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裴,你先出去吧。我和趙先生談完事情,請你吃好吃的。”
蘇裴彎起眼睛甜甜一下。“好。”
蘇裴出去了,詹立鯤走到門邊,把門反鎖上。
坐回自己的辦公椅上,他拿出兩本一模一樣的筆記本。拿了其中一個給趙豐。
趙豐接過,打開從第一頁開始看。
“她現在怎麼樣了?”
“不容樂觀。”
詹立鯤首當其衝的四個字,把趙豐的目光從筆記本上移向了他的臉上。
“哦?可我上幾次都聽你說,在好轉。”
吳駿珂現在把嚴子惠的事情都交給了趙豐在跟進。趙豐從內心深處牴觸嚴子惠這個人。如果詹立鯤能給出嚴子惠痊癒的診斷結果,他一定去還神,他終於可以脫離苦海。
現在詹立鯤給出的答案和他要的完全截然相反,趙豐感覺苦海無邊。
詹立鯤打開手機和牆上的電視機。他把手機上的內容投屏到電視機上。
“你看,這是嚴子惠今天來看診的視頻。哎……我可是違反了職業操守,泄露病人的資料可不是小錯誤啊!”
詹立鯤辦公室的攝像頭是特地爲了嚴子惠裝的。
趙豐看着電視屏幕。“也許,她根本不是病人……”
趙豐想用另外的名詞來稱呼嚴子惠,但還是作罷了。
另他們第一個意外的細節出現了,在詹立鯤第一次走出辦公室讓蘇裴倒水進來的時候,嚴子惠拿過詹立鯤的筆記本飛速翻閱了一遍,然後按照原本的位子放好。
趙豐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筆記本,緊張的問:“這裡記的,都讓她看到了?”
詹立鯤淡定的搖頭。“我準備了兩本,她看的,是我手上這本。”
詹立鯤又把另一本筆記本遞給趙豐。
趙豐對照兩本筆記本,上面記錄的內容大相徑庭。
視頻放到嚴子惠離開後結束。詹立鯤關掉了電視。
趙豐不完全看的那麼透徹,但整個視頻看完總覺得哪裡不對。“你具體說說她的情況,不過你可得少用你們的專用名詞,我聽不懂。”
“好,那我儘量說的淺顯易懂。從那麼多次的催眠來看,嚴子惠是一個極其複雜的人,甚至有多重人格,不過不明顯也並不嚴重。這似乎不是創傷後遺症的一種,而是她本來就潛伏在她基因裡的。在經歷了長期以來的非人的遭遇後,又沒有得到她理想化的結果,所以激化了她本來沉睡着的隱形人格。”
這是詹立鯤根據那麼多次對嚴子惠的深入瞭解,而得出的診斷結論。
趙豐聽明白了大概,覺得瘮得慌。“就是多個靈魂寄居在一個個體裡,當別的人格冒出來的時候,自己也不知道突然蹦出來的人格做了些什麼嗎?”
“你的也對,不過也不全然。”
詹立鯤這這樣的答案,放趙豐枉然的很,他要是全說對了,他直接來治了嚴子惠就可以了。“那嚴子惠這是有多少重人格?”
“現在還不好說。我也是直到今天才可以初步判定的。是雙重人格,還是多重人格,我現在還給不出一個說話來,還要繼續觀察。”
“多重人格?多少重?”趙豐覺得這種堪稱奇幻的“病”,不是在電視上和裡纔有的嗎?
詹立鯤站了起來,走到書櫃前,在幾本書脊上劃過,然後取出一本書來。“你的這個問題,他的答案是x。這本《24重人格》是作者本人的病症,和醫治過程,推薦你看看。”
趙豐瞪大眼睛。“24重人格?我的天,忙的過來嗎?”
詹立鯤的食指放在鼻尖下笑了笑,趙豐的自嘆式的問題在專業度上顯的慘白,不過他不是在嘲笑趙豐。
“當然,嚴子惠沒有那麼嚴重。只要治療及時,一切都可控。”
“那如果……我是說萬一啊……萬一變的嚴重,會怎麼樣?怎麼能判斷哪個是她自己,哪個是被上身了?”
趙豐說的是大白話,但卻表明的再清楚不過他內心的擔憂。
詹立鯤被逗樂。“這不是上身。這是主人格和後續人格。如果治療不得當,可能會造成人格繼續分裂。比如嚴子惠的主人格,驕傲,有教養,天生有榮耀感。而她其中一個後續人格,極度,有邪念,而且對邪念會付諸行動。有些人格會在短短的幾秒鐘切換完成,有時候後續人格太過強大,會持續幾天。”
“比如一個受教育層次不高的人,他的後續人格天生就會十幾種外語。”
詹立鯤舉例說明,想讓趙豐儘可能的明白。
趙豐聽到現在,覺得這可能是多重人格里唯一可取的了。“這還挺好的,都不用啃書了。”
詹立鯤擺了擺手指。“在主人格操控身體時做不了的事情,後續人格就會做。比如殺人放火謀財害命。”
趙豐毛骨悚然了起來,一時語塞。
詹立鯤見趙豐似乎被嚇到了,輕鬆笑了笑並且安慰。“我只是說這個病,不是說嚴子惠啊!”
趙豐舔了舔嘴脣。“那病人自己知道這個情況嗎?”
“每個人格都是獨立的,好比多色的圓珠筆,它們都在一支筆桿裡,你每次用的時候,只能按出一支筆芯來。但他們會用自己的方式交流,對話。”
詹立鯤從業十年,頭一次碰到這樣的病例。他有些卻步,但更有種探索的興奮。
趙豐好想現在就給吳駿珂遞上辭職信,說他要告老還鄉,回家做輛小推車,早上賣大餅油條,晚上賣炒麪餛飩,日子苦了點,總比對着神經病好吧!
趙豐突然又想到安靜,他想下回見到安靜是要和她談談這口頭禪的問題了,都是她沒完沒了的一口一個神經病,好了吧,一下遇到兩個!程帆是被關進去了,又來了大的,厲害的和天山童姥一樣,有分身的好嘛!
“詹醫生,那你有治療方案了嗎?這病治的好嗎?吃藥管用嗎,你可別在乎價錢,什麼藥管用無論多貴的你開就是了!”這話趙豐倒不是在假裝豪氣,反正這錢也不是他在給。
“中國人有句老話,心病還須心藥醫。嚴子惠這病是心病。心理方面的疾病,藥物都是輔助的,心理醫治修補,靠的是病人本身。如果真的到了全藥物治療,那就是神經出了問題,不歸心理醫生管了。”
詹立鯤是個很有耐心的人,除了今天試探嚴子惠外,他在工作中幾乎不發火。他對趙豐的解疑答惑也是有問必答,而且按照趙豐的要求,深入淺出。
“哎,不滿你說,對於嚴子惠的情況,我經驗不多。出於爲病人考慮,要不你們換個有經驗的醫生試試。不過之前所有的流程還要再來一遍,不利於嚴子惠的病情。像她這樣的病人,任何變化都有可能會激發她往更壞的地方走。”
“嗯,這個我懂!好比病人去醫院看病,醫生不會參考上一家醫院的病例,所有檢查重來一遍。說是要對病人的病情負責,但更多的原因,誰知道呢?”
趙豐對這事也不能拿主意。
“詹醫生,就現在已知的這些情況,你會採取什麼治療手段?”
“藥物協助是必不可少的,這能穩定她的情緒。還有就是要她知道這個情況,讓她配合治療。說白了,讓她的主人格壓制住後續人格。”
趙豐似懂非懂的點頭。
“後續我會給出一個比較詳細的治療方案來,今天畢竟我也才確診。”
“好,那我們再約時間。”
……
“一份西冷五分熟……”詹立鯤看着餐單點菜。
“我只要一份蔬菜沙拉,不吃肉。”蘇裴說着自己的要求。
詹立鯤點了酒和甜點,拿着佐餐的小麪包吃了起來。“我都說請你吃好的了,怎麼只吃色拉?”
“我減肥。”蘇裴用手撐着自己的臉。
“減肥?我第一次去老師家你就這胖瘦,現在見你還這樣,沒見你成功過,放棄吧。”詹立鯤當這話喝醉漢說他沒醉一樣。
“哼,別小瞧人,這回一定瘦成一道閃電。”蘇裴自信滿滿。
“瘦成閃電是要幹什麼,引雷嗎?”詹立鯤打趣。
“呸,用來劈死你。”蘇裴拿起叉子,舉的高了些。
詹立鯤把手上的麪包按進了蘇裴的叉子的叉齒上。“天打雷劈,又不是閃電劈。”
“那我就先引雷,再劈死你。”
詹立鯤故作害怕。“我做錯什麼了,你那麼恨我,感覺就算玉石俱焚都要殺了我。明天來我診所,我給你疏導一下。”
“你欺騙我的感情!”蘇裴控訴詹立鯤的罪名。
“別瞎說,我哪有?我們可是純潔的師兄妹,你這話讓我敬愛的老師,你慈愛的父親知道,那還得了?”
“就是因爲我們之間一直純潔着啊!我都和你表白多少回了,你以各種理由拒絕我。什麼高中生不能早戀,後來我上大學了,你又說你考研沒時間,我學業要緊。然後你又扯什麼讀博做課題發表文章沒時間。等我研究生畢業了要出國深造,你又推脫說等我回國再說。你今天給個準話,你到底願不願意和我好?”
蘇裴的性格就是如此的大鳴大放,就像她擱在詹立鯤辦公桌上的腳一樣,愛怎麼來就怎麼做。
“老師對你寄予了厚望,我怎麼能妨礙你求學的道路,你可是要繼承你父親的衣鉢的。”
“說人話!別老拿我爸出來說事!”蘇裴不依不饒。
“老師對我如此器重,我泡了他的女兒,你說像話嗎?”詹立鯤又拿起小籃筐裡的小餐包吃了起來。
“那你就不準備泡我了?”
“小裴,都是有知識的人,別說泡不泡的好不好?”詹立鯤覺得這字眼用的不恰當。
“有知識怎麼了?而且是你先說的,好了,別和我轉移話題,我們的關係,你給個說法。”蘇裴今天定是要討到這個說法。
“我說你學成歸來,再談嘛。你現在是歸來,不代表你學成了。”
“學海無涯,要這樣說,我這一輩子都學不成。又沒個檢驗標準。”
詹立鯤放下手裡的小餐包拍了拍手上沾到的麪包屑。“今天我那個病人,嚴子惠,你給我分析一下她的病情。”
蘇裴拿起倒着檸檬水的高腳杯,喝了兩口。“考我啊!她是multiple personality。”
詹立鯤有些小小的不服氣,他這個推斷是用了幾次才確認的,怎麼蘇裴第一次就診斷出來,而且是那麼肯定,沒有任何質疑。“爲什麼是多重人格,而不是雙重人格?”
蘇裴點的沙拉上餐了,她用叉子撥弄着。“這些蔬菜裝在一個大碗裡,可是它們還是個體。是嚴子惠的眼神,至少出現了三種完全不同的眼神,溫和的,果斷的,和陰暗的。”
詹立鯤點頭。
蘇裴得意的挑着眉毛。“師兄,我分析的很準吧?是不是學成了,你能給我個交待了嗎?我們這樣純潔的男女關係能不能打破了?”
“這個等會兒,我還沒考完你呢。嚴子惠的情況你還不知道,她……”
“我知道,你下去送嚴子惠的時候,我看了她的病例。她的經歷很容易往另一條路上想,由ptsd引發的被迫妄想症。我也猶豫過,不過我肯定她不是這個。”
“你用什麼作爲判斷的根據?眼神?”
“不。如果是被迫妄想症,她會肯定我倒錯了水給她,就是故意的,然後引發她的腳被燙傷,也是我算計好的。而她的想法並不是這樣的。主人格的她並不在意這件事情,後續人格之一把責任歸結在我身上,後續人格之二,不滿意我的做法,需要懲罰我。她並不是心機有多深重,因爲當三個人格來回切換的時候,人的肢體語言,眼神,散發的磁場都是不同的,所以她一定是多重人格。”
蘇裴分析着她的據點,這和詹立鯤不盡相同。
“師兄,這可棘手的病例啊!”
詹立鯤切着牛排,想的出神。
“師兄,考完我了吧,我們兩個到底怎麼樣啊?”蘇裴再次催促。
詹立鯤放下餐刀和叉子。“小裴,這個病例……我沒什麼把握,但不能錯過。”
“那你能錯過我嗎?我爸早說你是個書呆子,現在看來,你是成癡了嗎?我都問了你一晚上了,除了討論病人的病情,你當別的都聽不見嗎?你到底對我有沒有意思?”
蘇裴氣呼呼的嘟起嘴。
“我從高三就像你表白,你每次都換個新理由,也不說對我沒意思,你準備幹吊着我到什麼時候?”
詹立鯤對着小佳人當然是有愛的。“小裴,蘇老師……”
詹立鯤指出他們兩個的障礙。
“你別蘇老師長,蘇老師短的,我爸那邊我去說。”蘇裴負責排雷。
詹立鯤繼續刨坑。
“我工作很投入,不能像別的男朋友一樣,隨傳隨到。”
“沒關係,我可以隨傳隨到啊!”蘇裴跟在後面填坑。
“嚴子惠這個病人……”
蘇裴緊張的說。“嚴子惠你看上了?”
詹立鯤無奈笑笑。“你這小腦袋往哪裡想,怎麼可能?我的意思,這對我的職業生涯來說,是個新突破。有難度,但又極具魅惑。”
蘇裴瞪着他。“所以你是什麼意思?你又要我等你這個病例完結嗎?”
“如果他們還是決定讓我繼續治療,我會有大量的時間投入在這個病例中。”
蘇裴鬆了口氣。“總之,你就要說你工作忙唄。我給你做助手怎麼樣?反正我剛回國也還沒找到工作。這樣我們工作也在談戀愛,多好啊?”
詹立鯤想想這樣也可以。“我可不是個浪漫的人。”
“嗯,我早就看出來了,我爸說你是個務實的書呆子。”蘇裴捧着自己的臉看着詹立鯤。
“師兄,我們就這樣定下來了哦?”蘇裴還要再確認一次,她盼了那麼多年,詹立鯤點頭同意,不過好像來的有些波瀾不驚。
“嗯,定了!”詹立鯤肯定。
“小裴,嚴子惠下次來診所的時候,你可要避開。”詹立鯤沒出一分鐘又回到工作狀態中去。
蘇裴不意外詹立鯤的表現,但卻還是止不住失望。他們可是確認關係!從純潔的男女關係,到害羞蓋被,今天是質一般的起步。詹立鯤連句甜蜜的話都沒有。
“師兄,我們現在是男女朋友了嗎?”
“是啊。”
“那你就不發表點內心的感慨?”蘇裴還是想在今天這個日子裡,讓詹立鯤留下點特別的話來,好在以後留作紀念。
“感慨什麼?我也沒千辛萬苦的追過你,內心很平靜。”
“師兄!你到底喜不喜歡我啊?”蘇裴有些不樂意了。
“喜歡。”詹立鯤沒作他想,回答的順理成章。
蘇裴好像很容易滿足,詹立鯤一句正面的喜歡,是她盼了好多年的,她笑了。“那我們幹個杯。”
“好。”
詹立鯤拿起了酒杯,蘇裴以茶代酒,兩個碰杯。
“小裴,學海無涯,我們要攜手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詹立鯤的話差點沒嗆死蘇裴。西餐廳,情侶定情,誰會說這樣的話?偏是這詹立鯤就會!
“師兄,難道你就不會說些恭維人的話,或者甜言蜜語的話?從來沒對別人說過嗎?”蘇裴試探。
“有,今天還對嚴子惠說過,誇她好看。”詹立鯤回憶着。
蘇裴嘟起嘴。“那你怎麼不對我說說?”
“我是工作需要,我們又不是工作。”
“那我們是什麼?”
“愛人。”
詹立鯤表情嚴肅,就好像上一輩的人在介紹自己的老婆爲愛人,只是個稱呼。
而蘇裴卻開心的如花間的蜜一樣,又香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