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天宸長公主殿下大尾巴狼似得安慰了心急如焚的衆將士、並將駭人聽聞的琅琊關血案真相告知大家,再到大堂內琅琊關將領和烽火衛們被她趕小雞仔似得轟出去各司其職的這段時間,凌或凌少俠始終眉頭皺得死緊。
活像是能夾死蒼蠅一般。
待堂內再無第三人,也絕對不會有損天宸長公主殿下的天威鳳儀後,少年聖王境高手終於緩緩開了口。
只不過嘛,咱們凌少俠的語氣也不算太美妙就是了。
“獨自一人深入北地潛進寄籍部腹地往生臺,還險些被寄籍部狼騎抓到,謝昭,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
這段不長不短的時間,凌或留手在琅琊關內,是真的心急如焚!
這次昭歌之行,他們好像與什麼犯克似得,先是韓長生不知腦子裡哪根筋沒搭對,突然不辭而別“回家”去了。
然後,又是謝昭因南北戰事臨危受命,奔赴琅琊關前線。
再後來是薄熄不知是避嫌也好、另有要事也罷,也辭別他們離去。
直到這一次,謝昭竟又拖着個看似全頭全尾十分唬人、實則七零八落四處漏風的破敗身體,親自帶烽火衛深入宇文部大軍背後腹地
細想他們三人相識至今,還是第一次分開如此之久。
而且還是在如此危險、如此艱難的時候!
凌或本就是少年老成,思慮頗多之人,又如何能不憂心忡忡?
看到謝昭平安無事歸來後,他能堅持到這麼久才發作,已經全然是大局觀使然了。
讓他不得不壓制自己火巖噴發般的火氣,給這位號稱是“南朝脊樑”的長公主殿下留一點“薄面”。
畢竟大戰當前,在琅琊關將領兵士跟前,怎能發作於皇朝的榮耀“千歲劍仙”?
直到這會兒人都散盡了,凌或也就沒什麼顧忌了。
謝昭看他表情,難免有些心虛。
但是即便再來一次,她依舊會如此。
“凌少俠,這段時間辛苦你了,我方纔聽彭蕭說,你已將老君山的守陣陣法盡數教給了將士們。”
凌或皺眉,看着一臉討好賠笑的謝昭,涼涼道:
“只是幾個他們用得上的,並沒有‘盡數’。你也別給我灌迷魂湯,沒用。這些好聽的話,劍仙您還是留着哄韓長生罷。”
謝昭見矇混不過去了,“嗐”了一聲,無奈嘆氣道:
“.凌或,其實我在做下決斷、命烽火衛先行回營時便知道,此行冒進臨時改變計劃,必會讓你們擔心,但這實在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兒。
兩朝交戰無小事,但凡任何一件存疑之處,都值得仔細覈查探究。
將士們不能因爲守護自己的疆土白白流血,還在馬革裹屍後徒留殺戮他國百姓、先行引戰的罵名。”
她目光清澈,坦然直視着凌或的雙眸。
那神色並不咄咄逼人,卻有種不可抗拒的力量。
謝昭緩緩道:“於公於私,於情於理,我都有義務、也有必要,還駐守琅琊關多年的將士們一個真相,也還北朝邯庸人一個真相。”
仗可以打,血可以留,但不能不明不白不清不楚。
凌或無聲的張了張口。
他本想說“難道這些擔子便只能由你來做嗎?你如今那‘碎玉難合’的身子骨別人不知究竟,難道你自己也不曉得輕重?”
可是話到了嘴邊,理智回顱後,他卻啞然無語了。
因爲凌或知道,當謝昭帶着一小隊烽火衛在北朝邯庸宇文部的地盤上驟然聽聞戰事另有蹊蹺,在那個檔口下足夠機警、足夠實力、也足夠經驗能深入寄籍部暗中查明真相之人,似乎確實只有她謝昭。
雖然,烽火衛們最擅長的是深潛、刺探情報和聽命行事。
但是能結合打探而來的千頭萬緒的客觀事實,分析出情報信息是真是假,或是說有幾分真幾分假,從而判斷與還原出事件的真正真相,那便已超出了那些烽火衛的能力範圍。
別說是這些武夫了,就連朝堂之上善於心計謀略的文官大人們,也未必能做到如此嚴絲合縫的精準挖掘。
但是自幼天生玲瓏心,熟識人心、精通神臺宮大梵音術、小梵音術的“千歲劍仙”卻可以。
所以,謝昭不出意外,毫無退縮之意的去了寄籍部。
固然在那幾天謝昭下落不明、毫無消息的日子裡憂心如焚,但是凌或想通此節後,也沒有任何理由繼續責怪謝昭行事莽撞。
他沉默良久,到底沒再繼續糾纏此事,只是輕聲道:
“謝昭,這幾日按照你的囑託,我在琅琊關替你收了‘十二扇刃’傳來的天機鳥信箋。
歐掌門受你之託一路保護西南援軍北上,一路上雖然遇到幾次截殺坎坷,但在‘十二扇刃’的護送下,西南援軍將領們目前都安然無虞。
想必再過兩日,西南援軍便能成功與北境琅琊關守軍會師。”
謝昭聞言,眼底閃過一抹溫暖的淡淡笑意。
她輕輕頷首,笑盈盈的低聲道:
“甚好,十三娘素來一諾千金。她所應承之事,便定會竭力做到。
我既已求到了十三孃的頭上,其實心裡便已不怎麼擔心西南援軍的安危。”
畢竟除非是當世七大絕頂高手出手,否則等閒高手是決計無法從“十二扇刃”歐十三娘手中討得絲毫便宜的。
謝昭看了看窗外雖然微薄、卻隱約也有些暖意的日頭,恍然輕聲笑道:
“我也是,在草原上過得傻了。如今算算日子和他們的腳程,確實是過兩天便會到了。”
如此甚好。
至少屆時即便大戰再起,北地兵強馬壯糧草充足,也不至於像之前的幾個月那般艱難。
凌或靜靜回看她,道:“謝昭,我的意思是想告訴你,你的朋友們都願竭盡全力相助於你,也希望你能活得輕鬆一些。”
當然,也包括他。
謝昭先是一怔,旋即失笑。
見凌或面露不虞、十分嚴肅的樣子,連忙正色的點了點頭,找補道:
“這是自然。你們都是重情重義之人,謝昭亦十分領情。”
她難得認真的解釋了一句。
“只是有時事情撞在臉上,又時間緊迫不得不爲之,所以避無可避只能挺身犯險。
我保證,若是你們在跟前,我絕不會胡鬧冒進逞英雄、置身自己於險境。
放心罷,我亦明白自己身兼數職,在皇朝和江湖內外意味着什麼,是不會不顧大局的。”
凌或沉默的看了她好一會兒。
見她此時神色坦然不似敷衍,這才轉過臉去不再糾結。
謝昭好笑的搖了搖頭,道:
“我去元將軍和彭將軍那邊走上一趟,有點事情要與他們交代,回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