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往回走,蘇晗本欲埋怨他怎麼把唯恐避之不及的蔣項墨帶來了,猛的想起潘錦兒,不由丟了蔣項墨這茬問道:“師兄怎麼這麼快就過來了?”
家裡出了事,好歹也是一府長大的親戚,這傢伙竟是無一絲悲色,反倒有種說不出的輕快愉悅,她到底不瞭解他們這些人的心思,有時候莫說別人的性命,就是自己的也可以不放在心上。
柏明湛似從蘇晗眼中看出了幾分譴責和不理解,他動了動脣想解釋,話到口邊只道了一句:“我明日就和大哥一起送潘錦兒的靈柩回京城,走前來看一看你和子熙、師父。”
柏明湛之前都是直呼柏明耀的大名,對待潘錦兒的事上,柏明耀不顧二姨娘的哭死哭活,堅決要親自去京城給潘將軍請罪,倒是拿出了少有的勇氣和擔當,讓柏明湛對他的態度有了幾分改觀。
柏知府生怕潘將軍一怒之下將柏明耀揍出個好歹,遂讓柏明湛一同進京,再勸一勸苗氏將她接回來。
而苗氏也給了柏明湛一封信,信裡說他與稽尚書家幼女的婚事已經解除了,外祖母年歲大了,狀況一日不如一日,若是柏明湛身子可行,便去京裡一趟給外祖母拜壽,讓老人家開心開心。柏明湛也不放心苗氏,一番思量應了柏知府的要求,與柏明耀一同去京城,不過他也提出了一個條件,他的婚事以後要自己做主,柏知府沉思良久最終點頭應了。
柏明湛深知他爹的脾氣,柏知府做的決定輕易不會更改,承諾的事也是一言九鼎,算得上小人中的君子。真小人。
只要蘇晗點頭,他們的事便是十拿九穩的確定了,柏明湛側身看向身邊容姿瀲灩又神經大條的女人,不知不覺露出一抹溫柔與欣然。
可惜柏明湛的這一番柔情蜜意差不多拋給了瞎子,蘇晗很無所謂的“哦”了一聲,看向遠遠一路小跑過來的花草,有些心虛的往柏明湛身後躲了躲。扯着裙襬道:“師兄。跟你商量個事兒……”
柏明湛心中一喜,師妹可是頭一回主動有求與他,莫不是要他從京裡帶些稀罕的玩物吃食?
蘇晗看着越來越近的花草道:“你賭咒發誓一下吧。不將我剛纔的糗事告訴花草這丫頭和老爺子!”
爬樹、唱情歌、又從樹上狼狽的跌下來,花草這管家婆不是被她嚇死就是要嘮叨死,以後更會將她管的死死的寸步不離,那她再想來點什麼新體驗。真是難比登天了。而老爺子知道了,第一反應一準是她想男人了。迫不及待的將她許人。
她實在信不過在老爺子面前奸詐、諂媚又大嘴巴的柏明湛。
蘇晗話還沒說完,柏明湛已經牙齒磨的咯吱響。
豈有此理,簡直嚴重侮辱他的人品,柏明湛當下黑了俊臉一言不發的撇了蘇晗大步而去。
蘇晗摸摸鼻子。看吧,這丫的就這德性,比女人還小心眼。
知道蔣二在。蘇晗便揪着子熙在後罩房玩鬥蟋蟀,子熙一開始興致很高。娘倆玩的不亦樂乎,後來聽說蔣項墨來了,雖然極力掩飾,還是顯出了幾分心不在焉,這讓蘇晗很受打擊,很心塞。
不能說兒子不貼心不懂事,他小小年紀已經很難得的控制着自己的感情,可父子天性,蔣二也算得上大英雄,又是子熙從小就渴慕的父親,蘇晗從兒子的眼中看出了濃濃的失落和難過。
“哎呀,好睏,你自己去玩吧,你老孃要趴窩一會兒養精神。”蘇晗看了子熙一眼,捂嘴打了個哈欠,擺手讓子熙滾蛋。
子熙畢竟還小,一聽這話心中竊喜,忙不迭的拉了松花綠緞被子討好的給孃親蓋在身上,又小大人似的輕拍了蘇晗兩下助她睡眠,蘇晗配合的做出了均勻的呼聲,子熙便輕手輕腳的出了房門左躲右閃的貓到了前屋的後窗下,點着腳尖偷看正跟老爺子說話的蔣項墨。
蔣項墨正提到子熙。
經過上次的事,換個角度看子熙,他發覺這孩子是個難得可塑的好苗子,便起了愛護之心,當然也有他的私心。
“即便老爺子不爲自己考慮,也當爲子熙着想,姑蘇雖富庶繁華,畢竟不比京城天子腳下,那孩子機敏聰慧,骨骼清奇,耽誤了實在可惜,若是老爺子不嫌棄,項墨想收他爲徒親自教他蔣家功夫和兵法,再請韓胥老先生爲他啓蒙入室……”
蔣家的功夫和兵法自不必說,祖孫三代名將,讓韃靼聞風喪膽,蔣項墨更是在與韃靼最後一戰中樹立了殺神的赫赫聲威。
韓胥是大周有名的鴻儒,他一生所收的弟子三人入內閣,五人爲文華殿大學士,餘者亦人人入仕,官居要職,凡拜入他的門下就沒有不成材的。
韓胥年歲漸長,便想收一個品學出衆的入室關門弟子圓了一生清名,眼下京中的世家子弟無不擠破了頭,爭紅了眼,只爲這唯一的一個名額。
蔣項墨知道老爺子目前還不可能釋懷給蔣項霽治病,但蔣項霽的身子已經到了強弩之末再拖延不得,老爺子還未鬆口,大伯父已經親自護送蔣項霽從京城趕來,還在信中叮囑他一定要對老爺子許以重利,務必讓他求得老爺子答應下來。
蔣項墨再三思量決定從子熙身上入手。
父母長輩總是盼着子孫後代成材有出息,老爺子可能已經厭倦了名利權勢,可是他不可能不爲子熙的將來打算,子熙又是這般出色不俗的孩子。
他這個提議果然讓神色淡淡的穆老爺子沉凝下來,半晌不語,蔣項墨暗自挑了挑眉梢等着老爺子的答覆。
“我不同意。”一聲清脆稚嫩的聲音傳來,子熙從門外走了進來,對着蔣項墨有模有樣的抱拳施了一禮,“子熙謝謝蔣大人的厚愛,我已經有了學武藝的師父,義父也給我啓蒙了,我不想去京城,我要和姐姐、外祖父留在這裡,我要學醫術,繼承外祖父和穆家的衣鉢……”
穆老爺子看向子熙的這一刻,眼中泛起了溼意,他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子熙聰慧頑劣卻又懂事貼心,這孩子受甘果影響,打小就崇拜大將軍大英雄,可能是遺傳了蔣項墨的根骨,在武力方面極有天賦,韓胥對他將來入仕的助益有多大,子熙還不能瞭解,但他能一口拒絕拜蔣項墨這樣的人物爲師,還是接近他親生父親的好機會,足見他的善良和孝心。
再者,這小子有多排斥背那些枯燥無味的醫書他又怎會不知道。
老爺子看着一臉堅定認真的子熙,再看向驚訝中帶着幾分不解和惋惜的蔣項墨,心中一直堅持的東西頭一次不那麼確定了。
或許,他真的有幾分老糊塗了……
花草和小容在蟲草架子屏風外間低聲說話,“蔣二爺還沒走?”
小容搖頭,“老爺子留了晚飯,讓林嫂子置辦了一大桌菜,還將娘子去年埋的桃花酒起出了兩壇,子熙少爺也被老爺子吩咐帶了過去……”
柏明湛與老爺子說了一番話先行離去了,走前本想跟蘇晗告別,可這主睡的跟死豬一般,柏明湛等了又等也不見她醒,他本不是糾結於一時兒女情長的人,又想着去京城來回至多不超過兩月,之前也曾離開過數月,等他回來後,他再親自與她將兩人之間的事說透也不遲,便沒讓花草將蘇晗叫醒,直接走了。
三少爺走了,蔣二爺卻留了下來,這讓小容心中有不好的感覺,隱隱有幾分擔憂。
花草聽了小容的話也蹙眉,蔣二爺可真有本事,這才兩回,就讓老爺子對他的態度大爲改觀,老爺子不會酒興上頭衝動之下再將娘子和子熙少爺拱手送回去吧?
“你再去看看,仔細着別讓老爺子喝高了,我去看看娘子醒了沒有?”花草吩咐了小容,挑了細雨飛花的碧青色簾子到了裡間,俯身一瞅,她那沒心沒肺的娘子還在呼呼大睡,也不知做了什麼美夢,香甜處竟是脣角流出一抹晶瑩的口水。
花草撫額嘆了一聲,很有種上前狠狠掐蘇晗的脖子將她搖醒的衝動,這都什麼時候了,娘子竟還能睡的這般踏實安心,她真是歎服了。
老爺子他們酒過三巡,子熙困的支撐不住熟睡在蔣項墨懷裡的時候,蘇晗才舒服的伸着懶腰,慵懶嬌媚的問花草,“嗯……好舒服呀,什麼時候了?”
本來是想給兒子一個溜出去的機會,假裝睡覺,不想一倒頭竟真的睡過去了,鄉下的環境就是雅靜放鬆啊。
正舒舒服服伸展腳丫子的蘇晗猛地想到什麼,一掀被子道:“啊呀,我怎麼記得那蔣二爺來了,什麼時候走的,子熙呢?”
感謝天,娘子多少還記得這茬,真難得。
“蔣二爺還沒走,子熙少爺睡着了,是蔣二爺親自將他抱房裡去的,蔣二爺還給子熙少爺脫鞋蓋了被子……”
說輕了娘子不長記性,看來只能給娘子下猛藥,花草接着道:“老爺子留了蔣二爺喝酒,一直相談甚歡,婢子還聽到蔣二爺好似要收子熙少爺爲徒,將子熙少爺帶到京城拜一個什麼大儒啓蒙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