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珠緞穿着嫁衣站在我面前的時候,我纔有了一點認知,才發現自己原本想娶的是她的姐姐許珠玉。
初遇珠玉時,她險些溺亡。但本應狼狽驚恐的她卻顯得異常鎮定,尤其是她那一雙寒玉一般的眼眸,冷冷清清,讓人想要溫暖這雙冷眸下冰涼的心。她在我眼裡始終遙遠着一段距離,華貴無雙,所以話到嘴邊,我總愛在珠玉後加上小姐二字。後來想來,也許是我自己無意中拉開了與她的距離,再也走不近她了。
我看得出那日圍獵過後,皇上中意了珠玉,而許相也有意將次女許配給我。我與次女珠緞也有過幾面之緣,卻覺得她與珠玉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至少我不曾覺得珠緞高高在上,無可觸及。這或許也是我最終同意娶珠緞的一大原因吧。但其實我也不是沒有努力過,我利用珠緞對我的愛慕,讓她去試探珠玉的心,可誰知她帶來的消息是珠玉不願意嫁我。接着她向我表明了自己的心跡,以及許相的意思。我那時想,也好,既然她不願,我又何必再癡心妄想,娶了她的妹妹也好——能氣氣她也好!
就這樣,我接受了這姻緣,可直到大婚次日,珠玉站在道邊,淡淡地向我道賀的時候,我才恍然大悟,她怎會生氣?我未免高估了自己!
在那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見到過她。而與珠緞畢竟是新婚燕爾,就算當日並非真心,也少不得要負起一個丈夫應當負的責任。我知道自己偶爾會在飲酒後恍恍惚惚叫出珠玉的名字,但我心想珠緞本就知道我的心意,珠緞也並無顯得多麼在意,便不曾放在心上。直到封珠玉爲夫人的聖旨下來後的幾日內,珠玉竟然在外險些遭歹人侵犯,我又發現珠緞的神色常常不自然。暗中查問了一番,這才知道原來是珠緞記恨珠玉,僱人所爲。我這才發現原來自己的枕邊人是一個心腸如此歹毒,連姐姐都能下手的惡毒妒婦!正當我想休妻時,宮中又傳來消息——珠玉進了冷宮。我第一個想法就是珠玉入宮後必定過得
不好,皇帝待她不佳,我得去救她出來!就這樣,我按捺下休妻的衝動,想起許相曾經三番兩次暗示給我的野心——如今我若想讓珠玉重獲自由,就只能和他聯手造反了。要與他聯合,就暫時不能少了一層姻親關係。所以我選擇容忍下珠緞,卻對她異常冷淡。她也不敢向孃家告狀,只是日日垂淚,但這淚水卻換不來我的絲毫憐惜了。我只後悔當初一時衝動娶了她來。
如此,我蟄伏了將近三年之久,謀劃一場宮變。但人算不如天算,沒想到皇帝居然早有提防,暗暗養兵,廝殺異常慘烈,許相死於亂軍之中,我本也無野心也謀劃,兵卒們便做了鳥獸散,很快被一網打盡。我也受了傷,卻沒有選擇直接逃出宮去,而是去了上陽宮。我不能逃,逃了以後珠玉就會被皇帝連帶許家一起清算。我想即使要死,也要死在她的手裡。
可當我將劍遞給她,讓她殺了我來撇清關係時,藉着月色我望見了她眼底的震驚與動容,我忽然覺得一切都值得了。她原來也有情啊!她原來也會被我感動啊!造反不成又如何?有可能命喪黃泉又如何?只要換來她的一點回應就夠了!
接着我卻聽到她說:“我不會殺你,我會幫你引開追兵,請你務必要逃出去。”
“爲什麼?”我不解地問她,“珠玉小姐怪我嗎?所以連殺我都不願意?!”
她只是搖搖頭:“實不相瞞,若沒有將軍此刻突然出現,珠玉此時只怕已經在宮外了。我早已安排好了出宮的退路。但出宮之後,我只身一人,想投奔中燕國的逸軒公子,卻沒有人相護。若將軍也能逃出皇宮,到時有將軍護送,珠玉自然安全。”
原來她想過要逃離皇宮的!既然她還有用得到我的地方,那我怎麼還能死呢?我毫不猶豫地承諾護送她到中燕國。
“好!你放心,就算我不幸落到了高旭手中,我也不會透露你的行蹤!”
然而作別了她,我成功逃出皇宮。可樑月湖
邊,我冒着被搜捕到的風險等待數日,卻沒有等來她。直到懸賞佈告貼出,她失足落入御河,生死不明。我的心才重新活了過來。因爲我知道樑月湖是連着御河的,她一定不是失足,而是故意。只是不知爲何她沒能赴約,那麼就由我去中燕找她也無妨。
我堅信她還活着,一路躲避通緝,踏上了去中燕國的道路。因爲東躲西藏,通關不易,這一路竟然花了正常時間的三倍!當我終於到達中燕國,已經是山窮水盡,衣服都半月沒換過了。好在逸軒公子求賢若渴,沒有將我拒之門外。
本以爲還要花一番功夫才能打探到珠玉的消息,卻沒想到她就伴在白逸軒的身側。我心中狂喜,可到了嘴邊,仍是那樣疏遠的叫法,仍是一句聽來普普通通的稱讚。可我對她的傾慕之心只增不減,特別在這次劫後餘生之後。
本以爲我終於有機會再努力追求珠玉,我不在乎她曾是高旭的女人。可沒想到她與逸軒公子早已兩情相悅。她請求我做她的兄長,我只得應下。我總是慢人一步,錯過了一次又錯過第二次,怪不得別人。既然她能以另外一種方式依賴我,我怎能不成全這種依賴?
再後來,我看着她成了王后,又成了皇后,白逸軒始終對她不薄,兩人琴瑟和鳴,便也安心不少。至於那些總是自不量力,癡心妄想與珠玉共侍一夫的女人,我得到白逸軒的默許後就更變本加厲地替她擋着。只是這是屬於兩個男人的秘密,他們心愛的女人永遠不會知道。即使後來在珠玉的撮合下,我娶了黛眉,黛眉也很可愛,是個好妻子,好母親,珠玉也永遠是我藏在心底的秘密。隨着時間的推移,也許我對她的愛戀不再如年輕時那樣熱烈,可沉澱下來的情感更加深沉濃郁。
這一輩子,我都不遠不近地以親人的身份站在她身邊,以最虔誠和低卑的姿態愛着她,爲了她的地位努力征戰沙場,看着她與十分般配的白逸軒白首偕老,也是另外一種矢志不渝的相守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