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非笑吟吟仰頭道:“總算猜對了,你變了不少啊!”
變得最多的是你纔對!紀桐周下巴差點掉下來,這是一個人嗎?她切了腦袋換了顆新的?!還是重新投了個美人胎?!那個皮黑如炭言辭粗魯的假小子被她藏哪兒去了?!
“姜黎非?”他又叫一聲,下意識想揉揉眼睛,是不是眼睛出了什麼問題……
葉燁體諒地拍拍他肩膀:“確實是她,方纔我們也嚇了一跳。”
紀桐周還在驚駭中,半天說不出話,黎非湊過去晃了晃手:“難道嚇傻了?”
隨着她湊近了說話,他鼻前頓時聞到一股勾魂攝魄的異香,低頭見着她極其陌生卻又容姿絕豔的模樣,紀桐周忽覺一陣奇窘,急忙移開視線,下意識退兩步,定了定神,若無其事地換話題:“你們也是來爭奪新試煉地的?什麼時候來的?”
葉燁笑道:“剛到不久,倒是你,我們還以爲你沒來,剛纔跑哪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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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一直跟着師父在景雲臺修行,沒趕上他們,我與師父二人遲了些才趕到。”
正說着,百里唱月從街那頭慢慢走了過來,一見紀桐周,她瞭然一笑:“王爺一點也沒變。”
紀桐周對百里唱月一向還是比較敬重的,當即微微頷首,因見街上人來人往,敘舊多有不便,便道:“去客棧說吧,安靜些。”
葉燁抱着胳膊笑:“原來還是長進了些,還當你要一直纏着修遠鬥法。我看對面有個酒肆,如何,尚能飲否?”
“還想兩杯灌倒我?”紀桐周揚眉冷笑,“我星正館弟子可個個都是酒豪!”
酒豪?衆人大笑起來,當年這兩杯就倒的小王爺,難不成專門爲了變成酒豪天天喝酒?
五年不見,他們的話多得簡直說不完,一路從街邊說到酒肆,在酒肆又從天亮說到天黑,雷修遠與葉燁依舊千杯不倒,倒是紀桐周的酒量果然有長進,面前堆了三四隻空酒壺,依然笑談爽朗,談吐分明,無甚醉意。
黎非饒有趣味地看他斟酒,估計還是有點喝多了,手腕在微微發抖,酒液灑了一些出來,她頓時笑道:“你可別逞強了,不然又要葉燁把你扛回去。”
紀桐周又覺那股異香撲面而來,方纔只有些微醺,然而被這異香一籠罩,竟真像是要醉了一樣。那幾乎全然陌生的女子在燈下笑吟吟地看着自己,燭火幽明,她簡直像玉做出來的,笑靨淺淺,說不出的嬌媚可愛。他再度感到一陣奇窘,下意識地朝後讓開。
糟糕,她剛纔說什麼?他全沒注意,威風八面的王爺立即窘得更厲害。
這個女孩子不像姜黎非,而像個完全的陌生人,他還不能適應。
在紀桐周心裡,女孩子是蘭雅那種類型的,姜黎非之前在他心中等同於男人,後來變成了不男不女的,再後來他就完全無視了她的性別。
過了五年,她突然強烈散發出一種讓他沒法忽視的“女孩子”的味道,小王爺頓時又無措了。
他需要時間適應適應……紀桐周扶着額頭避開視線,咳了一聲再度若無其事地轉移話題:“既然這裡是東海,又說山海兩派弟子會有接觸,怎麼不見百里歌林?”
他一提百里歌林,葉燁和百里唱月眼睛頓時亮了,葉燁笑道:“既然人已在東海,遲早也能見到,只是不曉得她會不會專心修行,別弄得修爲不夠,那這次可見不到了。”
“歌林修行一向很努力的。”黎非趕緊爲她辯解,“在書院也沒偷懶過。”
葉燁失笑:“她成天就知道貪玩,心思根本沒放在正事上。”
黎非不由默然,面前這男子其實並不瞭解真正的歌林,或者說,他從來也沒了解過,更沒有試圖去了解,歌林在他心中始終只是個妹妹,他關心她,體貼她,可以爲她遮蔽風雨,心卻一點也不在她身上,這纔是讓歌林下定決心離開的緣故吧?
百里唱月出了一會兒神,忽然低聲道:“她的蜈蚣精不知長什麼樣。”
這話一說,衆人都笑了,葉燁望向紀桐周,打趣道:“桐周,如今還怕蜈蚣精麼?”
紀桐周板着臉:“誰說我怕過?”
雷修遠淡道:“上回在書院禁地,被蜈蚣精弄斷腿的……”
話還沒說完,紀桐周“嘖”地一聲,擡手就去掀他的酒杯,雷修遠手腕一轉,巧巧避開,另一隻手卻在桌上輕輕一拍,紀桐周的酒杯立即彈跳起來,他正要將這隻酒杯彈飛,紀桐周早已接住,兩個人一瞬間過了好幾招,悄無聲息,動作又快又輕。
說着說着又打起來了,黎非將桌上的菜挪了挪,省得遭殃。
對面兩個少年五年不見,方纔文質彬彬溫文爾雅裝了半天君子,如今一動上手就停不下來了,手上招式鬥了半天,奈何酒肆狹小,不能全身而動,何況都有長老警告過,不許在外面擅自動用仙法私鬥,雷修遠掌心金光忽然一閃,一柄指甲大小的玲瓏小劍竄飛而出,光華瑩瑩,十分纖細可愛,一面盤旋飛舞,一面發出細微的嗡嗡鳴聲。
紀桐周手掌攤開,亦有一朵極小的斑斕火蓮在掌心凝聚,忽地輕飄飄飛出去,跟那隻小飛劍纏鬥在一處,你追我趕,一忽兒上一忽兒下,看着不像鬥法,倒像遊戲。
雷修遠輕輕揮手,一朵小烏雲堪堪落在火蓮上方,細細密密的小小春雨落下,小火蓮明亮的火光頓時暗淡不少。紀桐周哼了一聲,霎時間,光翼般的銅牆術罩在火蓮之上,細細密密的藤蔓自桌上鑽出,根根糾纏小小飛劍,那些藤蔓被切斷立即又會長出,藤上還噴出細細的火焰,小飛劍繞來繞去,無論如何也逃不脫桎梏,下一刻金光滿桌亂竄,太阿術將那些藤蔓瞬間全部切碎了。
紀桐周再凝聚一朵小火蓮,指尖一彈,兩朵火蓮齊齊追趕小飛劍,那隻飛劍靈活地上下躲閃,忽然在黎非眼前盤旋一圈,嗡鳴有聲,似在求助。黎非見那兩朵火蓮來得迅疾,當即手掌一擡,一條拇指大小的水龍打着旋兒飛了出來,將其中一朵小火蓮纏住。
葉燁笑道:“有趣的很!”
他彈指間,卻也出來一條小水龍,和黎非的水龍絞在一處,纏鬥不休,唱月攤開手掌,赫然也是一柄小飛劍,繞着火蓮旋了幾圈,一瞬間桌上火蓮飛劍水龍,各自爭鬥不休。
五人正玩得開心,忽聽酒肆門口傳來說笑聲,似是有好幾人邊說邊笑走了進來,一見他們這桌的人在用小飛劍小火蓮玩鬧,說笑聲頓止。
片刻後,一個男子忽然冷笑道:“小打小鬧,如同兒戲!有什麼可看的!”
黎非五人立即撤法,回頭望去,便見酒肆門口站着幾個服飾怪異的年輕人,三男一女,個個身上靈氣波動,儼然是仙家門派的修行弟子。
五個人立即先朝那女孩子望去,見她容貌豔麗有餘,卻略顯粗糙,並不是衆人以爲的百里歌林,頓時都有些失望。
那幾個人見他們回頭就盯着姑娘看,看完還個個露出失望的神色,登時個個大怒,那女弟子性烈如火,上前一步怒喝:“看什麼看?!”
葉燁起身拱手賠禮:“抱歉,因爲我們有故友正在東海萬仙會修行,數年不見,不知她有沒有來,故而方纔失態了。”
爲首一個男弟子冷笑道:“東海萬仙會?可笑,你們這些中土的土包子,以爲東海附近只有萬仙會一個修行門派麼?”
衆人見他這種挑釁姿態,紀桐周眉頭一皺,到底還是按捺了下來,這邊是人家的地盤,長老們亦是早已嚴厲叮囑過絕不允許在此地發生任何衝突,五個人索性都裝作沒聽見。
誰知那人又道:“此方圓千里之城,海域千里數島,都是我廣生會的地方!好好記住了!”
五人依舊裝作沒聽見,見那幾人趾高氣昂地找了個桌子要酒,葉燁低聲道:“海派風格果然怪異,修行門派竟與凡塵俗世走得那麼近,難不成每個門派還有城池海域麼?”
雷修遠沉吟不語,這些人是廣生會的弟子,認出他們是從中土來的,卻並無驚訝之色,想必海派各家門派弟子也知曉山派要來的事。在此處盤桓三日,等的不光是山派弟子,只怕還有海派弟子……他大約能猜到所謂鬥法是指什麼了。
那幾個廣生會的弟子幾杯酒下肚,說話聲更響了,一人大笑道:“在我們廣生會的地方提什麼東海萬仙會!依我看,這次萬仙會那幫沒用的東西只怕連來也不敢來呢!”
那女弟子亦笑道:“上回還跟我們搶妖朱果,結果不是個個被打得哭爹喊娘?”
“東海萬仙會怎麼哭爹喊娘了?你學一個來看看?”
一個女子的聲音忽然在酒肆門外響起,說不出的魅惑柔軟,叫人聽了心中一跳,緊跟着門簾一掀,一個少女款款行進。酒肆的暗淡燈光下,只見她長髮如雲,垂在腰下,一身淺紅衣裳,露出了雙臂和一截雪白的腰,身段婀娜至極。
那幾個廣生會的男弟子再也想不到接口的居然是個美人,東海附近人人膚色黝黑,她白皙如玉的纖腰與玉臂實在是勾人魂魄,他們幾個立即不說話了。
那姑娘一路走進來,偏着腦袋,掃視他們一圈,忽然微微一笑,淡道:“廣生會在背後說壞話的本事,東海萬仙會確實趕不上,甘拜下風。”
那女弟子怒道:“萬仙會偷聽牆角的本事也不小!誰讓你進來的?!”
那姑娘冷笑:“我不過路過偶然聽見罷了,怎麼,這酒肆是你家開的?我進不得?”
她神態自若地顧盼一週,轉到黎非五人這邊時,火光忽地一跳,但見她一張芙蓉面,梨渦淺淺,顯得又俏皮,又嫵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