衝這丫頭髮火,梗着脖子道:“老爺子不是已經打算原諒蔣二爺了嗎?你又何必將我說的這般難聽!”
花草冷笑,“老爺子原諒那是老爺子,娘子可沒原諒。”
不知道蔣項墨說了什麼,老爺子對他的態度已經大不相同,花草卻是認定了這蔣二爺狠心絕情不是個真正的男人,別人不知當時的情景,她卻是知道娘子那會兒傷的有多重,從身體上到心裡上。
“……娘子被淨身出戶連身換洗的衣服都不給帶,滿身的傷,走路說話都困難,脖子都差點被蔣二爺掐斷了。這還不算,娘子還差一點被沒有人性的兄嫂賣給張屠戶做妾,這一切都是誰害的?即便娘子真做出什麼錯事,念在蘇老爺用自己的命救了老侯爺命的份上,也不能那般狠心的對娘子……”想到當時艱難驚心的那一幕幕,花草說着忍不住伸手抹眼淚。
老爺子顫聲道:“晗丫頭那會兒真那般苦?”
花草點頭,她真不敢想象,若是當時娘子沒有逃了出來,後果會怎樣?
“這對沒有人性的畜生!”老爺子恨不得派人將蘇耀光和魯氏給大卸八塊。
甘果卻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吃驚的看向穆老爺子,“老爺子,那蘇耀光是娘子的兄長,豈不也是您老的……”
“哼,他也配!”老爺子一臉鄙棄傲然,他早就打探清楚了蘇獵戶的一切,可憐的瀾娘,他從小捧在手心上疼愛的女兒,如花的年紀卻是給一個年過三旬的低賤獵戶做了繼室填房。那蘇耀光便是蘇獵戶前頭的妻子所生,與穆老爺子沒有半分血緣關係。
萬幸不是瀾娘所生,花草和甘果俱大大的鬆了一口氣。
“子熙少爺?”花草一轉身正看到站在門口一動不動望着他們說話的子熙,不由心中一驚。
“熙少爺,你,你怎麼出來了,你什麼時候出來的。娘子怎麼樣了?”這孩子肅着一張臉。黑漆漆的瞳仁將他們三人一一看過去,目光銳利審視,不由的讓花草心虛。
子熙眼神閃了閃。忽然笑了起來,歡快的跑到花草身旁,拉住花草的手高興道:“花草姨姨,娘---姐姐好了。想吃蜜汁鵝肝和八寶翡翠羹呢,咱們快去給她買來……對了。嚕嚕也好了,滿屋子香香的,娘說那香氣是嚕嚕拉出來的,真是又好聞又讓人覺得噁心。那可是嚕嚕的臭臭啊……”
子熙仰着小臉,小嘴機關槍似的說個不停,花草卻是不安的看向老爺子。這孩子平常可沒這麼多話,只怕已經聽了個大概。他雖然才四歲多,卻是比十來歲的孩子都聰慧早熟,也不知猜出了多少。
“都怪你!”花草怒瞪了甘果一眼,掩飾的對子熙笑了笑,“娘子剛醒,只能吃些好消化的粳米粥,咱們這就去給她熬!”說着牽了子熙的小手去了竈房。
老爺子將疼惜寵溺似乎還夾雜着一絲不捨的目光從子熙身上收回,看了甘果一眼道:“你小子真想走蔣二的路子?”
甘果一聽這話,又驚又喜的跪在了穆老爺子面前,懇切道:“求老爺子成全,老爺子放心,不論我在哪裡,我的心都在娘子這邊,娘子對花草和我恩同再造,這份大恩甘果一輩子也不敢相忘。”
老爺子卻沒有被甘果的這番話打動,只陰鷙的看着甘果,“你答應老夫三件事,我便親自讓蔣二收了你。”
甘果已經激動的語無倫次了,砰砰磕頭,“莫說三件事,就是三十件,三百件甘果也答應老爺子!”
老爺子負手沉目道:“第一,子熙的身世不能從你嘴裡泄露了出去!”
蘇晗親自對蔣二說出也罷,子熙跑去認父也罷,那是她們母子的選擇,晗丫頭自己的事不能讓別人替她做出決定,即便是他自己也不行。
甘果一愣,卻立刻點頭,“老爺子放心,甘果保證守口如瓶!”
“第二,你不能將花草帶走!”
甘果臉上的喜色頓時褪盡。
他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爲了花草,老爺子留下花草是什麼意思,難道要將花草許給他的徒弟七味?
花草是他早就認定的人,他絕不允許花草和七味在一起,除了他,任何人都不行。
甘果的臉色青怒紫漲,梗直了脖子就要說服老爺子。
老爺子卻是瞥了他的臉色不疾不徐道:“做好了第三件事,只要花草願意,老夫自讓晗丫頭將花草許配給你做正頭娘子。”
花草待蘇晗和子熙如至親,沒有一點私心,全心全意,老爺子看在眼中,對她自然有幾分愛護,甘果的野心甚大,心計也有,在蔣二的身邊必能混出一番名堂,這會兒他一心認定花草,可男人都是善變的東西,等着他功成名就眼界開闊後,還能不能瞧得上花草這個小丫頭誰也不能保證。
所以,老爺子加了個條件,一要花草自己願意,二要讓花草做正頭娘子。
甘果豈有不應之理,當即道:“老爺子請說第三件事,甘果必都應了!”
老爺子點頭,壓低聲道:“我要你想方設法的成爲蔣二的心腹,給我將晗丫頭五年前在蔣府的一切,事無鉅細都查探的清清楚楚一絲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