兇獸?!衆人不禁悚然變色。
兇獸大多是天地間凶煞之氣凝結而成,天生妖力強橫,比妖物要兇惡百倍,更有幾個驚天動地的巨大凶獸曾在世間惹出無數禍端,昔日被廣微真人斬殺於礪鋒之下的,便是四凶之一檮杌。
就算墨言凡胡嘉平他們在這裡,也沒有把握能對付一隻兇獸,更何況他們這些堪堪入門的弟子?
百里歌林的退堂鼓打得更響了:“我、我看還是算了吧……”
雷修遠思忖片刻,道:“虎蛟雖爲兇獸,卻不能人言,想必不是什麼厲害的。我看它行動緩慢,叫聲悽慘,似乎原本已經受了重傷。它方纔潛在湖底大概是想給自己運息療傷,卻被我們逼出來了。這不過是書院的一個測試,我想應當還是有一戰的機會。”
“我們輪流上!車輪戰把它累死!”紀桐周不甘心就這麼認輸,當即捏印要用出離火術。
黎非一把拽住他的袖子,搖頭道:“車輪戰耗到明天也打不完,我覺得這裡不能單打獨鬥,應當四個人一起。四人組原本五行就有搭配,我想這樣分組肯定有道理的。”
雷修遠忽然道:“方纔那隻虎蛟,只要發出吼叫,必然伴隨颶風巨浪,一定要及時躲開。它行動間似乎一直護着肋下,想來肋下一定是要害了,我和紀桐周主攻,不要打腦袋和尾巴,只攻擊肋下。它那條蛇尾很危險,吼叫後便會攻擊,無論是被捲住還是被拍一下,只怕我們都沒命,百里你一定要注意牽制住它的尾巴。萬一有什麼閃失,黎非你記得立即上土行防禦和治療網。”
他言辭清晰地交代完,一時三個孩子倒有些無話,思前想後,與其躲避,不如就硬碰硬試試,何況雷修遠這一番戰術安排思路清楚,分配到位,他平日裡那種看誰都是蠢貨的態度反倒在這個時候叫人感到莫名其妙地安心起來。
百里歌林哼了一聲:“你還蠻會安排的嘛!”
她對雷修遠始終沒什麼好臉色,哪怕知道了震雲子的事後,還是不冷不熱,估計一直記着他兩面三刀的事。
紀桐周卻有點惱火,他一向把自己當做四人組的老大,結果方纔從水裡出來多虧他幫忙,這會兒又被他搶了風頭,怎麼能甘心?但不甘心歸不甘心,他心底也實在有些佩服,自己一時半會兒還真想不出這種戰術。
“就這麼辦。”他沒有廢話。
四個孩子商定完畢,忽然,雷修遠與紀桐週一左一右朝虎蛟疾馳而去,一時間,火光金光漫天炸開,巨響不斷,那隻虎蛟早已怒不可遏,張開嘴又是一聲長長的尖嘯,數道颶風呼嘯着捲來,將濃煙火光瞬間捲走。
雷修遠急道:“就是現在!”
百里歌林早已趁他們造出大聲勢時悄悄飛近了虎蛟的尾部,果然那條尾巴豎得筆直,颶風出來後,它忽然又變得柔若無骨,盤旋扭曲,蓄勢待發,只等躲避的身影過來便一擊而中。
她揚手射出無數片小葉子,噼裡啪啦全貼在了它尾巴上,葉片瞬間化作粗長而極具韌性的藤蔓,將它的長尾牢牢捆住。
虎蛟冷不防遭到偷襲,猛烈掙扎起來,蠻力竟將好些藤蔓扯斷了。百里歌林再一次射出無數葉片化作新的藤蔓捆住它,一面大叫:“快點啊!捆不了它多久!它力氣好大!”
話音剛落,紀桐周與雷修遠一左一右,離火術與太阿術分別打入它兩邊肋下,虎蛟這一痛吼可謂驚天動地,劇痛掙扎下,藤蔓盡數斷裂,百里歌林躲得快,早已避開它的蛇尾範圍,再一次凝神結印,這一次葉片卻變作了無數粗長尖利的木樁,一根根將它身體釘在湖畔,教它再不能遁入湖底。
這一連串動作可謂電光火石,孩子們個個驚魂未定,恐懼之餘,竟又覺得有一絲興奮。因見虎蛟血流如注,掙扎的勢頭越來越弱,百里歌林抹了一把冷汗,小聲道:“估計它掙不開了,咱們先去湖底的門看看吧?”
黎非搖頭:“你忘了二選的事?”
二選的時候,許多人以爲打倒了那隻九尾狐,紛紛衝向金色大門,結果無一例外被彈飛出來遭到了淘汰,沒有人想在這裡重蹈覆轍。四個孩子在遠處等了許久,那隻虎蛟終於再無聲息,估計徹底死透了,他們這才御劍飛過去。
紀桐周飛在最前,他以往只在圖冊上見過兇獸,一直以來都對仙人們騰雲千萬裡,上天入地斬妖除魔、除兇祓穢的軼聞熱衷無比,方纔太過緊張以至沒仔細看看兇獸虎蛟,此時靠近了,方覺它委實大得驚人,一張嘴估計把他們四個都吞下去還不夠塞牙縫。
除去剛纔他和雷修遠攻擊的肋下,虎蛟的腹部還有一條極長的傷口,這纔是真正的致命傷,果然被雷修遠說中了,它早已身負重傷,書院不可能給他們超出能力範圍的測試。
其實仔細想想,這隻兇獸並不算特別難對付,沒有銅皮鐵骨,也沒有什麼厲害的妖法,關鍵在於對戰術的佈置與時機的把握,四個人心照不宣的默契更是關鍵,有一個人慢一步,就難免重傷,甚至丟掉小命。
能殺掉虎蛟,還是雷修遠的戰術佈置功勞最大,紀桐周愣了半天,突然擡腳朝他腿上重重一踢,怒道:“你不錯嘛!以前那個窩囊廢哪兒去了?”
百里歌林也毫不客氣一腳踹上去:“你個兩面派還挺厲害!”
雷修遠回頭看了看他倆,輕輕笑了起來,大家都以爲他又會說點什麼讓人氣得跳起來的話,可他什麼也沒有說,只是笑,笑着笑着,其他人也忍不住一起笑了。
這是他們四人組真正意義上第一次齊心協力打倒兇獸,原來大家一起行動比單獨一個人逞英雄的感覺好多了,原本看不順眼的人,此刻又覺得以前一切都沒什麼大不了。
雷修遠笑着轉過頭,黎非對上了他漂亮的眼睛,之前他也笑過很多次,可她覺得他現在是真的在開心,雖然臉上滿是汗和泥,頭髮也黏在上面,衣服上到處是灰還有血,她又覺着這樣的雷修遠比以前任何時候都要神采飛揚。
“辛苦了。”她難得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雷修遠勾起嘴角:“原來你會笑。”
……說的好像她從來沒笑過似的,黎非懶得和他辯,聳聳肩膀:“誰說我不會。”
“很少見你這樣笑。”
她哼哼兩聲:“那是不想對你笑。”
這下連他也無語了,百里歌林笑吟吟撲過來:“咱們走吧?出去了要好好吃一頓!對了,我見北面食肆有酒呢!咱們偷偷拿一罈嚐嚐?”
黎非正要拒絕,忽然,異變驟生,原本應該死透的那是虎蛟張開大嘴,陰森又淒厲地長嘯起來,它殘餘最後的那一絲妖力徹底釋放,颶風捲着湖水呼嘯而至,四個孩子反應不及,登時被捲了進去,激烈旋轉的水流與颶風像銳利的刀片一樣切割着他們,若不是之前黎非給他們一人一個都套上了土行防禦,這會兒只怕個個都碎了。
黎非只覺暈頭轉向,高高被拋起,轉了半天,又被狠狠彈飛,跟她一起被彈出來的還有一柄石劍,不知是他們誰的。她急忙伸手抓住,勉力運轉靈氣,翻身跳上石劍,再一轉眼,其他三個人都被颶風白浪彈飛出來,虎蛟的蛇尾柔若無骨地朝最近的紀桐周拍過去,他石劍早已被大浪捲走,儘管仍有神智,卻如何能避開,眼睜睜看着這條長尾當頭朝自己打來。
黎非立即放出一道透明的土行牆擋在他身前,只聽一聲巨響,蛇尾拍在透明的赭色牆上,僅一瞬便將那面牆拍得碎成了粉末。她心念意動,調動全身靈氣,連罩了數堵牆搶在蛇尾前攔住,她自己疾飛而去,顧不得許多,一把撈住紀桐周的頭髮。
本想拽着他逃離蛇尾範圍,然而兇獸的垂死掙扎比想象中還可怕的多,又是數聲巨響,那幾面牆輕而易舉被蛇尾拍碎,根本來不及逃離。
黎非再也不敢保留,將全身靈氣揮霍一空,兩層土行防禦將兩人裹住,緊跟着只覺當胸一陣奇痛,一股全然不能反抗的大力砸中她的身體,她當時就覺得眼前發黑,下意識地緊緊握住紀桐周的頭髮,兩個人被撞飛數裡外,將林中樹木都撞倒大片。
紀桐周好半天才緩過勁,全身上下像散了架一樣,不過這些和頭皮的劇痛比起來簡直不算什麼,他用手摸了摸腦袋,居然摸了滿手血!他的頭髮該不會被扯光了吧?!
身上重重地壓着一個人,他用盡全力纔將那人推開,吃力地轉頭一看,卻見姜黎非胸前血肉模糊一片,臉上也鮮血淋漓,看上去像是死了一樣。
紀桐周驚得魂都飛了,急忙輕輕推了推她,她動也不動,他顫抖着把手放在她鼻前,只覺氣若游絲,而且出氣多入氣少,只怕再一會兒就真的沒氣了!
她是爲了救他!紀桐週一顆心瞬間就沉到了最底,他居然讓一個女孩子救了!而且這個女孩子甚至會死!
紀桐周輕輕把她抱起來,好在石劍落在一旁,當即朝湖泊疾飛而去,此時那隻虎蛟是真正死透了,原本漆黑泛光的身體也變得灰沉暗淡,湖面上隨着水波上上下下浮動着兩個人,正是百里歌林和雷修遠,他們離虎蛟最近,颶風大浪驚人的力道將他們傷得遍體血痕,早已暈死過去。
方纔還好好的,一下子就只剩他一人站着了。紀桐周將水裡兩人都撈上來,粗粗查看了一下傷口,幸好都不是什麼致命傷,只有姜黎非的傷最重,隨時可能死掉。
紀桐周在她身上加持了一層浮魅之火,奮力抱起三人,這時哪裡還管會不會鳧水,手忙腳亂地沉進湖底,果然前方有一座金光璀璨的大門,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游過去的,一穿過大門,入目便是熟悉的重樓百殿,巨大的青銅鼎裡,香仍未冷。
胡嘉平幾位原本待在高臺上的先生早已疾馳而來,紀桐周只來得及說了一聲:“快救救他們!”
一語未了,人已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