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哥,今天我去了趙利君他們的住處,那邊一個人都沒有!”
翌日一大早,王劍秋就急匆匆的跑過來向耿朝忠彙報。
“嗯?趙利君也不在?”耿朝忠眼睛一咪。
“不在,一個人都沒有,根據這幾天的觀察,他們大概會在東直門附近動手,那裡是一個十字路口,殺了人逃逸非常方便。”王劍秋說道。
“好,叫上謝炎,在校門外集合!”耿朝忠站起身來。
片刻後,耿朝忠走出了校門,謝炎和王劍秋兩人正穿着汗衫揹着褡褳蹲在那裡抽菸,看到耿朝忠出來,剛要站起身,卻發現耿朝忠在微微搖頭,目光看向了樂華書店隔壁的燕大特別警署。
兩人這才反應過來,這燕大旁邊多了一幫黑皮狗,還真是多了不少麻煩,兩人不敢有所動作,只是站起來朝耿朝忠打了聲招呼鞠了個躬,就又蹲了下去。
“先去趙公館附近集合,我先走,你們一會兒再來。”
耿朝忠囑咐了幾句,然後又瞟了一眼路邊的警署,他察覺到,裡面有一雙銳利的眼睛在看着自己——應該是個老手,不能輕敵。
警署裡確實有一個老手,此人相貌普通,臉掛微笑,看上去與路人無異,但只有精通刑偵的老人,纔會發現他眼角那一閃而過的銳利目光——他,正是燕大特別警所的所長,羅永乾。
“剛剛過去的那人是誰?”羅永乾看着耿朝忠匆匆而過的身影,回頭問道。
“是燕大圖書館的周協理,那兩個行腳的都是圖書館僱傭的跑腿。”底下一個年輕的警員探頭看了看窗外,回答道。
“哦,”羅永乾又看了耿朝忠的背影一眼,隨口感嘆了一句:“很年輕啊!”
“羅大哥,他是協理又不是教授,再說現在留洋回來的年輕教授也不少。”一個警察插話道。
羅永乾點了點頭,臉上卻始終帶着和煦的笑容,他看了一旁正在低頭寫字的一名警員一眼,又開口問道:
“小黑,燕大的教職工人員,你搜集好了沒有?”
“蒐集好了,正在統計。”那警員擡起頭,臉果然很黑。
“重點統計六月份以後來燕大的,看看都有哪些人,統計好了交給我。還有,街面附近的人也得調查,重點也是六月份後來北平的!”羅永乾吩咐道。
“好嘞,老大。”那警員答應了一聲,又低下了頭。
“老大啊,您到底是得罪了哪路神仙,看着就要升分署長了,怎麼會被調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一個年輕警員隨口問道。
羅永乾搖搖頭,沒有回答弟兄們的提問,只是他的目光,卻漸漸陰沉下來。
作爲北平警署出了名的刑偵干將,他從沒想過有一天竟然會爲日本人做事——武藤這個狗雜種,竟然拿自己的老孃妻兒做要挾,要不是自己在北平有家有業,早就一槍斃了那個王八羔子了!
嘆了口氣,羅永乾卻只能苦笑,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頭,這皇城根下二十幾年,換了不知道多少主人,自己這些苦了吧唧的小巡警還能怎麼樣?
隨波逐流,隨遇而安罷了!
......
耿朝忠卻沒有時間理會羅永乾的苦衷,趙利君既然全軍出動,那動手可就在頃刻之間,自己必須馬上趕到趙公館附近。
一邊走,一邊隱蔽的改換着容貌,同時不斷的調試着體態和動作習慣,片刻間,耿朝忠又變成了那個熟悉的中年八字鬍男子。
又過了半個多鐘頭,耿朝忠終於來到了趙公館所在的西交民巷,對街,就是趙公館。
這是北平的繁華地帶,趙可楨每天早上8點鐘,就會乘車去幾公里外的教育公署上班。
一輛黑色轎車靜靜的停在洋房花園下面,顯然趙可楨還沒有離家,耿朝忠順着人流慢慢行走,眼睛像鷹隼一樣掃視着街道的各個角落,尋找着可能的監視者。
一個,兩個,三個.......
耿朝忠默默的計數,不過片刻後,他就皺起了眉頭。
人太多了!
趙利君來南京的手下最多也就六個人,在趙公館附近就發現了至少五個人,難道,趙利君不是在東直門,而是要在趙公館門外動手?
耿朝忠閉上眼睛,街角的所有情形像電影一樣在腦海回放,沒錯,是五個人,但自己不一定能發現全部,也就是說,這些人必定不全是復興社特務,很可能還有日本人的監視者。
耿朝忠又皺了一下眉頭,然後找了一個餛飩攤蹲了下來,沒過多久,經過化妝的謝炎和王劍秋也匆匆趕來,三人一人一碗餛飩,悄無聲息的聚在了一起。
“有點不對勁,”耿朝忠吸溜着碗裡的餛飩,“你確定趙利君要在東直門外動手?”
“對呀,他們找了一輛汽車,昨天我還看到‘小四’他們幾個在東直門附近勘查地形,應該就是那裡啊!再說了,趙公館附近殺人很難,趙可楨一出門就坐車,這個難度太大了!”王劍秋說道。
“六哥,王哥說的沒錯,東直門那裡跑路最方便了,趙公館門口是一條直行道,兩旁又是高樓,街道兩頭又都是警所,跑都沒處跑,很容易被人堵上。”謝炎也說道。
“那就奇怪了,”耿朝忠又看了一眼趙公館,“就算日本人盯着趙可楨,兩個人也就夠了,趙利君的人手估計最多也是兩個,怎麼盯着趙公館的能有這麼多?”
“很多嗎?”謝炎不由得擡頭看了看。
“五個我看到的,加上我沒看到的,至少有六個以上。”耿朝忠瞪了他一眼,低聲說道。
“我去東直門那邊看看。”王劍秋一口吞下了剩餘的餛飩,站了起來。
耿朝忠沒說話,王劍秋做的很對,只要看看東直門附近,就知道趙利君的動向了。
一邊慢吞吞的喝着混沌湯,一邊靜靜的等待,終於,屋子的門被推開了,趙可楨戴着禮帽,披着衣服走了出來,裡面是殷勤服侍他離開的趙夫人,一切都是那麼的祥和。
街角的幾個人動了動。
耿朝忠又發現了兩個人,一個穿着灰西裝的路人和一個穿着長衫的讀書人。
七個了,這根本不可能,除非日本人要在這裡將趙利君的人一網打盡!
但這些人,根本沒有動手的跡象,他們只是默默的盯着趙可楨,絲毫沒有任何異動。
就在這時,王劍秋匆匆趕了回來,他遠遠的豎起了四根手指,耿朝忠馬上明白,東直門附近趙利君的人還都在。
搞什麼鬼?
難道,除了特務處和日本人,還有第三者?
耿朝忠無奈了,不過既然趙利君的人都在東直門,那趙可楨暫時就還沒有危險,看來,只能靜觀其變了。
看了一眼趙公館,趙可楨已經坐上了汽車,在司機的護送下,開出了趙公館的鐵門。
........
趙可楨離開趙公館的同時,不遠處的一座三層樓上,武藤信義也放下望遠鏡,看了一眼站在旁邊的雲蔚說道:
“渡邊,你的情報不錯,確實有人想對趙可楨不利,只是我們的時間太匆忙了,實在沒辦法知道他們在哪裡動手,你有什麼主意?”
雲蔚正低頭看着地圖,聽到武藤的話,他這才擡起頭來說道:“武藤桑,根據我的判斷,他們在東直門的那個十字路口動手的可能比較大,我覺得,我們應該在那裡佈防,至少,那也是一個重要的關注點。”
“不錯,”武藤點了點頭,“那是一個好位置。”
不過武藤卻沒有什麼動作,他只是再次拿起了望遠鏡。
取景框中,趙可楨的汽車在緩慢的向前行駛,逐步的靠近了東直門的十字路口。
“小劉,如果十字路口比較堵,你就直接退回來,咱們從西面繞過去。”汽車裡的趙可楨對着司機開口了。
“行,不過看樣子應該能過去。”司機回答。
汽車慢慢的接近了十字路口,慢慢的露出了小半個車頭,就在這時,一陣淒厲的馬達聲傳來,十字路口的南向,一輛黑色小轎車像瘋了一樣衝向了路口!
“往後退!”車裡的趙可楨快速發佈了命令。
那司機的反應卻是慢了半拍,剛要剎車後退,那輛小汽車早已經直直的衝上了趙可楨的汽車!
彭!
巨大的撞擊聲傳來,趙可楨的汽車被撞的東倒西歪,而對面的汽車早已停了下來,接着那輛汽車的車門拉開,幾個人手持駁殼槍,就要衝出車外!
趙利君的人!
就在這時,又是“砰”的一聲,不過這回是槍響,趙利君汽車的外殼被打得火星四濺,竟然另外有人向着趙利君的汽車開火了!
正從不遠處趕來的耿朝忠皺了下眉頭,他清晰的看到,北面又來了一輛汽車,那裡面有一個人將頭伸出窗口,對着趙利君的汽車開了一槍!
剛要衝出來的那幾個復興社特務明顯被嚇了一跳,顯然他們沒有意識到對方早有準備,正遲疑着要不要繼續行動,一聲“撤退”從車裡傳出來,那兩名特務馬上放棄了襲擊,再次鑽回了車裡。
“行動失敗,撤退!”車裡的趙利君冷冷的說道。
趙利君的汽車迅速發動,瘋狂的奪路而逃,而趙可楨的汽車更不用說,司機小劉早已嚇得忘魂大冒,拼了命的倒車往後退。
耿朝忠鬆了一口氣,看來,趙可楨這條小命是保住了。
只是,剛剛營救趙可楨的那輛汽車,竟然也瘋狂的向南駛去,絲毫沒有追擊趙利君的意思。
一時之間,三輛汽車不約而同的選擇了逃跑!
什麼鬼?!
耿朝忠突然愣住了,他還正想幫助趙利君阻截那幾個開槍的日本人,哪知道那輛“日本轎車”根本沒有追擊趙利君的意思,反而也選擇了奪路而逃!
這不可能啊,這輛車裡的不是日本人,還能有誰?
什麼鬼?!
遠處拿着望遠鏡的武藤信義也張大了嘴巴,他可從沒有派人去救趙可楨,怎麼突然多出了一輛汽車?
旁邊的雲蔚看到武藤的神色,不由得開口問道:“武藤桑,怎麼了?”
武藤沒有回話,反而喃喃自語道:“奇怪啊,救趙可楨的那輛車是誰?”
“您沒有打算救趙可楨?”雲蔚張大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