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我接到一位老鄉的電話,他跟我說了一件讓我十分震驚和不安的事。
不,不,不可能!我相信它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
爲了進一步覈實事情的真僞,於是,我立即撥打了媽媽的電話,可是,無人接聽。再撥打爸爸的電話,奇怪,也是無人接聽。
直到晚上九點,我纔打通了媽媽的電話。
原來是真的。
故事的主人公是我堂叔。
爺爺有三兄弟,其中,爺爺排行老二,我堂叔的父親排行老三,我堂伯父的父親是老大。不知什麼原因,堂伯父和堂叔娶老婆,都是我爺爺親自出錢並一手操辦的。
因此,我堂叔一家對我爺爺特別敬重。尤其叔公,每年都會提着一籃子他剛剛從樹上摘下來的十分新鮮的珍珠李,沿着山路,一路風塵僕僕的送給爺爺奶奶品嚐。
李子,真的十分美味而新鮮!
所以,奶奶煮了一大桌子好吃的佳餚來款待這位有心的小叔子。爺爺兄弟倆便一邊品着美味的酒菜,一邊傾訴着彼此的見聞和趣事。
我堂叔有七個兒子和一個女兒。
可是,兒女的衆多,也就註定了生活的貧窮。爲了改善家中的狀況,作爲家中的頂樑柱,堂叔不得不想法子去賺錢。
於是,八十年代末,堂叔便與人去出門找副業——到九龍腦打砂子。
那時,我們農村還極少人外出。我一直認爲,在那個年代,那些敢背井離鄉的人,就是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他們果敢有謀,他們不甘貧困,他們心懷夢想,他們有擔當,我由衷的佩服他們。
可是,也不知是沒有運氣,還是砂子(一種礦)稀缺,不好打,反正,三年後,堂叔回來時垂頭喪氣,聽說沒賺到錢。
九十年代初,實在不甘心的堂叔,又與人結伴去煤礦打工,聽說很遠,要坐火車。
五年後,堂叔衣錦還鄉,從他那笑得合不攏嘴的神情中,從他那滔滔不絕、神采飛揚的話語中,可見,堂叔賺到票子了。
於是,堂叔在橋頭蓋起了兩層小洋房。在那滿眼都是泥土房的時期,堂叔的洋房,鶴立雞羣,特別搶眼。所以,路過的人無不嘖嘖稱讚和羨慕。
後來,堂叔領着村裡許多人加入到曠工的隊伍中,包括他那已經長大的兩個兒子。
正當堂叔享受着苦中有樂的賺錢的樂趣和融融的親情時,突然,一場特大的礦難狠狠地給了他當頭一棒。
當他在醫院的病牀上得知自己失去了兩個像牛一樣健壯的兒子時,就像晴天霹靂。想到自己那分別只有十八和二十歲的兒子就這樣沒了,堂叔暈過去了好幾次。
他不禁深深的自責、懺悔和愧疚。早知道不要帶他們倆來礦上該多好啊!
拿到兒子的撫卹金後,五十八歲的堂叔就告別了煤礦生涯。
回到家,堂叔用兩個兒子用生命換取的六十萬元及多年來的積蓄分別在縣城買了五套房子,每個兒子一套。
多年後,兒子們都相繼結婚,並生子了。
爲了更好的爲兒子們盡一份力,堂叔夫婦倆忍痛分離,分別住在不同兒子的家裡,堂叔帶老六,堂叔的老婆帶老七。
原以爲自己終於擺脫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貧窮而落後的農耕生活,幸福的日子在向自己招手了。
萬萬沒有想到,有一天,自己那在廣州打工的三十歲的六兒子又離開了他,因爲車禍。那時,孫子還未滿月。
孫子滿月後,悲痛欲絕的兒媳說什麼也要離開羅家而另外改嫁。最終在所有族人的反覆勸說下,她才勉強留下來。
爲了貼補家用,當孩子十個月後,兒媳也出外打工, 堂叔在家看護孫子。
於是,這個孫子和堂叔相依爲命。堂叔格外喜歡和疼愛這個寶貝孫子。在堂叔的悉心照料和呵護下,這個孩子被養得白白胖胖的,而且特別聰明可愛。
然而,媽媽卻在電話中告訴我說,他們爺孫倆死了,還有孩子的媽媽。
白天,媽媽沒能及時接聽我的電話,就是因爲在幫他們辦理後事而沒空。
原來在外打工的兒媳打電話回家,奇怪的是發現總是沒人接聽,況且,以前從來都沒有出現過這樣的情況,於是,這才慌了神,連忙叫自己的姐夫前去看個究竟。
當姐夫破門而入後,被眼前的慘景驚呆了。爺孫倆一個在牀上,一個在門邊,且身體均僵硬了。姐夫仔細觀察了一下,只見堂叔面部扭曲,一臉痛苦的神情,極有可能因病而猝死;而躺在門後邊的十一個月的孩子,臉頰上還掛着兩條特別清晰的淚痕,可見,死前曾大哭過。
因此,極有可能,爺爺不幸去世後,寶貝孫子被活活餓死了。
當晚,孩子的媽媽就回到了家,看到自己日思夜想的兒子卻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自己唯一的寄託和信念都沒了,不禁悲慟欲絕。她抱着自己兒子的屍體不停的哭啊哭,直至聲音沙啞失聲,直至眼淚流乾了。然後,呆呆的坐在地上,像木頭般一動也不動。
第二天一大早,堂嬸來了。卻沒有見到自己的兒媳,以爲她外出買早餐去了。可一上午都沒有回來。來料理後事的親戚們得知後,不禁開始有些緊張起來,所以,有人號召大家先出去尋找,把後事先放一放。
結果,在水庫邊,發現了兒媳的鞋子和包包,包裡還有一張結婚證。
結婚證上,歪歪斜斜的寫着一行字:兒子,老公,我來了,我們一家三口終於可以團聚了。