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衆人涌入禪院的偏房中,小小的內廂擠滿了人。
丫鬟給神情難看的主子們奉上熱茶,整個房間蔓延着窒息的寂靜。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到頭來是俞老夫人先一步開口,她捻着佛珠,滿眼不虞的看向宗離和崔瑞。
“此次五禪寺一行,老身讓你們兩個府醫跟隨,就是爲了海氏的胎。結果你們竟如此怠慢!不過五日而已,你們便把海氏的胎給看沒了,你們兩個做的什麼大夫!行的什麼醫!”
俞老夫人愈說愈怒,最後竟將佛珠也扯斷了,房中佛珠在地上跳動的聲音,就像是兩個府醫的心跳。
二人慌張的伏身求饒。
崔瑞緊張道:“老夫人明鑑啊!小人對海姨娘的胎甚是仔細,和宗離每日早晚都要給海姨娘請脈,海姨娘的安胎藥更是我二人秉燭夜談,商量了數夜不斷調整而得,絕沒有懈怠之說啊老夫人!”
宗離也跟着崔瑞不斷附和,倉促解釋說:“海姨娘小產來的突然,這些日子我和崔瑞一直替姨娘診脈,姨娘的胎明明一直都好好的,今夜此事發生不久之前,我二人才剛剛替海姨娘斷完脈,當時的確毫無不對之處啊!”
“這麼一說,海姨娘小產只可能是你二人離開之後的事了。”蓮夫人看向跪在一旁不斷低泣的俞牽月:“五丫頭,你可知道你姨娘請完平安脈以後,都做了什麼嗎?”
“我今夜身子不適,並未來看姨娘,得知此事還是姨娘身邊的馨兒來稟告的。”俞牽月抽抽搭搭的說。
站在後頭的馨兒頭上冒着冷汗,三兩步出來提裙跪下,“姨娘、姨娘今夜請完平安脈以後,服下安胎藥就就寢了。奴婢一直守在門外,姨娘剛歇下沒多久,就突然喊疼,奴婢衝進去看的時候,姨娘下身都是血,就馬上去喊五小姐和府醫了!”
俞修庭沉着臉說:“今晚海氏服用的安胎藥,可還有殘餘?”
“剩下的碗底奴婢放到小廚房去了。”馨兒埋着頭乖乖回答道。
俞老夫人眼睛一瞪,拍了拍扶手說:“都愣着做什麼!還不快去把剩下的安胎藥拿過來!”
候在邊上的下人慌慌張張的應了諾,轉身跑出了禪房。
言至於此,俞修庭纔想起海姨娘,他眼皮一擡,“海氏的情況如何?”
宗離滿臉後怕的回答:“姨娘的情況不太好。姨娘的胎落的太過突然,也太過奇怪。分明之前,小人和崔瑞一直用的是滋補的湯藥給海姨娘安胎,可今夜她大出血,元氣大傷,加之海姨娘身子本就虛弱,如今只是暫時止了血,還不知道會不會……”
宗離說到這裡,忍不住用餘光瞥了一眼俞牽月,見她神情自若,眉宇間完全沒有一點擔憂和悔意,心下更是一涼。
蓮夫人道了句阿彌陀佛,雙手合十,垂着眼默默唸了句:“可憐啊,希望菩薩保佑,保她一條命在,對了大夫,那孩子是男是女啊?如今正巧在寺廟之中,明日我便讓人去給孩子做個超拔,盼他早日輪迴轉世,來世投個好人家……”
說着,蓮夫人將絹帕裹在指尖,揩去眼角的細淚。
崔瑞道:“是個小姐。”
俞老夫人和俞修庭的眉眼肉眼可見的一鬆,俞牽月微微擡了擡頭,瞥了一眼宗離。
宗離會意,當即道:“崔大夫行醫這麼多年,怎麼男女都分不清,那分明是個小少爺啊!”
崔瑞一怔,當即和他辯駁了起來,爭執到後頭,崔瑞乾脆道:“孩子就在盆中,你當時若是看錯了,現在再去看一眼也不遲!”
俞修庭站了起來,“我也去瞧瞧。”
他指尖往掌心裡按了按,提步便往廂房外走去。
屋內的人看着他離開的背影,都沒有說話。
張氏滾了滾眼珠,隔着人羣和崔瑞對視了一眼,見他不動聲色的垂下睫毛,心中會意,只是捏了捏絹帕,眉心蹙起朝俞牽月和宗離看去,她內心隱約有些不安。
俞牽月是什麼時候,在她眼皮子底下,把這個宗離收買的呢?
宗離進府還沒有幾個月,加之他是俞老夫人遠方親戚家裡的孩子,張氏便沒有對他下手。
可是宗離自己也識趣,張氏給府上的姨娘下的藥,他能斷的出來,但至今默認不提,張氏便以爲他識趣。
可現如今他顯然已經被俞牽月收買,張氏便覺得不妥了。
不多晌,俞修庭和兩個府醫回來了。
崔瑞臉上血色全無,眼神還有些恍惚,張氏一看,暗道不好。
果然,俞老夫人剛開口詢問俞修庭,孩子是男是女,俞修庭便冷了臉。
一手成拳捶在太師椅旁的桌案上,切齒道:“男孩!”
蓮夫人眼底的幸災樂禍一閃即過,俞老夫人倒吸了一口涼氣,悲從中來:“老身的小孫子就這麼沒了!”
“你們兩個沒用的東西!”
俞老夫人抄起茶具朝兩個府醫砸了過去。
茶具應聲落地,禪房外奔進來一人,正是方纔去取藥的下人。
她拿着藥碗進屋,呈到老夫人身旁的桌案上:“老夫人,這就是海姨娘今夜喝剩下來的安胎藥。今夜廚房的人偷了懶,這個藥碗一直放着沒有清洗,還剩下一點殘餘!”
俞老夫人衝府醫吼道:“還不快上來查!查清楚這裡頭有沒有東西!若是查不出,你們兩個就去蹲大獄去吧!”
兩個府醫狼狽的從地上爬了起來,冷汗不斷從額角滑落。
宗離當然知道藥裡面有什麼,他又是聞又是嘗,實則一直觀察着崔瑞的反應。
看他有了動作,便連忙緊隨其後。
崔瑞剛嚐出安胎藥裡面的東西,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他猛地想起不久之前,夫人的二小姐曾得過的那場怪病。
他後脊生涼,想到自己竟然沒把如此重要的消息告訴張氏,若是此次的事真的是針對二小姐而來的,那他的好日子也到頭了!
大夫人絕不會放過他的!
彼時,張氏就目光如炬的盯着他,她捏着絹帕的手微微顫抖,心裡的不安愈發放大。
“老爺!老夫人!這碗安胎藥裡,被放入了大量磨成粉末的合歡皮!海姨娘正是因爲服用此物,才突然小產血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