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非心中一直在暗暗着急,她清楚地記得當時被秦揚靈所迫時,樂采苓的慘狀。樂采苓至今都殘留了極深的陰影,見到男弟子,哪怕比她小的,她都會躲避。黎非簡直不敢想象唱月落在秦揚靈手裡會遭遇什麼,這個人以前可能還仗着身份來點甜言蜜語軟磨硬泡,被雷修遠當衆用癢癢術打敗,又被正虛長老領出無月延迴避雷修遠。遭到如此大的屈辱,他必定扭曲異常,指不定要做出什麼慘絕人寰的事情來。
那人呵呵笑了兩聲,聲音居然十分斯文溫和,聽起來十分年輕:“原本我對自己說。這小子若是能成功逃脫一次我的冰鏡,我便方可你們這對小愛侶離開,可惜了,這些小師妹,你如此風風華,何苦與這無用的東西混在一起?世間從來都是沒人配英雄,你一個沒人卻與狗熊在一起,是在大煞風景。”
黎非只覺毛髮悚立,他方纔說了什麼?姓姜的小丫頭?!他知道他們回來?!他知道雷修遠認識葉燁他們?他怎麼知道的?唱月說的?不像,唱月絕不是這種人,莫非他早就知道了?
百里歌林也無法再聽下去,她驟然起身,是她的錯!這一年沒有和他們互通音訊,導致姐姐和葉燁遭此橫禍!狠狠去拽脖子上的九頭鳥掛墜,直扯得手上和脖子上血跡斑斑,那掛墜卻怎人也拽不下來。
“那人臉上戴着一個青銅面具,望不見容貌,一雙眼卻極亮,一直盯着唱月看。”葉燁神色中有少見的冷厲。“我們都能感覺到此人靈氣波動劇烈,遠在我二人之上,像是突破了第四道瓶頸的樣子。”
時隔多年,他二人不再是當年的小孩,容貌有變,想必震雲子沒認出來,葉燁和唱月卻不敢久留,只得暫且退到陽曦城附近。震雲子在東海萬仙會那邊徘徊,他倆擔心歌林出事,不願離開,便給他們幾個傳信,誰知他們這些人個個都不在門派,信根本傳不出去,他跟唱月正商量着是先回陸公鎮,還是留在這邊,那個蒙面人便忽然出現了。
他與百里唱月比雷修遠他們的還早了半個月,皆因唱月始終等不到百里歌林的消息,他二人打算先去東海探探風聲,結果在東海萬仙會的外圍城鎮中,他們遇到了震雲子。
百里歌林拋出一張符紙,一隻嬌小的黃鵬妖撲簌簌飛出來,鐵鉤似的小爪子抓緊洞壁,它身體雖小,然而發出的啼鳴聲卻刺耳至極,在山洞內陣陣迴盪,與山火之震的震顫炸裂聲混在一處,洞壁上不停有碎石滑落。
葉燁喘息了許久,纔將整件事完完整整地敘述出來。
說到這裡,葉燁面上終於有了痛苦後悔的神情,低聲道:“我技不如人,亦無法逃脫那人的冰鏡束縛,被他折辱了三日,唱月本欲自盡,那人卻突然出手將她擒去,我追了樹裡,實在支撐不住,暈倒在山岩下。
“紀桐周負責一個吐息內放一次大招,不要讓鏡面成形。百里歌林,你負責留意秦揚靈偷放冰鏡在其他地方,輔助紀桐周打碎鏡面。只要將秦揚靈逼開鏡面範圍,由我近身將他生擒。”
伺候的一個多月簡直像噩夢一樣,眼看着逃走了,沒幾天那人便又能找來,拋出冰鏡將葉燁凍住,然後再笑呵呵地方他倆離開,最後一次,百里唱月終於無法按捺,上前冷道:“要殺要剮你動手就是!這樣屈辱旁人,實在叫人噁心!”
“姐!”百里歌林驚叫起來,百里唱月衣衫襤褸碎裂,雙手雙腳均被折斷,似是已經不省人事。
她將百里唱月的頭髮拴在蜻蜓妖上,它立即振翅往前飛去,再抽出符紙,霎時間那羣密密麻麻綠色的小妖怪似濃霧般傾瀉而出,罩在了每個人身上,靈氣波動瞬間被遮蔽,比隱匿法實用多了。
雷修遠面無表情反問:“做不到麼?”
雷修遠也是神色凝重,冷不丁百里唱月忽然開口了,她的聲音聽起來十分乾澀沙啞:“你們,小心他身上!”
因這人修爲高深,他倆不願惹麻煩,正欲避讓,那人卻忽然拋出一面冰鏡,葉燁冷不防被鏡面照中,霎時間全然動彈不得,百里唱月立即折返回來相救,那人見她回來,便又將冰鏡撤了,放葉燁離開。
紀桐周頓了一下:“一個吐息內?”
沒有人說話,緊跟着衣衫碎裂的聲音驟然響起,還是沒有任何聲音,秦揚靈嘆了一口氣:“這樣瞪着我,你真是讓我提不起興趣。你那些朋友怎麼還不來?還有那個姓姜的小丫頭……呵呵,罷了,一聲不出,像個死人,你可真叫人倒胃口,來點聲音給我聽聽。”
黎非駭然抓住她,先放了治療網,這才按住她的雙手急道:“你別衝動!等葉燁恢復一些我們一起去追!肯定能追上的!”
雷修遠沉吟半響,忽然問道:“那個人突然出手?有沒有對你們說什麼?”
葉燁第一個便要衝進去,衆人急忙將他蘭竹,一貫冷靜的葉燁衝動起來也夠嗆。黎非立即給衆人上了土主護身,在綠色小妖怪的庇護下,他們無聲無息地往山洞深處行去,行至一半,忽然有人聲自裡面傳出,正是秦揚靈的聲音。
緊跟着一聲悶響,像是骨頭被折斷的聲音,百里唱月悶哼一聲,隨後無論他怎樣言語凌辱,她居然始終倔強地一言不發。
蜻蜓妖足足飛了一夜,曲曲折折,看似飛向東海萬仙會的方向,可最後又偏離開,拂曉時分,它停在一個山洞前,盤旋打圈,卻不進去。
此話一出,衆人面色都變了,唱月聽覺極其靈敏,想來已經在秦揚靈發覺他們之前聽見了他們的心跳聲。
紀桐週週身黑色火焰驟然閃爍開,空氣中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炸裂震動,一瞬間着炸裂震撼的聲響遍佈整個狹窄的山洞,只聽裡面冰鏡碎裂聲不斷響起,衆人狂奔入內,便見狹小的山洞最深處滿地冰鏡碎片,秦揚靈面戴着青銅面具,手裡提着唱月,足下踩着一隻碧綠的玉簫,懸浮在半空,他身側一左一右各有一隻海螺似的法寶,釋放出淺藍色的水牆,紀桐周霸道的山火之震將整個山洞都震顫得陣陣搖晃,卻好似對他一點影響也沒有。
百里歌林也終於恢復了平靜,抹去眼淚點頭道:“我知道了,我一定盡力。”
無論多麼嚴重的外傷內傷最終都能夠治癒,唯有心理上的創傷會纏綿很久。大家已經個個擔憂焦急了,她不願再把這件事說出來叫他們更着急,只有來來回回地繼續在兕之角上走動。
黎非動了動嘴脣,她有時候也想放點攻擊仙法,奈何從小到大當輔助都成了慣例,她得留着靈氣和注意力在傷者身上,她只得把衝動又吞回去。
山洞?雷修遠心中頓時瞭然,洞中地形不開闊,越是狹小的地方,劫波鏡越容易困住對方的動作,相對的,秦揚靈自己也更容易被人近身,會停在這裡面,他顯然對被近身有所準備。
紀桐周臉色鐵青,同爲男人,他自然瞭解葉燁此刻心中的痛苦,任何言語上的安慰都沒用,他暗暗嘆了一聲,一言不發地蹲下去往葉燁身體裡輸入木行靈氣。
百里歌林雙目發紅,臉色卻慘白,她顫聲道:“你不知道……不是我不願……我實在……我不該……”
雷修遠忽然道:“陰陽劫波鏡十分厲害,須得仔細商討戰術。”
黎非見她激動至極,怕她衝動之下做出什麼事來,立即緊緊抱住她,抱着她的後背安撫:“沒事沒事,你冷靜點!大家都在這裡!”
這件事對他來說可謂人生第一大恥辱,他話未說完,忽然長嘆一聲,轉過頭去,一行淚水從緊閉的雙目中緩緩落下。
百里歌林見他騰飛而去,搖頭低聲道:“我們剛認識葉燁的時候,他就是這種臉,只有姐能制住他。走吧,黎非,等下別叫葉燁衝上去,你幫忙壓制他一下。”
“我更喜歡有點反應的女人。”他的聲音含着笑,有種勢在必得的得意與漫不經心的譏誚,“像個木頭似的是在不討喜。”
紀桐周瞥了他一眼,論到佈置戰術,雷修遠從小就比他們每個人都擅長,此時大事當前,他不想跟這個人爭,只冷道:“交給我。”
雷修遠淡道:“那人是無月延正虛長老的親傳弟子,叫秦揚靈,在無月延修行已有五十餘年,修爲不可小覷,因緣巧合之下,我與他鬥過法。”
他將陰陽劫波鏡的特徵細細說了一遍,如今秦揚靈已經突破第四道瓶頸,劫波鏡的範圍與威力必然更上一層樓,老實說,他們就算追上去,輸贏的機會也不大,劫波鏡明顯是敵人越多它越有優勢。
葉燁躺了片刻,體內靈氣也終於慢慢恢復了,他心急如焚,顧不得元氣大傷,穿好衣服便走,衆人自從認識葉燁以來,從未見過他這種陰森狂怒又壓抑到了極致的表情,一時反倒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勸慰。
“陰陽劫波鏡?”紀桐周臉色微變,“你知道那冰鏡是什麼?!那人你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