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籍部世代都生活在阿爾若草原上。
千年前,北朝邯庸拓跋氏的鐵騎一統三十六部後,依然將原先阿爾若草原極南一代毗鄰宇文部的一小塊狹長草場,繼續賜給寄籍部族人生存定居。
寄籍部的祖上,本就是宇文部分出的一股旁支,甚至在寄籍部落裡,時至如今仍有個別保守派貴族,沒有捨棄舊式先祖姓氏,依舊複姓“宇文”。
因此,寄籍部人口雖然很少,在北朝壓根算不上什麼大部落,甚至千百年來早就與宇文部的本部“分家”了。但是卻依舊脣齒相依,算是“打斷了骨頭連着筋”的關係。
雖然寄籍部牧民們大多分散而居,不像其他部落那樣聚在一塊兒,搭起柵欄圈在一起。
但是在阿爾若草原極南的邊緣地帶,寄籍部各自家族的氈房和牧區,也都是大體圍繞着部落長的牧場和帳篷而建。
雖有一種若有似無的距離感,但總體上看也是呈環衛狀態,以便遇到野獸或是敵襲時能夠及時相互支援。
此時,謝昭和阿若婭已經成功“混入”一家寄籍部牧民的家中。
阿若婭坐在火堆邊,捧着一碗熱騰騰的油茶,喝的頭不擡眼不睜。
她是半點不曾與好客的寄籍部主人家客氣,反客爲主十分仗義的模樣,就好似回了自己家中那般自在。
謝昭看了心裡發笑。
這孩子能吃是福,不論在什麼環境什麼心緒下,都沒影響了食慾和胃口,可見是個沒什麼心思的直腸子。
阿若婭仰頭幹掉了比她那張小臉兒還要大上一圈的一大海碗油茶,然後頂着嘴脣上一圈不小心擦上的油漬,還不忘皺着眉頭“教訓”起謝昭來。
“喂,謝昭,你這種人,放在我們邯庸是絕對長不大的!吃飯難道還要等着人來求你?”
她已經與謝昭互通了姓名。
當然了,謝昭告訴她的自然是“謝昭”這個化名。
只是不知道“阿若婭”這個名字,是否同樣也是半真半假。
那小姑娘還在喋喋不休:
阿若婭看她笑眯眯的看了她一眼,卻不理人,於是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她。
“.你老實說,你該不會真的是南朝天宸的富貴鄉昭歌城中跑來邊關混軍功的世家子弟吧?”
說到這裡,她旋即又自我否定的大力搖頭。
“不對不對,你可是女子!我可早就聽說過了,你們南朝那些酸儒最是迂腐不堪!就算是混軍功,也斷然輪不到你一個女子來撿這天大的便宜。
再者說,你這般嬌生慣養,這也不吃那也不喝,怎麼在軍營里長長久久的混?必然會被欺負罷?”
謝昭剛剛勉強嚥下一口油茶。
一整口油膩膩順着口腔流進胃壁,這種感覺還是讓她十分不適。
她喝得慣茶水,喝得慣酒水,甚至都喝得慣冰水冷水雪水,但是唯獨這種北地油潤且口感厚重的油茶,她是真的享受不來。
一口入魂——不過,是“魂飛魄散”的那種“魂”。
她微微蹙眉,好笑的問:
“哦,是嗎?不知阿若婭姑娘是從何處看出鄙人嬌生慣養的,實在‘睿智’,觀察入微啊。”
阿若婭一臉得意的說:
“那還用看?我們同行也有兩日了,瞧你每日吃的那點鳥食,還沒有我養的狸奴吃得多哩!”
謝昭淡淡笑了笑,意有所指道:“呦呵,原來姑娘還養狸奴呢?”
狸奴在草原上,是北朝貴族們最喜愛的寵物之一。
馴服調教好的狸奴,不僅乖巧可愛討人歡心,更是北朝貴族們打獵時候的好幫手。
但是這可不是區區“小奴隸”可以接觸的。
阿若婭“唔”了一聲,表情糾結,看起來有幾分好笑。
但是這小姑娘嘴巴也是利得很,發覺謝昭實在聰慧,太難“對付”,每每都會從她隻言片語的話頭裡找到她先前說話的漏洞,登時決定轉變策略——
那就是反客爲主,倒打一耙,壓根不給謝昭說話提問的機會。
她氣呼呼道:“現在是在說你,可不是在說本姑娘。”
阿若婭眼珠一轉,落在謝昭握在手中取暖的茶杯上,道:
“對了,你還不喝油茶,我們邯庸如此香甜可口的美味,你卻瞧不上眼,這難道還不算挑三揀四、嬌生慣養、不好養活嗎!”
謝昭微微挑眉,笑眯眯的逗她:
“可是,阿若婭姑娘,在下吃的喝的都比姑娘更加節省,難道這不正說明了在下十分好養活嗎?”
她假意回憶思索:
“說起來,也不知道是誰那般嬌氣吃不得苦,每頓餐食都央着在下去打獵野兔野雉。奇怪,在下記性不好竟一時想不起來,是誰呢?”
阿若婭:“.”
可惡!
她蹙緊眉頭想要反駁,但是越是細想便突然越發覺得,似乎這個“兩腳羊”說的也有一定道理.
這個傢伙!
小姑娘鼓着臉頰生起了悶氣,心想她實在是太會惹人生氣了!
北朝姑娘性情外向,耐不住安靜。
於是又過了一會兒,阿若婭又有話講。
“喂!”
她看着皺起清雋好看的眉峰、臉上略帶一絲抗拒,卻還在小口小口喝着油茶補充體力的謝昭,突然問道:
“若是你最後當真查出真相如我所言,你又當如何呢?”
謝昭又咽下一口油茶,輕輕放下碗:
“阿若婭,真相到底是什麼,現在看來如墜雲煙、尤未可知。
但是我相信南朝的商旅子民言小甚微慣了,是決計不會在北朝的土地上毒殺北朝的百姓。
一則,這並不合常理,二則,這也不合情理。所以真相如何,總要眼見爲實,阿若婭姑娘還是不要先入爲主、妄下論斷爲好。”
“切!我看你這女子分明就是偏袒自己人!”
阿若婭瞪她。
“我族大親王早已派人查過了,事實便如我所言,阿若婭從不說謊!
不妨告訴你,我兄長是這天底下頂頂好、頂頂厲害的人,他如今不在家中,才讓你們南朝人苟延殘喘至今!
等我阿兄回來了,你們這些南朝人且都洗乾淨脖子等着贖罪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