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我醒來的時候,張明朗還在睡覺,怕吵着他,我躡手躡腳爬起來走出去,洗漱完了之後從冰箱裡面拿雞蛋麪包做早餐,正當我準備把早餐端上桌的時候,背後傳來一個冷森森的聲音說:“陳三三,你又不聽話!不是跟你說了,你不能再靠近廚房嗎!”
臥槽,開口之前他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來,我一下子受到了驚嚇,差點把盤子都摔地上去了,回過頭來我就瞪他:“嚷嚷什麼,想嚇死我啊!”
罵完了他,我把盤子丟桌子上去,白了他一眼說:“洗漱去,然後過來吃早餐,等下要上班,我不想遲到。”
吃完早餐出來,可能他是怕我經過深惠路那個殯儀館會聯想起前幾天的一切,張明朗沒走深惠路,而是好像上了機荷高速,左轉右轉老半天才到公司。
不得不說,盛德簡直就是該誰做的誰就得做,休息了幾天沒幹活,我桌子上的文件都成堆了,上面還有便籤紙,大意思這個星期之內要完成,不完成就扣績效工資之類的。
我把便籤紙隨手丟一邊去,打開電腦,把桌子上的資料整理出一個順序,然後按照緩急輕重飛速地處理起來。
我不知道周正明是怎麼知道我今天恢復上班了的,又或者說,作爲盛德的人力資源總監,他大概不需要知道一個小員工是不是今天上班。
但是他偏偏知道了。
快接近十一點的時候,我辦公桌上面的固話響了。
我當時手頭上一個資料快輸完了,就隨手抓起來接聽說:“你好。”
那頭有個特甜美的聲音說:“你好,陳小姐,這邊是盛德人力資源部的小林,現在是周總監讓我通知你,麻煩你現在過來14樓人力資源部一趟,他有事找你。”
掛了電話,我愣在那裡十幾秒,一想到因爲他導致了謝彩萍的悲慘,那些恨意就像水草一樣在心裡面瘋長,越長越茂盛,甚至比以前更甚。
見識過他的毒辣之後,我強迫自己表面看着波瀾不驚,若無其事地敲了敲黃思敏的門,說我要離崗一陣。
這個禽獸的辦公室設在14樓最裡面的位置,我走了長長的走廊,途中還經過了寫着林啓程的名字的辦公室,上面的職稱標註是主管。
透過那些玻璃窗,我看到林啓程在裡面講電話,他擡起頭來的那一瞬間剛巧看到了我,我就衝他勉強笑了笑。
敲開周正明的門之前,我終於說服自己要淡定,要鎮定自如,不能在他面前輸了氣勢。
沒外人,他還是那麼虛僞,坐在那裡衝着我就笑說:“三三,來了啊,把門關上,舅舅有重要的事跟你聊。”
被他不帶姓氏稱呼我的名字,我已經覺得噁心透頂,又被他自稱是我的舅舅,我簡直覺得這個男人可恥得讓人恨不得將他五馬分屍。
然而我不動聲色,笑笑說:“好的。”
在我坐在他對面之後,剛纔還笑嘻嘻的周正明臉色忽然一變,朝我伸出手來淡淡地說:“別錄音了,在這個數碼產品那麼發達的時代,我的嘴裡面肯定不會吐出你想聽的任何信息,最好你把拿出來吧。”
而我鎮定自如,從兜裡翻出進來之前就關掉的按了按鍵向他揚了揚,也是淡淡地說:“周總監,你是虧心事做多了麼?總覺得別人跟你聊天都會錄音麼?剛巧我沒電了,你要借你的給我麼?”
周正明的眼眸裡面閃過一絲陰冷,卻很快無影無蹤,依然笑着說:“你這樣,我可以理解爲,你怕了我,所以向我示好麼?”
我裝作不明白的樣子,疑惑地看着他反問:“周總監,我爲什麼要怕你?”
周正明很輕視地笑了一聲,忽然從茶几下面的小抽屜裡面抽出兩張照片甩在我面前,慢騰騰地說:“那你覺得,像我這樣的人想睡哪個小姑娘,犯得着那麼勞師動衆麼?陳三三,你最好有這樣的覺悟,你就是一掃把星。”
用眼角的餘光掃了一眼那兩張照片,我的眼淚差點就掉出來了。
可能我真的是掃把星。
這兩張照片,上面是我與謝彩萍搭着雙肩站在路邊,可能是拍攝的角度問題,謝彩萍帶着淡淡的笑容,臉卻模糊成一片。
這個照片,是春節之前我打給羅建文還,又怕孤男寡女尷尬,喊上了謝彩萍,被在暗處跟拍的人拍下來的。
見我神遊,周正明繼續冷淡地說:“我這個人最愛玩殺雞儆猴的把戲了。雞挺慘的,那也是拜那些不懂事的猴子所賜,這事也怪不得我。”
他的意思,其實已經很明顯,他是向我暗示,謝彩萍那麼悲慘,全是因爲我的關係。
痛,愧疚,怒火,憤恨,這些亂七八糟的情緒全部交織在一起,就像什麼堵在我的心口裡面一樣,我的眼前不斷浮現謝彩萍微笑的臉,再是蒼白的臉,然後又是謝彩萍她那個白了一半頭髮的老爸一臉的老淚縱橫。
我不禁捏緊了拳頭。
我恨不得這個時候就跳起來,跟這個人渣同歸於盡算了,因爲他那麼惡毒,就因爲我跟謝彩萍搭了一下肩膀,他就對謝彩萍下了這樣的毒手,我覺得這樣的禽獸活着簡直就是浪費空氣。
然而,一想到我的衝動於事無補,我最終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強迫自己裝得若無其事,慢騰騰地說:“哦。”
對於我的反應,周正明明顯怔了怔,又是加了一句說:“陳三三,既然我們都成爲一家人了,我希望以前我們之前那些糾葛事就跟粉筆字一樣擦掉好了。說實在的,我聽我姐說你懷孕了,我總覺得我這個人沒啥優點,就是心地特別善良。我就喊你上來,提醒一下你,都說一孕傻三年,但是我還是希望你聰明一些,畢竟孕婦要小心身體,注意安全,不然不盡傷了自己,還傷了肚子裡面的那個小傢伙,一屍兩命這事,是個人間悲劇。”
我又哦了一聲,強迫自己壓制內心的翻江倒海,淡淡地說:“好的,周總監,謝謝提醒,我感激不盡。”
說完,我站起來衝着他冷冷地說:“如果還沒其他的事,我覺得我還是先回去忙了,畢竟我這樣的小職員比不上週總監,坐着這個位置就算不幹活也能白混幾年的工資。”
我的話音剛剛落下,周正明就嗤笑了一聲說:“在一家大公司裡面,不用幹活還能待幾年,而且只升不降,這樣的能力不是誰都有的。有些事情你羨慕不來。至於今天我們的談話,我希望你好好記在心裡面,畢竟我最近在吃素。”
我輕笑了一聲,在他說話間用眼角的餘光不斷地掃描他桌子上面的資料,剛巧最上面有一份打印整齊的送貨單據,單據上面潦草含糊地寫着:“辦公用品”,單價卻標得很高。
按照直覺,我總覺得那有問題,於是我在心裡面默默記下了那個公司名稱,深圳創達貿易有限公司。
自覺跟這個賜給我太多噩夢的男人待在同一個空間太讓人難受,爲了儘快結束這一場他看似聰明的威脅和恐嚇,我淡淡應了一聲說:“好的。”
正在這時,外面忽然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
因爲這間辦公室不是透明的,所以周正明似乎思慮了一下,這才提高聲音說:“請進。”
他的最後一個字還沒完全落地,門已經被猛然推開了。
張明朗陰沉着臉狠狠甩上門,又是冷着臉朝着這邊走來,凌厲地掃了周正明一眼,冷冰冰地說:“給我說說,你這是什麼意思?”
被張明朗這樣甩眼色,周正明的身體微微往後傾了傾,很快展露出虛僞的笑容,賠着笑臉說:“沒事,你別激動,就是當舅舅的關心一下小輩。”
張明朗冷笑了一聲,抓起我的手卻突兀地把聲音變得很溫柔,微微低下頭來問我:“有沒有被嚇到?”
這劇情翻轉得太快,我直接反應不過來,老半天才接了一句說:“沒有。”
似乎是對我說,也似乎是對周正明說,張明朗凝望着我,語氣依然溫和,他說:“沒有就好。哪天你被嚇到了,哪怕只是嚇掉了一根頭髮,我也會把那個嚇你的人拆皮剝骨,挫骨揚灰,總之一點都不會讓他好過!”
最後一句話,他加重了語氣,我雲裡霧裡,趕緊努力地點了點頭。
跟我說完這些,張明朗轉而扭過臉去又是掃了周正明一眼,慢騰騰地說:“不想你下半輩子過得特別慘,最好安分一些!今天我把話撂這裡了,聰明人都知道該怎麼樣做。最好也別再對我打親情牌了,從這一刻起,那些東西我一絲一毫也不會買賬。”
一直到我們兩人走出了他的辦公室,周正明就像被毒啞了一樣,愣是沒有了剛纔各種裝逼各種恐嚇的語言,有張明朗握着我的手,我覺得他剛纔很酷很厲害,情緒忽然安穩了很多,也慶幸自己剛纔沒有爆發,沒有跟周正明幹架。
在電梯裡面,張明朗有點不高興地說:“幹嘛周正明找你,你不先告訴我?”
我低下頭來,小心翼翼地說:“怕你在忙。”
張明朗更不高興了,瞪了我一眼說:“以後這樣的人找你,別管我是不是在忙,也別管是不是第三次世界大戰打起來了,你找我。對於我來說沒啥事比你的安全更重要。要不是林啓程告訴我,這事你就打算瞞着了?”
被他這樣問責,我把頭低得更低了,簡直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這時,張明朗微微嘆了一口氣說:“算了,不說了你,去我辦公室,看看那個東西你喜歡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